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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孔孟為本,管荀為用

  朱標非常的震驚,一來他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馬鈺的這個觀點,與現行的儒家思想背道而馳,甚至可以說有點大逆不道。

  孔孟一個儒家圣人一個亞圣,是儒家最核心的人物。

  管子是法家之人。

  荀子雖然是儒家之人,但他性本惡的思想被認為是儒家的異類,一直處于被批判的狀態。

  宋濂對荀子亦是批判居多,朱標自然會受到他的影響,認為荀子非正途。

  所以聽到馬鈺這句話,自然感到不可思議。

  這倆人雖然也都是先賢,可怎么能和孔孟相提并論?

  他震驚的第二個原因就在于,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

  且不論這句話能不能成立,馬鈺既然能說出這句話,就意味著他對治國有著一定的見解。

  可不要小看這一點,歷朝歷代產生的官吏數不勝數,但大多數都只是禮法的使用者罷了。

  上面怎么規定的禮法,他們就怎么去做事情,沒有什么屬于自己的見解。

  真正對治國擁有獨特見解的少之又少,能將見解成功應用于現實的,更是鳳毛麟角。

  關鍵是,大明現在最缺的是什么?

  就是治國之才。

  朱標非常清楚一件事情,大明雖然已經建立,但制度層面也就只有一套臨時制定的律令。

  還是李善長帶人,借鑒古人的做法草創而成,非常的簡陋不完善。

  至于大明以后該采用何種制度,使用什么樣的禮法,大家都不清楚。

  包括文官之首的李善長在內,沒有一個人有清晰的想法。

  不,甚至連個模糊的想法都沒有。

  如果朱標是穿越者,那他一定會用四個字來形容目前的大明朝廷:

  草臺班子。

  可想而知,當他發現馬鈺有可能懂治國的時候,該是多么的震驚。

  現在馬鈺的觀點是否正確,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趕緊確定他是否真懂治國。

  所以他沒有反駁馬鈺的觀點,而是以請教的姿態,詢問對方的見解。

  馬鈺并不知道這一點,聽到對方的提問也沒有多想。

  而且,朱標誠懇中略帶著急切的態度,還讓他非常的得意。

  難怪穿越者都喜歡人前顯圣,利用信息差在古人面前裝×的感覺實在太爽了。

  心里嘚瑟臉上卻不顯露,回道:

  “簡而言之,孔子的思想教我們如何做人。”

  “孟子的思想告訴我們何為國,何為家,何為君,何為臣,何為民。”

  “他們樹立了一個標桿在那里,讓我們的言行有了參照物。”

  朱標微微皺眉,倒不是他不同意這個觀點,而是馬鈺嘴里時不時就冒出一個新詞。

  他得思考一下才能明白具體是什么意思,這很是讓他不習慣。

  不過等想通這些詞匯的含義,他又覺得非常貼切。

  而這些特殊詞匯,又讓他更加堅信,馬鈺有著獨特的傳承在身。

  必須要把他的師承和所學搞清楚,朱標心中暗暗決定。

  馬鈺繼續說道:“但是孔孟思想有個最大的缺點,也是儒家大部分人的缺點。”

  “只說結果不說結論。”

  儒家最擅長發表意見,說一些大道理,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當你問他該如何解決的時候,他們要么啞口無言,要么就效法先王恢復三代之治。

  “這就給人一種只會喊口號的假大空之感。”

  “百家爭鳴時期,其余諸子百家對儒家的抨擊,也主要集中在這一點。”

  朱標眉頭再次皺緊,不是因為特殊詞匯,而是這番話與他的認知相沖突。

  作為宋濂的學生,他對儒家天然有親近感。

  聽到有人說儒家的不是,心里難免會有些不舒服。

  不過他并沒有反駁,因為他不只是宋濂的學生,更是大明的皇太子。

  和大明比起來,儒家又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馬鈺自然也能看得出他對這番話有意見,并不覺得意外。

  現在儒家獨顯,李文大概率自幼接受儒家教育。

  固有認知受到沖擊,他難以接受是很正常的。

  反而是在認知受到沖擊后,他竟然沒有出言反駁,而是耐心的傾聽。

  這種胸懷和氣度,讓馬鈺不禁再次高看其一眼。

  所以他難得的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這番話可能讓你難以接受,但世間本就沒有完美無暇的東西。”

  “儒家思想也不是完美的,否則也就不會有王朝更替。”

  “但是,我們不能因為他不完美,就全盤否定他。”

  “儒家思想能傳承到現在,本身就已經證明了他的優秀,不需要任何爭論和解釋。”

  “現在我們只是在理性分析他的優缺點,然后想辦法發揮他的長處,彌補他的不足。”

  此言猶如一股暖流從心頭淌過,撫平了心中的些許不滿。

  朱標反而歉意的道:“謝馬兄教誨,是我太狹隘了。”

  馬鈺笑道:“李兄不必如此,人之常情罷了。”

  “你能虛心接受異己之見,已有君子之風也。”

  兩人又客套了兩句,就接著方才的話題繼續談了起來。

  但與方才不同的是,朱標的心態擺的更加端正,也開始認真思考馬鈺的話。

  馬鈺也講的更加細致,更加的認真:

  “我們方才說了儒家的不足,孔孟只樹立標桿,告訴我們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

  “卻沒有告訴我們,要如何做才能達到他們所立的標準。”

  “比如,孔子說要豐衣足食,可他卻沒有說要怎么做才能讓百姓都獲得衣服和食物。”

  “有些他們說了,卻說的非常寬泛不清楚。”

  朱標提出了質疑:“勸課農桑不就是具體的方法嗎。”

  馬鈺笑道:“是,但歷朝歷代都在這么做,為何還會有朝代更替呢?”

  朱標啞口無言。

  馬鈺順著他的話繼續說道:“治國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情,勸課農桑就四個字。”

  “可如何實現呢?在鼓勵農桑的過程中,會遇到哪些難題?這些難題又該如何解決?”

  “這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

  “大道理誰都會說,但治國需要的是更加具體的,切實可行的方法。”

  “對此,孔孟思想并未涉足太深。”

  態度已經平和下來的朱標,不禁陷入沉思。

  宋師學識淵博,教了自己很多東西。

  可此時回想,好像真的很少有教解決問題的具體措施。

  多是分辨是非對錯之類的大道理。

  想到這里,他心中升起一絲明悟。

  原來如此,大道理是沒錯,他就是標桿和參照物。

  讓人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可大道理吃不飽飯,想讓人吃飽飯就需要具體的治國之策。

  那么,具體的治國之策在哪里呢?

  朱標迫不及待的追問道:“莫非管子和荀子的思想,可以教人具體之策?”

  只從這句話,馬鈺就知道他沒讀過兩人的書。

  不過也正常,他再聰明也不過才十三四歲,儒家的四書五經估計都沒讀完。

  哪有時間去看管子和荀子的書。

  更何況,從宋朝開始管子荀子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們的思想也越來越不被人重視,甚至被各種貶低抨擊。

  李文的家人估計也不愿意讓他接觸這些‘有害’之書。

  得知了這一點,馬鈺就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了。

  不能給講的太細,因為這兩本書本身就是兩門大學問,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籠統的介紹一下,讓他對這兩本書有個總體的印象即可。

  主意已定,他開口說道:

  “然也,荀子的思想核心就一個字:禮。”

  “他把儒家思想具象化,形成了可以用來治國的禮。”

  “說的再簡單點,他能告訴你,怎么做才能接近孔孟樹立的標桿。”

  “而管子,我愿稱之為實用主義集大成者。”

  朱標喃喃道:“實用主義…好詞,好詞啊。”

  馬鈺心道,你能理解就好,也省的我解釋了:

  “管子是執政者,他只講方法少講大道理。”

  “當然,他也講大道理,也講德行。”

  “管子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朱標驚訝的道:“禮義廉恥?這不是儒家思想嗎?”

  馬鈺輕笑道:“管子還在孔子之前,所以現在你知道,儒家并不是唯一真理了吧。”

  朱標深吸口氣,道:“是我狹隘了。”

  這句話方才他就說過一次,但這次內涵卻完全不一樣。

  這句‘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徹底震撼到了他。

  原來儒家一直在強調的東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人提出,并應用于實踐了。

  這也讓他對管子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比馬鈺解釋一千遍一萬遍都管用。

  馬鈺并不能理解他的感受,但也知道他聽進去了。

  心中滿滿的成就感,這個×終于給自己裝成了。

  完美。

  “我們繼續說回話題,管子是個執政者,是實用主義者。”

  “他更加重視實際,一切以治國為根本目的,其他的都是手段。”

  “在他心里,民富國強才是最重要的,用什么方法來實現都無所謂。”

  “他之所以提倡德行,是認為德行對治國有好處。”

  “所以他的書里,全是具體的治國之法。”

  “儒家是理想主義者,是學者思維。”

  “他們將德行視為根本,認為只要德行好一切都會變好,國家也會大治。”

  這話有點繞,朱標聽的有些迷糊,不過他倒是能感受到其中的道理。

  正因為能感受到,他才更加的震撼。

  也察覺到自己以前的視野太過狹隘,都說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自己被儒家思想遮住了眼睛,以至于忘記了還有更多思想的存在啊。

  還好得到了馬鈺的提醒,否則還不知道要在這條路上耽擱多久。

  至于馬鈺方才說的,孔孟決定下限,管荀決定上限,他也已經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孔孟的思想是標桿,沒有他們這個朝代的下限普遍會比較低。

  說直白點就是比較混亂,百姓生活會比較苦。

  管荀講的都是經世致用之道,不研究他們,就不懂得如何具體治國。

  國家就強盛不到哪去,也就是上限不會太高。

  自己沒有看過管荀之書,不知道馬鈺對這兩部書的評價對不對。

  但他的這個理論,無疑是有道理的,對儒家的剖析也一針見血。

  關鍵是,通過這一番話可知。

  這馬鈺不但是大才,還是懂治國的大才,正是我大明需要的人才啊。

  必須要想辦法化解他心中的成見,然后勸說爹娘饒他一命。

  馬鈺見他遲遲不說話,還以為他不相信,想了想又說道:

  “歷史上有無數事例可以證明我的話。”

  “你可以回去翻翻史書,凡是不重視孔孟的時期,民間是不是都很悲慘。”

  “至于管荀…就這么說吧,在宋朝以前,管子和荀子的地位都比孟子要高。”

  “這一點你可以追溯一下九經的變遷,宋朝以前九經里沒有孟子的。”

  “孟子成為亞圣,那是宋朝時期的事情了。”

  “也是宋朝時期,管子被棄之如敝履,荀子被斥之為歪理邪說。”

  “所以,宋朝的下限是歷朝歷代最高的,但上限嗎…你懂得。”

  宋朝的下限很高嗎?

  朱標沒研究過,不知道這一點。

  但他敢肯定,宋朝的上限確實不太高。

  這不禁讓他對馬鈺的那個觀點有了更多的認同,于是開口說道:

  “孔孟為本,管荀為用。”

  “馬兄學識之淵博,見識之卓越,讓文敬佩。”

  孔孟為本,管荀為用?

  這下輪到馬鈺震驚了。

  嘶,這小子竟然真的聽懂了,太妖孽了吧。

  不可能啊,以這小子表現出來的天賦,必然會有一番作為。

  為何前世從未聽說,明初有個叫李文的人?

  他雖然不是專門研究歷史的,可作為明黑粉,為了在網上和明粉對線,沒少看明朝史書。

  不敢說多么了解,重要的知名人物,大部分還是知道的。

  他敢肯定自己沒有聽說過李文這個名字。

  那么就只有一個可能。

  他死了。

  一想到明初朱元璋的屠刀,他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爹大概率是開國功臣。

  然后全家被咔嚓,他也沒有幸免于難。

  想到這里,馬鈺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惋惜和同情。

  朱標則一臉的懵逼,你這眼神是咋回事兒?

  你才是欽犯好不好,應該我同情你,惋惜你的才華吧?

  這時,馬鈺長嘆一聲,說道:

  “李兄啊,一定要記得我說的話,讓你爹急流勇退…”

  “不,讓你爹帶著你們去鎮守邊疆,越艱苦的地方越好。”

  朱標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是認為我爹會被皇帝殺…呸,是認為我爹會屠殺功臣,然后我也會被跟著株連。

  呸,是李文會被株連,所以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即便對馬鈺的印象大為改觀,朱標依然被氣的不行。

  這小子,怎么就這么記仇呢。

  真想狠狠收拾他一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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