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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狡猾的戎商

  烏氏倮如今就在咸陽城,是通過蒙恬引薦的文書,一路通關進入關內的。

  烏氏戎族其實是西戎的分支,活躍在西北一帶,扶蘇沒想到蒙恬在北地建設羊馬場,會遇到這個人。

  烏氏倮是一個部落的首領,但是他不是匈奴人,他是西戎人,因此蒙恬沒有為難對方。

  況且,如今的河西走廊的局勢微妙,秦人與西戎人還是想暫時和睦相處的。

  當蒙恬的養馬場與烏氏倮的羊圈起了沖突,烏氏倮十分痛快的將所有的羊群送給了蒙恬,共一萬頭羊三千頭牛。

  不僅如此,他連土地都送給了蒙恬,他說無敵的秦軍趕走了匈奴人,秦軍是他們西戎人的大恩人。

  蒙恬還說這位烏氏倮還有西戎私兵,多數時候都是用來護送貨物的。

  這一次,烏氏倮是以西戎使者的身份來咸陽的。

  又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扶蘇才意識到夜色已深。

  翌日,扶蘇在咸陽城外送別了要去上林苑行農禮的父皇,這一次丞相李斯與右相馮去疾相隨。

  而自己要留守咸陽,王太尉任咸陽城守備大將軍。

  皇帝行農禮多半持續半個月,說不定這期間父皇還要去游玩幾天。

  丞相與右相都不在咸陽城,一大堆國事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扶蘇在丞相府見到了這位西戎使者烏氏倮。

  西戎使者穿著羊毛大氅,他身上有著別的西戎人沒有的特點,那就是干凈,就連他的羊毛大氅,都潔白的令人發指。

  在陽光下,甚至還有反光。

  對方的身形并不高,而且很瘦。

  很少有西戎人會將自己打理得這么干凈。

  烏氏倮走入丞相府,用西戎人的禮儀恭敬行禮道:“倮感謝公子扶蘇保護了我的族人。”

  此人一開口就是來感謝的,扶蘇道:“何來的感謝?”

  烏氏倮道:“我的族人都在祁連山,若不是章邯將軍將他們遷去隴西,族人們都會死在匈奴的人刀下。”

  說話時,他始終躬著身子低著頭。

  “為感謝公子,我帶來了一匹馬,獻給公子。”

  扶蘇先是向程邈點頭示意。

  程邈會意之后,馬匹就被人牽到了丞相府外。

  扶蘇從丞相府走到陽光下,眾人也都見到了這匹高大的戰馬,它健碩的四肢頗有力量感。

  烏氏倮十分討好地笑著道:“公子,這是養在天山下的戰馬,是騎兵中最好的戰馬,就算是在雪山下,也是萬里挑一的。”

  “這么好的戰馬應該在戰場上的。”扶蘇低聲說了一句。

  烏氏倮便低下頭。

  這匹戰馬打了一個響鼻,似乎是面對丞相府這么多人的圍觀,有些不適,它正反復地踩著馬蹄,頗為不安。

  烏氏倮忙上前安撫戰馬。

  扶蘇道:“保護西戎的將軍是章邯,你要謝就謝章邯,不要謝我。”

  烏氏倮蹙眉,他覺得是他送錯禮物了?

  扶蘇又道:“讓這匹戰馬在戰場上,不好嗎?”

  烏氏倮忙回道:“自然是最好的。”

  扶蘇頷首,對一旁的王賁道:“有勞王太尉安排人手,將此馬送去給章邯。”

  王賁應聲點頭,牽著戰馬離開了。

  扶蘇接著道:“我有些話要問你。”

  烏氏倮恭敬地道:“倮知道西域與匈奴人的很多事,公子都可以問。”

  他的關中話有些生疏,倒也聽得懂。

  程邈帶著眾官吏又回了丞相府忙碌。

  關中的冬天離開的晚,因此關中的春天很短暫,難得春天會有溫暖的陽光,多享受一會兒。

  本來,今天是要與張蒼商議,如何在支教過程中,將新的二十四節氣安排下去。

  西戎人的使者不得不重視,尤其是富有的西戎使者。

  扶蘇道:“以前你都是賣馬匹為生?”

  烏氏倮回道:“天山腳下的西域人會將戰馬賣給我,我將戰馬運送北地,就會賣給秦軍,我賣戰馬很久了。”

  “很久以前?”

  烏氏倮又道:“那是與我買賣戰馬的是一位叫呂不韋的人,你們秦人稱他相邦,好在他死了,他實在是一位可惡的商人。”

  扶蘇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辯解,他多半是到了咸陽城才得知呂不韋的結局,現在正努力的想要與呂不韋撇清關系。

  因蒙恬在舉薦烏氏倮時,就寫了此人曾與呂不韋有來往。

  扶蘇接著道:“你愿意成為秦人嗎?”

  聞言,烏氏倮惶恐道:“我不會耕種,我只會養牛羊,販戰馬。”

  “如此說來,你不愿為秦效力?”

  “不!”烏氏倮忙改口道:“我可以為秦效力。”

  這種往來西域與北地的商人,這種人必定掌握商道,商道是他們這種人的財富來源。

  誰掌握了商道,誰就掌握了經營權,如今的西域有三十六國,包括樓蘭與烏孫,還有精絕或戎盧,這些西域古國都盤踞在各個要道口。

  就譬如說此人進獻的天山汗血馬,能夠將這種戰馬從天山腹地帶到關中,期間要經過多少要道,要經過多少個這樣的西域小國,并且這些西域國主是如何給他放行的?

  扶蘇看著這個人就像是看到了財富。

  當然,扶蘇看重這個人并不是因他知道的商道,商道固然好,可這若與他這樣經營商道,扶蘇覺得收益太慢,太少。

  如果說他能夠作為向導,幫助秦軍去攻打那些小國,那些小國積累的財富也都是大秦的。

  如此,收益來得快又多。

  扶蘇面帶著和善的笑容,道:“你若可以成為秦人,那些在隴西的人也可以成為秦人。”

  烏氏倮行禮道:“謝公子。”

  “怎么?現在你愿意了?”

  烏氏倮忙下擺道:“臣愿意,可臣有一事請求公子。”

  扶蘇起身道:“你說。”

  “臣一人之言不能讓所有西戎人歸附,若有人不歸附,臣可否殺之?”

  “不可。”

  烏氏倮依舊拜伏在地不敢提要求了。

  章邯奪了河西走廊,而那些被遷入隴西的西戎人,他們的處境就剩下了兩個選擇,要不就是與當年的義渠人一樣,接受成為耕種為生的隴西人。

  否則就只能被迫離開河西走廊,從此無家可歸。

  當陳平幫助章邯徹底掌控河西走廊之后,那些西戎人就沒有談條件的資格了。

  陳平的計謀雖說不好看,但確實是最有效,也是最好用的。

  王賁回來了,他俯視著這個西戎人,道:“那樣的戰馬還有多少,我們秦軍都要了。”

  烏氏倮慌忙道:“公子,將軍,那都是西域人賣給我的,不是我的。”

  他不知王賁是太尉,只知道眼前這人很威嚴,身邊還有甲士,該是一位將軍,才這么稱呼。

  扶蘇將此人交給了王賁照顧,而后自己就回了丞相府,繼續忙今天的國事。

  別看烏氏倮如今在這里如同一頭待宰的羊,到了西域,恐怕就連秦軍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

  過了半天,就有人來丞相府遞交了一卷書。

  太尉王賁的確是在照顧那位西戎使者,照顧的有些像是嚴刑拷打。

  扶蘇拿過對方遞來的記錄,這卷記錄所寫更像是口供。

  這上面所寫的都是烏氏倮多年以來的交易方式。

  他每年買賣多少戰馬,甚至買賣奴隸,烏氏倮最喜歡中原的絲綢。

  這是烏氏倮在丞相府沒有說的,他說一匹絹能夠在西域換二十頭羊,他用這些羊換戰馬,用戰馬換中原列國的絲綢。

  他在西域行商時知道每個關口要怎么過,以及怎么收買西域兵。

  在“交代”中,烏氏倮是十分痛恨那些西域兵的,他覺得西域兵一年比一年貪心。

  “他們是一群貪得無厭的人。”這是烏氏倮對西域兵的評價。

  他的商隊從西域運送財寶來到北地郡,千里跋涉之后,最后留到他自己手中的財富,所剩無幾。

  對此,扶蘇想到他在北地的牧場規模,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個謊話連篇的人,這種人的話一句都不能信。

  如今的西域還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西域各國的國主不是善茬,也只有善于說謊并且狡猾的人,才能活得夠好。

  烏氏倮倒是說起了一個人,就是那位自封為匈奴王的冒頓。

  冒頓原是匈奴王頭曼的兒子,后來頭曼單于將冒頓送去了月氏當人質。

  烏氏倮又說冒頓是一個極其狡猾的匈奴王,冒頓比頭曼單于更殘忍,當初他帶著三百個奴隸從冒頓的領地走過。

  一開始烏氏倮向冒頓交了一袋金沙,冒頓假裝給他放行,可當隊伍走遠之后,冒頓又帶著人殺了回來,搶走了他所有的貨物,還有三百奴隸。

  那些奴隸全部被殺了,從此他沒敢再走冒頓的領地。

  看罷,扶蘇對這個精明的商人又加深了幾分印象,說不定他還想借秦軍的手去滅了冒頓。

  此人有一百個心眼,哪怕他句句是真話,也不能輕易相信,不然就會上了他的當。

  王賁畢竟是深諳兵法的老將軍了,他只是將烏氏倮的話記錄下來,還提醒了一句,望公子明辨。

  扶蘇問道:“程邈你覺得此人如何?”

  程邈回道:“臣以為,殺了可惜,留著也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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