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新年的會稽郡也尤為熱鬧,此地的一處府邸內,幾個楚國舊貴族聚在一起正在宴飲。
為首的項梁舉起酒碗,率先一飲而盡。
隨后其余的人也紛紛拿起酒碗喝下酒水。
站在項梁身側的人是范增的弟子,桓楚。
大家都知道桓楚是范增的弟子,自項燕戰死已有十余年了,當年項燕敗亡之后,就隱居江淮,從此隱居講學。
范氏是楚地的一個大家族,范增的門生遍布楚地,項梁最想得到的就是范增的支持。
雖說范增沒有親臨,但桓楚在此地,眾人都覺得項梁實際已得到了范增的支持?
不過項梁沒有明說這件事,眾人也就只是猜測。
在場的項伯笑呵呵與在場的眾人說著話。
還有一個叫宋義的楚國舊貴族,與項梁相談最多。
“那殷通近來索要的越來越多,實在可恨…”
項莊此話一出,還未說話,就被項梁一眼瞪了回去。
項莊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跪坐,不敢吱聲了。
場面上,依舊一片祥和。
在場眾人都知道項梁的心思,在場的當年的楚國舊貴族中,多數人都是保持著觀望的狀態。
至于是否真的起兵造反,那還要另說,畢竟誰也不想當最先出頭的那一個。
而且項梁雖說在楚地有威望,可楚國亡了這么多年了,要復楚的人多了去了,至今還沒人敢真的起兵。
再者說,項梁的實力真的能夠足夠嗎?
以項梁現在的人手,恐怕復國的隊伍出了會稽郡就會被滅了。
當項梁口口聲聲說著復楚,眾人也都是附和,再者說還能在這里喝酒吃肉,這么好的事誰愿意錯過。
項梁有了范增的支持?
可大家都知道,范增隱居多年,早就不問世事。
就憑一個桓楚在身側,就能決定范增支持他項梁了?
項梁也沒明說得到了范增的許諾。
眾人陪著笑臉,喝著酒吃著肉,各懷心思。
而就在府外,一個壯實的青年人正在與十余個同齡人打斗,地上的沙土因他們的打斗揚起。
這些青年人看著二十歲出頭,面對十余人的圍攻絲毫不落下風。
轉眼間,那十余人就被這個青年人打倒在地。
“這個項籍當真了得。”
“真是天生的猛士啊。”
等塵土散去,四周人見到只有那青年人站在原地,紛紛感慨。
項羽睥睨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對手,伸手拍去衣上的塵土,大步走入了正在宴請的宅院內。
項羽用府內的井水洗了洗臉,而后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走入堂內。
項梁介紹道:“這是我的侄兒,羽兒。”
項羽對在場的眾人笑了笑,而后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來,喝著酒水。
項羽的名字在場的楚國貴族也是聽聞過一二的,都說此子是會稽郡有名的猛士。
在場的眾人再次掛上笑臉,紛紛敬酒。
項伯舉著碗與眾人飲酒。
當今天的宴席結束,項梁看著自己的侄兒,低聲道:“讓你去尋夫子讀書,你怎么又回來了?”
“侄兒…”項羽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項梁追問道。
“侄兒聽聞叔父與他們共謀反秦大事,侄兒就回來了。”
項梁知道這個侄兒多半是不愿意學那些復雜的禮儀與書中的學識。
項羽道:“叔父,我們是不是要起兵了?”
項梁神色嚴肅道:“你先去找夫子賠罪,先讀書,再言起兵之事!”
“可…”
項羽還要再說什么,卻見叔父揮袖走入了堂內。
宴席剛結束,項莊還在吃著肉,喝著酒。
家里依舊是拮據的,叔父將諸多錢財都用在了別處,眾人的生活一直窘迫,偶爾才能吃到這么多的酒肉。
項莊道:“不過是讀個書,沒什么難的。”
項羽道:“那老夫子心氣甚高,看不上我項籍,我又何必陪著笑臉去給他賠罪。”
項羽說著的這些當然都是氣話,而且,項伯明白項梁是真的要培養這個侄兒。
可奈何項羽自小就神勇,方圓數十里幾個縣的人沒有一個打得過他,這孩子自小就要成為項燕大將軍那樣的人。
而且,項伯并不懷疑,他相信項羽一定會成為項燕那樣的將軍。
此刻,項伯撫須笑著道:“無妨,老夫去勸勸那位老夫子。”
項羽稍稍行禮,也離開了。
項莊道:“他…”
項伯神色帶著憂愁的長嘆一聲,一手撫須一手負背,還保持著當年的楚國貴族氣派與舉止,他道:“羽兒自小就心高,我們項籍中,能夠反秦的人也就這些,我兄長對羽兒最嚴厲,可托付在羽兒身上的期望,也是最多的。”
與項羽年紀相仿的項莊,重重頷首,表示了理解。
項莊覺得這一家人,好在有項伯。
熱鬧的街道上,宋義跟上了就要離開的桓楚。
桓楚自來到會稽郡之后,依舊低調。
宋義是當年的楚國令尹,在楚地已有頗多威望,而且還與尚在人世的楚王宗室有聯系,一直都在暗中保護著。
宋義這一次會來見項梁,是因懷疑項梁真的得到了范增的支持。
可此來沒有見到范增,只見到了范增的弟子。
當年宋義曾與范增一起在楚國為臣,只是楚國亡了之后,項燕戰死之后,范增就回了九江再也不問世事了。
他宋義帶著余下的楚王宗室也隱居了起來。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宋義與范增都在隱居蟄伏,卻只有項梁是真的在為復楚之事奔走各處。
宋義上前道:“老先生近來可好”
桓楚停下腳步行禮道:“宋令尹。”
宋義擺手,示意對方不用稱令尹。
桓楚道:“老師如今就在瑯琊縣。”
宋義頷首道:“老先生身體如何?”
“老師身體一切都好。”
“那就好。”宋義頷首,他望著遠處城墻上的秦軍,憂愁道:“以前這城墻上站著的是我們楚國的將士。”
桓楚沉默不言,只是移開目光不去看那些秦軍。
宋義又問道:“不知此地郡守殷通與項梁有過節?”
桓楚說出了項梁與殷通之間的事,為了尋一處安居之地,項梁收買了殷通,項氏才留在了會稽郡。
而殷通又是一個貪心的人,他一次次向項梁索要好處,項梁只是一忍再忍。
說完這些,桓楚嘆道:“若項梁真要起兵,第一個殺的就是殷通,現在項梁給殷通的錢財都在殷通的庫房中,殷通的庫房是搬不走的,等項梁起兵那些財寶也都會成為他們項籍的起兵之資。”
言外之意,這個殷通將來不會有好下場。
秦的官吏也不見得都是如徐福或者是稂這般,還有殷通這樣的貪墨之輩。
宋義又追問道:“老先生果真答應幫助項梁起兵?”
桓楚回道:“老先生未說過這話,只是允許我來此地。”
宋義總算是問出了他想問的話,也知道他想要的答案,眼下同來見項梁的各路貴族都已散去。
宋義又道:“秦律嚴苛,各地還未有反秦之音,聽聞那張耳還逃亡在外,也不知道生死如何?”
“我也只是知曉項伯與各地的六國舊貴族有往來,可要問具體,項梁與項伯不愿與我交代太多,總是含糊其辭。”
宋義道:“此事,項籍是不會交底的。”
桓楚心里也自然清楚,項梁是否真的有實力起兵,是否一呼百應還未可知。
可時間會證明一切,看看項梁是否會起兵就知道了。
與宋義告別之后,桓楚走出了會稽城,他還在想著遠在瑯琊縣的老師,來見項梁是因當年的交情,與老師無關。
老師總說我桓楚太過重交情,有時候一些不該有的意氣用事會誤了大事。
對此,桓楚還是覺得為人應該重信義,相信朋友。
翌日,項梁就帶著項羽去尋夫子賠罪了。
這位夫子是項梁特意請人送禮又多方尋找舊人幫忙,才尋到的。
若不是請不到范增,也不會來尋這位夫子。
讓項羽跪坐在外面保持著賠罪的態度,項梁獨自去見了這位夫子。
新年的楚地還未完全進入春季,天氣卻已溫暖,老夫子此刻坐后院看著剛開的桃花,此地的一切都沿用楚國的建設風格,以及諸多用具。
也是自楚亡之后,少有的保持楚人貴族風范的人。
這老夫子不比外面的秦支教夫子,這位老夫子能夠教授項羽真正的才學,其中就有《楚學》與《春秋》。
但項羽只是來這里學了三天,就不想學了。
項梁見到老夫子正在閉目養神,行禮道:“夫子,我侄兒不懂事,還請見諒。”
老夫子道:“二十歲的年輕人,還如此自傲,不如去外面磨礪幾年再來學。”
項梁無聲苦笑,轉身面對項羽喝問道:“羽兒!老夫子教你的春秋,你讀了多少?”
“侄兒…”項羽跪坐在地,朗聲道:“侄兒略知其意。”
“略知…”項梁指著這個侄兒嚴厲地道:“讓你學劍,你也是略知其意,讓你學文,你還如此!”
“侄兒不要學這些。”
聽到項羽的回話,項梁怒上心頭就要打。
一旁的老夫子見狀忙拉住項梁,低聲道:“來,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