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個批自個”的感覺比“你打報告我批準”還要好,還要妙,還要讓人愜意。
趙安知道他這個鑲黃旗滿洲副都統不過是老太爺臨時賞給他的一個兼銜,目的是讓他操刀把施家給辦了,因此就算事后他想留京把這個副都統當下去,別說老太爺不同意,和珅那里也不可能同意。
接下來幾年,和珅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刀把子!
趙安是這個刀把子,其他手握實權的督撫中也會有人陸續成為刀把子。
所以最多幾天,和珅應該就讓趙安回安徽了。
但這不影響趙安熟悉一下自己這個副都統的本職工作。
閑著也是閑著。
編制上,不管是滿洲、蒙古還是漢軍都設一個主持工作的正都統,兩個分管工作的副都統。
三個編制是固定的,除非特殊情況一般不會臨時增設副都統。
兩位副都統的分工也很明確,左翼副都統掌管該旗的左翼四個參領及其所屬佐領,右翼則管右翼的事。
上升到整個鑲黃旗滿洲層面,趙安這個右翼副都統負責戶口、米糧、訴訟等民政諸事;另外那位左翼副都統則負責馬房、武庫、訓練等兵備上的事。
若遇出征,按慣例也是管兵備的左翼副都統領軍。
范參領去辦歸檔事項后,趙安看似隨意地問了那位管印房的佐領:“本官廨署在何處?”
那佐領立刻躬身道:“大人的廨署就在二堂東側,緊鄰印房,方便大人處理機要卑職這就引大人前去。”
實際就是成為吊死鬼的施秉仁辦公室。
趙安點點頭,跟著那佐領穿過大堂,來到二堂東側一間寬敞明亮的廂房。
門口掛著“右翼副都統署”的牌子,里面桌椅案牘、書架茶幾一應俱全,看著挺像那么回事的。
案頭上還整齊地碼放著幾本《八旗則例》、《中樞政考》以及一些待辦的文書,桌面更是一塵不染。
看得出,施秉仁這人比較注意細節。
不過死也死在細節二字上。
一屁股坐在人施侯爺辦公椅上后,趙安摸摸光潔的桌面,看看占地足夠大的辦公室,一股“爺也是正經滿洲大員”的自豪感油臉而生。
隨手翻翻桌上文書,多是關于鑲黃旗滿洲各佐領的戶籍變動、糧餉發放、馬匹軍械保養、旗人糾紛訴訟等日常瑣事。
大多已經由下面的參領、協領辦完,只需分管工作的副都統大人提筆寫個批語,或蓋個章即可。
趙安只是熟悉下環境,肯定沒興趣真處理這些事務,繼而詢問那佐領自己身為副都統,按朝廷規定都有哪些福利待遇。
其實就是想問一下單位有沒有給自己分配住房。
京城里有間自己的房子,可是趙安前世做夢都想的事。
前世未能如愿,今世肯定要弄一間的。
那佐領忙道:“按制,大人可分得一座三進官邸。目前都統衙門名下在保大坊有一處空宅,稍加修繕便可入住。”
頓了頓,這佐領又補了一句,“若大人不滿意,卑職再為您尋摸更好的。”
“不必麻煩了,就那里吧。”
趙安擺擺手,他對住的要求不算太高,有個體面的落腳點即可,總不能進京之后都住會館吧。
當下讓這佐領帶自己去保大坊看看,沒問題的話今天就收拾下搬過來,從此成為真正的“京爺”。
和府那邊,管家劉全看著慶遙送來的一車頭等藏品眼睛都直了,尤其是那尊翡翠觀音和那箱寶石連見多識廣的劉二爺都忍不住嘖嘖稱奇,立刻稟報正在用早點的和珅。
聽著劉全的匯報后,和珅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拿起絲帕擦了擦嘴,淡淡道:“難為他有這份心,你叫人收入庫中。”
“是,老爺。”
劉全深知自家主子看重的不是這些寶物,而是那趙有祿的懂事和忠心。
知道把最好的先緊著誰,這種懂得因果關系的下屬用起來才放心。
福長安府上,徐霖奉少君之命送來的雖比不得和珅那份,但也樣樣皆是珍品。
掂量了一塊上好的田黃石章料后,福長安笑著對管事道:“這個趙有祿是個知恩圖報的,沒枉我對他用了心。”
很不錯的評價。
天色大亮后,靖海侯府被抄,靖海侯施秉仁被老太爺下旨賜死、男丁問斬,婦孺流放的消息隨著陽光迅速傳遍京城各個角落。
正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許多與靖海侯家世相似、靠祖上軍功得爵的勛臣們感到一陣寒意。
施家好歹是世襲罔替的一等侯,就因為污損御寶和一本陳年舊書落得如此下場?
明眼人看來,施家倒的實在是冤枉。
不少人更是心中惴惴不安:今日是施家,明日會不會輪到自己?
一些精明的官員則從中嗅到危險信號。
靖海侯從案發到被賜死、滿門查抄不過一天功夫,這說明什么?
說明老太爺對任何可能存在的不忠都持零容忍態度!
那這個“不忠”又涵蓋了哪些呢?
令人深思啊。
無人敢非議乾綱獨斷五十余載的老太爺,最多只能在心底暗嘆一聲天威難測,爾后將矛頭明里暗里對向了案件執行者趙安身上。
“鷹犬”這個詞迅速成為百官私下議論趙安時,使用最頻繁的詞匯。
幾位漢人御史私宅小聚,幾杯悶酒下肚便有人扼腕痛斥:“趙有祿這等鷹犬為了媚上無所不用其極,構陷勛臣破家滅門實乃官場之恥,朝廷之禍!”
某位與靖海侯有姻親的宗室更是在府中氣得摔了茶杯,對子侄們怒道:“愛新覺羅的家業,什么時候輪到這等奴才來放肆了!他趙有祿不過是和珅門下一條惡犬,竟敢撕咬到我八旗勛貴頭上,真是豈有此理!”
一時間,趙安是老太爺跟前的鷹犬、和珅門下惡犬的名聲在京城官場不脛而走。
試館主事錢文無意聽聞,趕緊向在保大坊副都統“官邸”忙裝修的趙安稟報。
“鷹犬?能做皇上同和中堂的鷹犬,那是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他們倒是想當,配嗎?”
趙安輕聲一笑,根本不將這事放在心上,筆下用力,一個巨大無比的“忠”字便成了形。
“找人裱上,掛在試館大堂正墻,記住,一定要奪目顯眼!”
趙安端著下巴滿意看著自己的杰作,“這個忠字,我們做臣子、做奴才的要天天講,要月月講,要年年講,就是夢里都要講三遍.嗯,哪天要是少講一遍,我這渾身就跟有跳蚤開會似的從頭發絲癢到腳后跟。”
言罷,看向錢主事的神情為之一肅,“我忠于皇上,你忠于誰?”
“卑職,”
錢主事福上心頭,“卑職忠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