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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祁連雪山

  得知對方的身份之后,青臂這才帶著進入了家中。

  這位大匠的家其實不算大,住著這里的還有一對夫妻。

  男子上前詢問,“這位是?”

  青臂解釋道:“他是陳平,矩的朋友。”

  這位壯年男子看著陳平又道:“我是矩的大哥。”

  陳平又是禮貌行禮。

  而后,陳平與對方的交談中說起了矩在西北河西走廊時的事,青臂道:“那一次,他回來之后,說起了你,他還說陳平大哥是個很厲害的人。”

  陳平又與對方交談了一番。

  直到陳平離開后的第二天,青臂才知原來到訪的人,是如今的御史。

  那位反秦犯人屈甦離開之后,就只等消息就可以了。

  要等這個消息可能需要一年,也可能只需要半年。

  用計謀要有耐心,這是陳平回稟廷尉馮劫的話。

  皇帝西巡已有半年,這半年間關中依舊忙碌,公子扶蘇命關中各縣,又進行了一次遷民。

  這一次遷民讓關中的人口更加集中,讓耕地更加集中。

  當人口集中之后,人們的生產力與政令能夠行使的更有效。

  當耕地更集中之后,能夠讓灌溉的效率更高,能夠將旱田與水田分開,種植的作物也可以進行分類。

  河西走廊,祁連山下,皇帝的車駕行至此地,在這里暫住了下來。

  李斯正在準備與皇帝登祁連山,但看到關中送來的書信時,才知道公子扶蘇本就不是一個會與民休息的人。

  在公子看來,不僅不能與民休息,反而要調動更多的民力。

  身為掌權者,要更加的集權。

  民力是一個國家的根本,商顏山與渭南的成功證明了能夠創造富足生活的從來不是掌權者的幻想與美夢,而是靠萬千庶民汗水與雙手。

  這個天下,從來不是掌權者一句與民休息,就可以坐享其成。

  如果公子扶蘇真的相信與民休息,那公子或者是丞相府的群臣,就真的可以不建長城,不抵御匈奴,讓六國舊貴族繼續興風作浪,不用治水,不用墾荒,不用養大軍,不用打匈奴人。

  而后在那種環境下,去幻想這個國家會越來越好?

  自打成為丞相開始,李斯就很討厭那些人說停止徭役,減少賦稅,停下軍役。

  他們不在其位,他們也不是治理國家的人。

  李斯也很慶幸,當初他沒有聽從那些人的建議。

  看到弟子吳公的來信,也知道如今關中的變化,李斯很是欣慰,公子扶蘇一直在做他認為正確的事。

  至于以后的人們會怎么說,那也無關緊要了。

  皇帝完成了一統六國,完成了一統南方,北伐大勝,讓天下書同文,車同軌。

  至于那些齊魯博士非要論個對錯,非要論一個孰是孰非,沒有對錯他們就活不下去了,那也就由著他們吧。

  正如皇帝與公子扶蘇說過的,這天下反秦的人是抓不完的,也殺不完的。

  至少這個天下有了一個大秦,這么一個大一統的國家。

  至少,他李斯從少年時期苦讀,到中年時期的落寞,再到入秦為相。

  與當年那些稷下學宮的學子們相比,他李斯此生足矣。

  這些天,李斯試著改變自己,開始努力適應不再理會國事的狀態,并開始與同齡人一起說著家常話,還與章邯大將軍一起釣魚。

  須發皆白的李斯常常站在河邊,看著一群水鳥棲息在河邊,他總是想著為何自己釣不到魚,甚至一度懷疑過,這河底根本沒有魚。

  但若沒有魚,水鳥如何棲息,當李斯看到水鳥叼著一條白亮亮的魚,總是很迷茫,一度覺得手里的魚竿無用。

  放棄了釣魚這個愛好之后,李斯還常與武威縣的縣令婁敬下棋。

  婁敬是一個很無趣的人,他的棋也一樣很臭。

  之后,李斯甚至常常與涉間大將軍一起討論西域美人,西域人常常會將最美麗的西域美人送到河西走廊。

  “丞相,可以登山了。”

  李斯收起手中的書信,也收起了先前的心思,快步走到屋外,見到了章邯已安排好大隊兵馬,將山腳下牢牢圍了起來了,并且山道兩側已站滿了秦軍,就算是一只鳥想要打擾皇帝登山,都會被秦軍無情地射落。

  與皇帝一起踩上石階,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李斯又想起了當初登泰山,下山之后幾乎三天不能下地,至今記憶猶新。

  現如今,好在祁連山不是很高。

  正值河西走廊要入秋的時節,祁連山的山上風很大,往西走還能看到終年積雪的山峰,這又是一段漫漫長路。

  李斯看了看走在一旁的章邯,咬了咬牙,跟上皇帝的腳步。

  自從登過泰山之后,李斯很久沒有走過這么久的山路了。

  走了一個時辰,幾人坐在山上休息著,嬴政飲下一口水道:“李斯,你還能陪著朕爬上去嗎?”

  李斯抬頭看向遠處的雪頂,又道:“能。”

  “好。”嬴政將水遞給他,又道:“朕走多遠,你也跟著朕走多遠。”

  “臣領命。”

  嬴政無聲一笑。

  休息了片刻之后,皇帝與丞相兩位老人家繼續爬著雪山。

  都說男人過了五十歲,依舊是農戶人家的主要勞動力,但李斯老得比皇帝更快,須發也白得更多。

  當走到祁連山的山腰處,從這里往下看去,嬴政道:“李斯,你看。”

  李斯拄著一根不知從哪里取來的樹枝當拐杖,順著皇帝的目光看去,祁連山的北面是一片山谷,山谷中水草豐美,河流縱橫,大片的羊群與新建設的馳道,還有幾片房屋,三座大城。

  而整片山谷狹長,看著就像是兩座大山拱衛下的走廊。

  嬴政道:“你說扶蘇怎會將這里取名河西走廊,那孩子這輩子都沒來過這里。”

  李斯道:“公子看地圖便能得知此地,當年公子為圖謀河西走廊盤算了數年之久,如今這片河谷,真的像走廊,公子的取名不錯啊。”

  皇帝與丞相說起了當年,章邯站在一旁沒有多言,而是想起了許多往事。

  從王賁用犀牛甲送去河西走廊與西戎人換戰馬開始,公子扶蘇就開始算計河西走廊,就像是一個孩子惦記他的玩具,惦記了很多年。

  當年的西戎人,月氏人或者是匈奴人常年會來祁連山上,他們會在山中面向東方祭祀。

  當皇帝走在這個祭祀的高臺上,而高臺的另一側則是一處山谷,還能見到祭祀的牲口骸骨。

  嬴政看著道:“這是匈奴人造的?”

  章邯回道:“在匈奴語中祁連山是他們的天之神山,當年月氏人與一部分匈奴人建設了一個小國,叫作黑水國,黑水國就想將祁連山稱之為神山,終年積雪是他們水脈來源,養活了牲口,讓土地長出了草。”

  “以前,匈奴的單于每年都回這里祭祀,月氏人的王冠上還刻有祁連神山的話語,他們面朝祁連山的東方祭拜,之后十余年間,此地被匈奴冒頓單于所絕,月氏人只能在馬鬃山祭祀,月氏語稱祁連山為騰格里,也就是月氏人的天父山。”

  嬴政道:“埋了這個山坑,砸了這個祭臺,在此地建設秦軍將臺。”

  章邯行禮道:“臣領命。”

  當皇帝要離開時,李斯跟上了腳步,又回頭看了看章邯。

  在李斯認識的眾多將領中,博學多才的將軍中有一個是蒙恬,現在又多了一個章邯。

  等章邯跟上腳步,李斯低聲道:“大將軍還懂匈奴人的事?”

  章邯道:“當年我的麾下有一個謀士陳平,他常年與西域人混跡,就聽說了這件事,末將也就聽聞了,這個陳平善與人交往,他總是拿這些事向末將獻功。”

  李斯邁步走著,又道:“大將軍做得很好,秦雖能讓匈奴人與月氏人不再來祁連山祭祀,但他們的騰格里依舊會在他們的心中。”

  章邯頷首,沉默以對。

  身為大將軍講話要有分寸,面對李斯的問題不能多說就不說。

  李斯是一個善用政治卻手腕強硬的人,這位丞相會抹去齊魯博士的宗法,也會抹去越人的身份印記,將分裂的一切苗頭扼殺。

  現在,當丞相說起月氏人的騰格里,這讓章邯覺得這位丞相的話有些過線了,想要消滅月氏人心中的騰格里是不切實際的。

  就像蒙恬在漠北掃清了匈奴人,卻又退回了漠南一樣,中原人即便是占據了北方,也不能活得像匈奴人一樣,秦可以將當年的西戎人教化,讓他們成為在田地里耕種的農戶。

  但中原的人不可能離開田地,去北方活得與匈奴人一樣。

  蒙恬的做法是對的,中原離不開耕地,也離不開田地里種出來的糧食,一旦失去了土地,中原人就只能流亡了。

  所以掃清漠北后只是派駐秦軍,而不遷民。

  而現在,月氏人心中的騰格里,是他們活下去的信念,只要月氏人還是牧民,他們就會一直信騰格里。

  塞外不是中原,丞相的方法,不一定能用在塞外。

  章邯沒有說破,而是地繼續走在山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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