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繁星,營業日的傍晚。
客席被稀疏填滿了五分之二,真澄漫不經心地坐在吧臺后看書,同時分出耳朵精力,聽著周遭的喧鬧聲。
“…然后她就說什么,抱歉陽葵,我擔心你會介意,就沒告訴你…真是的,她以為自己和我很熟嗎?”
“誒?太不會讀空氣了吧。”1
兩個女白領正在嘰嘰喳喳聊著職場八卦,真澄居然聽得有點入迷,連手里的書也看得不那么專心了,剛才讀到哪來著?好像是“竹籠眼”這段。
他干脆闔上書,打算專心聽個痛快,結果卻被另一張桌上幾個男高中生的談笑聲蓋住了。
“你們看昨天的棒球比賽了嗎?那個盜本壘的操作太帥了吧,簡直比漫畫還離譜。”
“沒看,加入回家部的理由是因為看電視節目,整個一年級也只有翔平一個人了吧。”1
“這么喜歡棒球,你當時怎么不去棒球部?”
“那還用說,棒球部的那個顧問老師簡直是魔鬼,我有發小在棒球部,天天被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不過棒球部的經理水嶋學姐還真是漂亮,而且性格又體貼,又會照顧人,簡直是天使。”另一名友人露出憧憬的表情。6
“明顯是廣播社的長谷川學姐更好吧,平時戴著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鏡很不起眼,結果學園祭上作為主持人登場,摘掉眼鏡的樣子嚇了我一跳呢!”3
從昨天的棒球比賽,話題滑坡到學校里的美少女。
關于平凡日常瑣事的尋常對話,理所當然地在咖啡廳上演著。
真澄對女高中生沒有興趣,兩個聊八卦的女白領卻在這時離開了,于是重新翻開小說。
看了一會兒,雪白的書頁驀地被陰影吞噬了。
他抬起頭,面前是一名臉上化著淡妝的年輕女白領,正用仿佛肉食動物的眼神盯著真澄看。
“宮村先生,您很愛看書呢。”1
“只是無聊打發時間而已。”真澄隨口敷衍:“還有,我姓宮澤。”
“不好意思,真是失禮。”女白領的笑意絲毫不減,仿佛是故意這么說的,“咖啡店的營業是到七點為止吧?下班后,要一起去居酒屋喝一杯嗎?”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沒關系,只是聊聊天也行。”
女白領抿著唇,或許是有戴隱形眼鏡的緣故,眸底隱隱閃著精光。
真澄感覺要被捕食者攫住般,下意識地打起寒顫,堅決拒絕道:“真的不用了,我下班還有其他事要忙。”
“好吧,那下次再見,宮澤先生。”
她說著遺憾的口吻離開了,不過總感覺她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
“唉——”
長長嘆了一口氣,真澄將下巴擱在桌上,慢吞吞提起眼皮。
“真澄君,還真受歡迎啊。”
從廚房走出來的麻美如此取笑他。
“你都聽到了?”
“你說哪部分?是由美出軌有婦之夫的男上司,還是后面的「宮村先生」?”1
“兩者都有吧。”
真澄重新坐直身體,麻美唇角勾起促狹的弧度朝他走了過來。
“你這副草食系文藝男的氣質,倒是很討女孩子喜歡,在東京一定交過很多任女朋友吧?”
“為什么會這么想?”
“直覺。總感覺你和伊藤君,兵藤君會是一類人,搞不好以后會大開后宮,腳踏四五條船。”4
伊藤君和兵藤君又是誰?2
“你把我想的太糟糕了,我覺得自己對待感情應該會是專一的類型。”真澄誠懇地說。5
應該。2
“胡扯,東京人凈愛撒謊,討厭!”2
“就算引用文豪的話,也不會增強自己的說服力。”真澄平靜地說道。1
“還有,我是神戶人。”
“哦呀?這是什么名言嘛,難怪有點熟悉。”麻美挑了挑眉毛,接著刨根問底道:“別偷偷扯開話題,所以…你交過幾個女朋友?”
“一個也沒有。”
“真的?”她明顯不信。
“嗯…真要說的話,可能算有一個吧。”
“為什么這么模棱兩可啊。”
“因為情況比較復雜。”
真澄斟酌措辭說:“怎么說呢…應該算是確定了戀人關系,但我們的關系并不是很親近,連牽手之類的行為都沒有過,呃…我對她也沒懷有戀愛的感情。”2
斷斷續續地說完后,真澄就見到麻美用目瞪口呆的眼神打量他。
“東京,好可怕。”2
“那算什么。”
“那個女生喜歡你嘛?”
“嗯。”這點真澄倒是毫不猶豫地點頭肯定,“而且似乎過于沉重了。”想想有點心悸。7
回憶從深海上浮,仿佛有淺金色的發尾在視線末端飄曳。
麻美本來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似乎被自己挖掘出了這么勁爆的話題,興致沖沖地雙眼發亮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介意和我講嗎?你們現在還有聯絡嘛?”
“沒什么好講的,交往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而已,在我回到神戶前就結束了。”
“誰提的分手?”
真澄稍微沉默片刻后,回答:“是我。”
“那她是什么反應?”
“不知道。”
麻美好奇地眨著咖啡色的美眸,重復著“不知道?”
“嗯。”
“因為我是在LINE上提的,發完就拉黑了。”
真澄還清晰記得自己編輯的兩條語句——
「黑川,樂隊解散了,我也不打算繼續這樣無意義的生活了,我們分手吧。」
「別來找我,你就當我死掉好了。」17
什么渣男發言啊 …只有一個人在居酒屋喝得醉醺醺時,才有勇氣發出這行消息,酒醒后懦弱地不敢面對她的反應。
麻美聞言做出的反應讓真澄一點也不意外。
“真澄君,你絕對是個很別扭的渣男吧?”
“這都是有隱情的,而且三言兩語和你說不清楚。”真澄嘆息,其中的經歷他也不想直接告訴麻美。
“哦哦哦,出現了,渣男的經典語錄。”
“你最好一輩子別去東京了,而且要祈禱她千萬別追殺到神戶來,否則,這家店又要招聘新咖啡師了。”1
她用黃昏般陰暗模糊的詭異聲音說道。
“別說的那么嚇人。”
“是你太小看女生了,我要推薦給你幾部經典動畫,讓你意識到你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1
“順帶一問,那個女生是做什么的?如果是外科醫生,她大概可以在捅你幾十刀的同時,還能精準地避開要害。”
聽起來真讓人毛骨悚然。
“沒那么恐怖,她和我一樣,也是玩樂隊的。”
“貝斯手?”
“不,是鍵盤手。”1
“唉——就是玩樂隊的女生,才最不能讓人放松警惕呀。”1
麻美深深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