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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兩鬢已白的李斯

  通曉西域商道的人并不一定是非要烏氏倮,只要大秦想要得到西域,可以找出很多像他這樣的人,對大秦而言并非一定需要他,而他是不是對大秦有用就兩說了。

  大抵,程邈的話是覺得一個不愿為大秦效力的人也是有用處的,至于有什么用,應該是殺了之后埋入地下,自有其用處。

  在扶蘇的認知中,程邈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不知為何,扶蘇忽然想起了一件很多年前的事,那時在敬業縣就有一個孩子,他說他是烏氏西戎人,他叫烏桑。

  當年在商顏山下的幾十個孩子,他們長什么樣叫什么名字,扶蘇至今都記得。

  那應該與烏氏倮是同一族的孩子,以前秦與西戎人打過幾百年的仗,曾經也和睦相處過。

  可這幾百年來,越來越多的西戎人被同化為秦人。

  黃昏時分,公子扶蘇已離開了丞相府,眾多官吏也都回去了,府內就剩下了程邈一人。

  經過一天的忙碌之后,丞相府內亂糟糟的。

  程邈站起身,撿起一卷放在地上的竹簡,將其放在案上,又看到有些;亂糟糟的地面,便卷起袖子開始收拾。

  正收拾著丞相府,就見到有人來了。

  皇帝舉行今年的農禮,相隨的大臣不少,這個時候會來丞相府的人應該不多。

  程邈見到了才來到丞相府的張蒼,道:“怎么才來?”

  張蒼解釋道:“縣里忙。”

  “也對,公子將這么多事都交給你,你一個人定是忙不過來的。”程邈十分理解地感慨,又道:“公子能體諒你的,你不用多慮。”

  張蒼見程邈正在收拾丞相府,便自覺地坐在外面,等著他將丞相府收拾好。

  “公子讓你辦的事都準備得如何了?”

  “還算順利。”

  “順利就好,也不用辦得多周到,這是公子說過的。”

  程邈這人總是這樣。

  張蒼捫心自問他也不過是指揮那些工匠辦事,他只需要坐在縣府內就可以了,要說累吧,確實累,但也沒這么忙。

  被程邈這么一說,張蒼心里多少有些內疚了。

  “你現在來多半是見不到公子,最近由公子主持廷議,有什么事可以在廷議時稟報公子。”

  見張蒼望著夕陽沉默不言,程邈已收拾好了丞相府,他拍去衣衫上的一些灰塵,拿起一卷書走到門口,再將丞相府的門拉上。

  程邈將一卷書遞上,道:“公子將這卷書留了下來,還說等你來了交給你。”

  張蒼接過書,頷首。

  “你若是沒有特別的事告知公子,其實現在也可以回去了,明天的廷議上我會如實告知公子,渭南的建設不能停下的。”

  張蒼一手拿著書站起身,問道:“晚上還當值?”

  “不當值。”

  “與我喝酒去。”

  “好。”

  兩人剛走出宮門,又說起了隴西的事,程邈說著最近在隴西領兵的護軍都尉李由,現在的隴西正要大興建設,章邯要在西戎人的河谷建設兩座城關。

  食肆內,程邈低聲道:“現在的隴西才是最忙碌的,都水長,章邯,還有李由,據說章邯的弟弟也在隴西。”

  張蒼飲下一口酒,又吃下一片羊肉,遲疑道:“如今咸陽城的人都喜這么切羊肉?”

  程邈笑著道:“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習慣,人們都喜將肉切得這么薄薄一片。”

  張蒼吃著羊肉面,又覺得吃得不痛快,讓店家多放了一些羊肉。

  知道程邈平日里頗為拮據,張蒼平日里跟著王賁廝混,因此張蒼近來積攢了不少銀錢。

  程邈看著張蒼給店家付了銀錢,又勸道:“你還是少跟王賁一起喝酒的好。”

  張蒼走出食肆,“我喜喝茶,不喜喝酒。”

  程邈了然頷首。

  張蒼嘆道:“不過王賁其人平素不僅喜喝酒,還愛美人。”

  說著話,兩人一起走到了咸陽城門口。

  程邈又道:“你可萬萬不要像王賁那樣,跟什么樣的人廝混久了就容易成為什么樣的人。”

  言罷,張蒼將手中的錢袋子丟給了程邈,就坐上了馬車離開了。

  夜色已深了,此時的咸陽城沒有先前這么熱鬧了,程邈走在街道上,城中就快宵禁。

  當巡街的秦軍走過街道,各家各戶已是家門緊閉。

  秦軍見到程邈在夜里走著,客氣的行禮,并且護送他到家中。

  程邈回到家里,家中的墻上掛著不少的字帖,這些字帖都是一個個的隸書,公子說將來的文字應該更工整。

  此刻咸陽城的北郊離宮,丞相李斯站在宮外的渭水河邊,身邊站著右相馮去疾。

  正值深夜時分,四周寂靜的只有水聲。

  原本是深夜失眠的李斯來這里坐一坐,見到同樣有些苦惱的馮去疾。

  馮去疾捧起河水洗著臉道:“丞相也睡不好嗎?”

  李斯坐在一塊石頭上,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低聲道:“上了年紀了,總是睡不好,他們到了這個年紀的都這樣,一旦年近五十就會如此。”

  馮去疾覺得,如今反倒是皇帝近來的總是過的很不錯,吃得好,睡得也很好。

  即便是住在北郊離宮,公子扶蘇還會讓人將每天的吃食送來給皇帝。

  “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嗎?”

  聞言,李斯望著星空半晌說不上話來。

  馮去疾又道:“公子扶蘇是個很好的孩子,既能幫助皇帝治理國家,還十分孝順,他還能延續你李斯的理念,這難道不好嗎?”

  見李斯依舊沒有言語,馮去疾接著道:“照理說你現在應該是最志得意滿的,我若是你每天都會笑著睡醒。”

  李斯低聲道:“公子學得太快了,不用再教公子了。”

  這句話說得十分無力,馮去疾甚至感到了一些莫名的悲涼,弟子太過有天賦,老師沒有能教他的本領了,在慚愧。

  丞相李斯教出了如此能力的弟子,是值得驕傲的。

  馮去疾笑著道:“現在公子,還有什么不會的嗎?”

  李斯緩緩搖頭。

  “你是不是覺得公子現在還不會當一個太子,或者說將來的公子應該如何當一個皇帝?其實這些你都可以教公子。”

  馮去疾的這種勸慰聽多了,李斯就覺得有些煩。

  尤其是這種勸人的話,聽多了不僅不會覺得寬心,反而覺得更難受了。

  “我只是睡不著,沒這么多的心事。”

  言語中,李斯多少有一些不快的意思。

  馮去疾的識趣的離開了。

  留下李斯一人獨坐河邊,當第二天的清晨,天剛亮的時候,馮去疾早早就來面見皇帝了。

  今天要進行農禮的祭祀,馮去疾來告知皇帝要做哪些準備。

  每年的農禮都是一樣的,可還是要按照規矩說一遍。

  走入大殿內,馮去疾見到了已換好衣裳的皇帝。

  因早晨天剛亮,大殿內的燭臺還亮著,昨晚這些燭臺就亮了一夜。

  嬴政道:“朕聽聞李斯一夜未眠。”

  馮去疾道:“如今丞相兩鬢斑白,已是年邁了。”

  “他年邁了?”

  “丞相自覺他已年邁。”馮去疾退后一步行禮又補充了一句話。

  嬴政再道:“有時朕也覺得自己老了。”

  現在的皇帝也不過四十二歲,正是一個男子的壯年,眼下看來還不顯老。

  就算是放在鄉野中,男子到了六十歲,還是家里十分重要勞動力,還能在田地里勞作養活一家子的。

  “隴西的形勢如何?”

  馮去疾正是要向陛下稟報隴西的情況,他遞上一卷書道:“這是都水長送來的奏報。”

  都水長祿當初就是馮去疾舉薦,之后此人就去了南方開鑿了靈渠。

  如今他人在隴西,馮去疾依舊是都水長的上官,因此奏報都是遞交到馮去疾的手中的。

  丞相李斯在秦廷較為高調,右相馮去疾平日里則低調許多,而他的權力不比丞相差多少。

  隴西的諸多事,也都是馮去疾在盯著,公子要在隴西做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

  又有內侍腳步匆匆而來。

  這個內侍原本要開口講話,但見到人在這里,又咽了回去。

  嬴政沉聲道:“說。”

  內侍行禮道:“公子讓王太尉將那個戎商送出咸陽了。”

  嬴政知道烏氏倮這個人,早在還是秦王的時候就知道了相邦呂不韋與這個戎商的往來。

  當初呂不韋數次與烏氏倮有過交易,給大秦買下了不少戰馬,還有不少金銀與絲絹交易給了這位戎商。

  而這些事,都隨著呂不韋死去之后,成了咸陽的隱秘。

  包括許多簡牘記錄也都被銷毀了,呂不韋死的時候,他就遠遁西域了。

  嬴政不關心這個烏氏倮是不是有藏匿呂不韋的部分家產,只想知道扶蘇想對此人做什么,其實殺了也無妨。

  而現在,這個戎商又一次來到了咸陽,一直有人暗中盯著。

  內侍說著這件事的前后,烏氏倮只說了西域的事,并沒有說起當年與呂不韋有關的事情。

  待這個內侍稟報完,馮去疾道:“公子讓這個人去說服西戎人歸服,倒也是妙策。”

  等殿外的禮官都準備好了,嬴政整理穿戴與馮去疾走到殿外,就開始今天的農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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