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澄和巡撫、巡按御史一起走出破破爛爛的水師衙門,正要分道揚鑣。
碼頭上突然有人高喊道:
“快看,靖王爺的五峰旗號回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王澄猛然抬頭,就看到海上有一艘大型戰艦跌跌撞撞地駛向碼頭。
整體是傳統福船的樣式,長度近百米,立著五根高大的桅桿,五面巨大的硬帆顏色各不相同,赤、青、黑、黃、白,分別對應五峰旗。
這赫然是去年他們采水王家被埋伏之時,跟著一起陷落在閩州治的那艘旗艦,如今顯然加入了水師的戰斗序列。
泊位附近的力工、水手、商人看到這艘船卻像是看到了洪水猛獸,一聲吆喝過后,當即作鳥獸散,空出了一個大圈。
一群有靈應扛鼎傍身,力大無窮的海撈子早有準備,立刻乘著小船一擁而上。
拽著船上垂落的粗壯纜繩,一起喊著號子將戰艦拴到碼頭一線五六個牽索柱上,像蜘蛛網一樣把它給死死捆住。
船上不多的水手也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符箓,貼到五峰旗號各處。
上上下下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可不像是在迎接一艘水師戰船,更像是在對付一頭深海巨獸。
事實也正是如此。
一個水師官將正要將幾張專門用于封印鎮壓邪祟的太山金鎖符貼到舵輪上。
頭頂纜繩像蛇一樣蠕動,突然卷住他的小腿,瞬間便將他遠遠丟下了船。
“啊——!”
隨著一聲悠長的慘叫聲,他在半空劃出一條拋物線“噗通”一聲掉進了大海。
周圍幾個隨時待命的撈尸人凝神感應了一下,就失望地放下了撈尸鉤。
另有兩個海撈子劃船過去,把狠狠撞在水面上摔暈過去的官將撈了起來。
王澄看到這場面卻是一點都沒有感到意外。
“這可是陪伴老父親多年南征北戰制霸東海的旗艦,被一位二品在世鬼神用點化和秘傳正法共駭群龍洗練多年。
跟天工寶船·蜃樓云龍艦的煉制、操控手段如出一轍。
就算沒有鄭和寶圖中其他配套的雷火樞機、魯班柱、五雷神機炮、煉制工藝.等等硬件。
也早就有了十足的靈性,說它是一艘‘艦妖’也不為過。
又哪是阿貓阿狗能收服的?
若是不能得到這艘船本身的認可,就不可能把它開出去作戰,放在港口里的時候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
船上乘員不一會兒就全都被感受到了威脅的五峰旗號丟了出去。
最后只剩一個身披銀甲的中三品職官,大概是水師安排的船頭兒,抽出佩劍斬斷抓向自己的纜繩。
還想繼續嘗試封印這艦妖,卻被更多的纜繩纏住。
這次纜繩直接將他甩向岸邊王澄一行所在的方向,沒有水面緩沖,要是普通人砸下來必死無疑。
好在這人還算有些本事,在半空中招來一陣大風有些狼狽地砸落在地,骨碌碌滾到巡撫游震得的腳下。
這位閩州巡撫臉色一黑:
“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滾回去!”
清流主持了當初伏殺,付出好幾條在世鬼神的性命,最后的戰利品自然也落到了他們的手里。
安排的這個船頭兒名叫游雙雄,正是游震得的親侄子。
后者囁喏不敢反駁,臉色漲得通紅,灰溜溜跑回泊位,卻堅決不敢再上船冒險。
游震得臉色更黑,扭頭對身后送出來的俞志輔道:
“俞大人,從去年到現在,半年時間都沒人能收服此船,不如將之拆解,用上面的鎮物、寶材重建新船?”
后者略一沉吟:
“巡撫大人,東海國如今已然成了大昭第六十四個藩屬國,我們既然收服不了此船,空耗人力,不如返還給那位二代靖海王如何?
到了他們手里,也是平海靖邊的一份助力嘛。”
游震得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就斷然否決:
“絕不可行!若是將這戰船還回去,朝廷威信何在?”
巡按御史李瑚也跟著跟著附和。
當初彈劾總督胡汝貞的罪狀就是通倭,自家做主的時候也學他,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再說看看那位靖海王做的事情也不像是光武帝,有原諒殺兄仇人的度量。
他們清流與東海國的矛盾不可調和,怎么可能用重寶資敵?
就算社稷主下旨,他們也不可能還,半路就給他直接炸沉,回來就說遭了海難。
俞志輔對這些滿肚子私利算計的同僚也早就有著深刻的認識,說送回去只是話術,順理成章地退了一步:
“那就讓二十四衛的官將都來試一試如何。
既然您的侄兒用了半年沒收服,就給愿意試一試的官將每人十天時間,等大家都試過確實不能收服再處理也不遲。”
游震得想了想,頭頂的總督胡汝貞還沒有去職,這閩州治也不是自己的一言堂,便又加了一個條件答應下來:
“達到五品職官及以上的各衛指揮使,還有總兵衙門的屬官兵將才有資格嘗試收服這五峰旗號。
外加我們州府衙門的官員也可以試。
若是到六月底之前再無人能駕馭此船,本官便要將之送到南直隸龍江造船廠徹底拆解!
到時候誰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濟。”
之所以沒說送去就在自己治下的五虎門造船廠,自然是因為他深知清流綁了鄭氏二子,哪能冒這個風險?
這些戰利品的后勤處置不是戰場軍務,屬于巡撫的職權范圍,俞志輔都沒有太多話可說,無奈答應了兩個月的期限。
心里已經在盤算著手下到底哪些部將有希望收服這艘船。
旁邊,王澄心中一動:
“我早就想找機會把五峰旗號拿回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朝廷再亂對我來說也是龐然大物,不能強奪只能智取。
我現在的身份倒是沒有問題,只是職官品級不夠,在六月底之前必須光明正大升到五品白水郎!
也不知道我那朱伯伯手里的兩種五廟神藏花到底準備的怎么樣了,只靠我自己,今年之內都未必能燒開剩下的肺廟和脾廟。”
游震得心情不好,正要甩袖而去。
“大人!不好了!”
一個留在官船上的隨員匆匆跑來,一邊跑一邊嚎。
游震得怒斥:
“叫喚什么,報喪呢?”
那位隨員一聽這話,出于職業本能,連忙豎起一根大拇指諂媚夸贊道:
“您怎么知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吶!”
游震得身體一震,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厲喝道:
“誰死了?”
那隨員不敢怠慢連忙說道:
“是王本固王大人!
他近日就將啟程雍州治,老家已經來人幫他收拾東西,剛剛去衙門匆忙奏報,他與鎮海衛指揮使邢百川邢大人外出一夜一日未歸。
于是他們傳信王氏宗族,檢查老宅祠堂里供奉的魂燈,才發現王大人的燈不知何時早就滅了。
邢百川邢大人也是一樣,剛剛邢家人也來奏報,他們家供奉的魂燈也滅了。
衙門那邊立刻燒了信香向您奏報。”
游震得丟開隨員,難以置信:
“這這這計劃還沒開始。
計劃提出者和具體執行者兩方就全沒了?!到底是誰殺了他們?
本官定要將之大卸八塊,滿門誅絕!”
他看了一眼王澄手里的官印、告身,只覺得無比刺眼,心如亂麻。
然后再也坐不住,和身邊同樣臉色大變的巡按御史登上官船匆匆離去。
卻根本沒有意識到,殺人兇手就近在眼前,而且滿門早就被誅絕了。
王澄好像事不關己,跟著書吏先去走馬上任,得到了自己的幾座公房。
聯絡那四位鎮海大將軍、八位蹈海將軍自然不能只靠都水官一個人,還配置了一群屬官和兵丁。
只是人員依舊缺額嚴重,需要他自己補齊。
于是,留下粗通文墨的銀匠張文,將他和七八個培養了很久的精銳安插到各個位置。
終于成功將自己的觸手延伸到了閩州治水師衙門,也是整個大昭海防的最核心部門,然后不斷分裂同化。
只有輸了才叫結黨營私,心懷叵測!如果贏了,那叫眾正盈朝、借殼上市!
臨走前還不忘直接將裝滿金銀的包袱送到了俞志輔的家里,交給他的家人,只說送點土特產讓他們嘗嘗鮮。
本來還想攜二美同游慢悠悠回月港,順便和兩位姐姐培養一下感情。
突然收到了自家上官陸云塵的傳訊。
連忙下令讓副船頭張武全速返航。
沈月夜奇道:
“師弟,怎么了?”
王澄將鴻雁傳書遞給她,臉色有些古怪:
“三天之后鎮海衛指揮使邢百川家里辦喪事。
他兒子給所有鎮海衛官兵都下了請柬,讓我們.每人至少帶著一百兩禮金去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