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想到了另一件事,有個叫張良的人,秦軍依舊在追查,而且追查至今。
何況是一個博士的命案,秦軍自然是要追查到底。
項梁帶著幾人來到一處路邊的破屋子居住,看著侄兒取來了干燥的木頭生火取暖。
到現在,項梁也想不明白,參木是一個行事極其心細的人,他殺了韓終之后怎么會留下線索。
秦軍說是有人告發,那是誰告發?
有誰知道是參木殺了韓終?
但秦軍得到告發之后,很快就在會稽縣抓到了參木,并且在同時就拿住了殷通,并且得到了殷通得到收買,窩藏兇犯參木之事。
當年皇帝東巡死了一個秦的博士,這自然不是小事。
但秦軍查了這么多年一無所獲,怎么就忽然找到了會稽郡,并且這么快就拿住了參木。
這一切離奇的讓項梁想不明白。
首先可以排除兩個侄兒,他們根本不知道韓終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是參木殺的。
項伯就更不知道了,他當初就不在彭城。
項梁心中越發不安,這種不安來自他不知對手是誰,是如何在背后查問到這些的。
更來自于會稽郡的那些人,他們很快就會供出叔侄幾人,之后秦軍就會在各地搜捕他們。
夜里,當兩個侄兒都睡下之后,項伯道:“我再讓人去找找張良,他是我的好友,想必可以收留我等。”
項梁緩緩搖頭,看著光火不語。
至于項伯所言的這個張良,項梁知道只是項伯他自己將張良當作好友而已,張良要是將項伯當作好友,當初就該來楚地相會,豈會屢屢推辭。
這個張良是指望不上了。
參木被抓與秦軍搏斗至死,沒有說出叔侄幾人的下落與干系。
并且因他在集市中被殺,給了叔侄幾人逃出會稽郡的機會。
自那之后,會稽郡的城門就沒有打開過。
相較于,楚地籠罩著作亂的陰云,而張良在蜀中依舊歲月靜好。
此刻的蜀中,張良吃著稻米飯,眼前是一碗筍干燉臘肉。
這是張良與矩的一頓飯。
“今年關中又考試了,你還年輕還有機會。”
“先前我在潼關到了傅籍的年紀,就去了西北入軍,結束軍役回來之后,覺得自己能夠通過考試進入仕途,考試之后我發覺我太平庸了,我就不適合考試,我適合教書。”
聞言,張良又低聲道:“你只是不想再走一遍蜀道。”
矩道:“太累了,我都打算在這里成家了。”
“好啊,看上誰家姑娘了。”
“這里的姑娘可都心喜韓夫子,韓夫子怎不成家?”
張良正要開口,矩又道:“也對,夫子的家事…”
張良神色狀若輕松一笑,道:“其實過去這么多年也無妨,只是不想成家。”
矩又道:“唉,成家之前我還是要回家一趟的,帶姑娘回去一趟。”
其實矩真的是在蜀中有一個喜歡的姑娘,這里的蜀中人是很喜關中來的支教夫子的,至少張良能夠感覺到這里的人對他非常尊敬。
矩打算先與這個姑娘在這里成婚,而后帶著這個姑娘去一趟關中。
在張良與蜀中鄉長的主持下,矩與一個蜀中姑娘成婚了。
蜀中的成婚規矩與習俗在秦律上也有變化的,據張良所知比之以往更簡單一些。
雙方的身份經過鄉嗇夫核驗之后,頒發了巴蜀的婚書,這婚書是受秦律保護的,聘禮三十錢。
并且將江原縣的這個婚事上報給了成都郡,登冊造案。
竹簧笙是人們辦喜事時常常會用到的民間樂器,民間不能私鑄編鐘,也不可能使用編鐘。
因此他們所用的多數都是像竹簧笙這樣的樂器。
此地的縣令為證婚人,如果矩拿不出三十錢,也可以用兩束火麻來當作聘禮。
江原縣的鄉民其實都知道各自家里過得如何,大家的貧富水平也差不多。
不過在河邊,還有巫祝吟誦著婚歌。
嚴格的秦律與蜀地的習俗似乎是在這一刻結合到了一起。
矩成婚的三天之后,他就要帶著結發妻子,一起回一趟關中。
張良送這對年輕的夫妻走入巴蜀山中,他們順著山路一路前往關中。
看到坐在腳邊的熊貓目光看著矩走遠的方向,張良拍了拍它后背道:“走吧,他會回來的。”
那肥碩的熊貓就跟在張良的身后,落后半步的安靜地走著。
這頭熊如今與張良生活了很多年,如今十分親近。
這頭熊越來越能吃了,每天要吃好多竹子,為此張良每天打掃家里,都忙得夠嗆。
有時,張良也會十分倦怠地任由這頭熊,將家里折騰得亂糟糟,會想養什么不好,養一頭熊,又能吃又難養。
當矩離開之后,張良又開始了獨居生活,解決飲水問題就一個人去河邊打水,將水挑回家,家邊種了一些菜,還有縣令給的稻米,也足夠吃的。
至于那頭熊,它只要鉆進山里,就有它吃不完的竹筍。
獨居的生活是寧靜的,張良除了每天教書,余下的多數時光都在獨處,一個人翻看書籍,一個人用飯。
到了黃昏時分,張良一個坐在熊貓的身邊,給它抓著虱子。
其他的小熊貓在家里住了一陣子,偶爾它們也會來看看,但并不常住。
張良耐心地給這頭熊貓抓著虱子。
夕陽下,晚風吹過時,巴蜀大山上的樹木沙沙作響,夜風冷了一些,張良才覺得天氣就要入秋了。
今天張良早起時看了看縣里張貼的布告,原來今天是白露時節。
公子扶蘇為了讓人們習慣這二十四節氣,讓各縣將每個節氣都張貼了出來。
縣令剛走出縣府,見到了張良笑著道:“韓夫子。”
張良行禮道:“見過縣令。”
雙方道好之后,縣令遞給張良一道文書。
其實近來楚地出了不少事,許多文書都送到了蜀中,就連這個縣令都知道有個窩藏罪犯的郡守殷通。
殷通正在被押往關中。
據說殷通交代了許多蜀中的舊貴族,現在楚地各郡都在抓人,與殷通有關的楚地舊貴族多數都要被抓到咸陽問罪。
張良看罷文書,神色平靜道:“沒想到楚地會有這種事。”
縣令又道:“近來公子扶蘇與丞相李斯主持國事,殷通的事是在告知天下各郡縣。”
文書寫得很仔細,并且將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寫明白,起因是死了一個齊魯博士韓終,秦軍一路查到了會稽郡。
“我就先教課了。”
縣令回過神,又收回了文書道:“我要將文書告知各個鄉長。”
張良行了禮就去教書。
有關楚地的事,可能與項梁有關,或許與其他人有關,又或者是與其他的反秦勢力有關。
但對丞相李斯或公子扶蘇而言,這是一個瓦解楚地反秦力量的好機會。
抓了一個殷通,恐怕也會牽連很多楚國的舊貴族。
張良走到了書社中,一群孩子早就坐在這里了,放下了心中的心事,開始了今天的講課。
矩離開蜀中之后,過了一個月又回到了蜀中。
他還帶來了不少布絹與麥子。
這讓張良想起矩的爺爺是當今的秦大匠青臂,別看矩平日里很簡樸,其實他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矩回來之后,熊貓也活潑了不少,來回不斷走著。
因在以前,矩每天都會給這頭熊去挖最嫩最好的竹筍,這如何不讓它想念。
在江源縣書舍的邊上,矩用竹子在這里搭建了一間屋子,這里就是他的家。
當矩帶著一袋麥子來看自己,張良道:“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矩回道:“我打算以后留在蜀地,我不想走了。”
“是家里不好嗎?”
矩搖頭道:“我回到關中時,那里正在考試,今年從各地來了許多青年翹楚,我的兄長們都十分優秀,有領兵的,有繼續為工匠的,還有在關中為吏的,只有我最平庸,對我而言教書是最簡單的事,我與爺爺說了,我要在蜀中教一輩子的書。”
“你父親呢?”
“他在監造長城,也有好幾年沒有回家了…”
矩有一個大家庭,他的爺爺有很多兒子,也有很多孫子,這個家因青臂為公子扶蘇造了潼關城而顯貴。
但他的這個大家庭都在為秦而效力,他們父兄都在各地有各自的事要做。
張良聽著他講述這個大家庭聚少離多的家事。
“我爺爺總說,等大秦的事忙完了,等國家建設好了,我的父兄們也都會回來的。”
張良笑著沒有回應他的話。
矩看向正在與鄉里的人講話的妻子,他又道:“韓夫子,我覺得我教一輩子的書,這個國家該可以建設好了吧。”
張良看得出,這個孩子很熱愛大秦,熱愛他的關中。
是啊,關中對他來說是個很美好的地方。
“不知道啊。”張良看著岷江的水流淌而下,低聲道:“可能要用幾代人吧,秦一統六國用了幾代人,現在的國家比當年的秦國大得太多了。”
矩道:“公子曾有言,人生其實是很漫長的,所以呀…在我小時候公子就聽公子說過,其實不論庶民還是貴族,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都是極其沉重,誰敢說一個人的人生,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