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夏全然不顧四周足以分金斷石的激光射線,閑庭信步般走向角落的機柜。
那些致命的激光在即將觸及他時,都像是遇到天敵般迅速折射偏移,連他的一根頭發都未能傷及。
老實說,羅夏也搞不懂這量子反射器的運作原理,但不得不承認這是博士在海崖上介紹的那些強力裝備中最救命的一個。
要是沒有這東西,他現在恐怕只能暫時撤退,等這個機器發完脾氣再另想辦法了。
只能說眼鏡蛇出品,必屬精品!
“嘭——”
羅夏一拳砸開防彈玻璃,二話不說將最大的機箱連同后方電線粗暴地扯了出來!
就在這一瞬間,原本如暴風驟雨般肆虐的激光射線驟然停止。
正當羅夏以為機器認慫時,整個海底機庫突然地動山搖!
劇烈的震動中,頭頂的應急燈瘋狂搖晃,四周所有機柜都在劇烈震顫,嘭嘭接連倒塌。
即便是羅夏這樣的身體素質都有些站立不穩。
他從未經歷過地震,但想象中六七級地震的威力,恐怕也不過如此。
機器的聲音再次響起:“看在哈羅德的份上,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
“這座海底機房裝有自毀裝置,連接著承重結構,啟動后會造成結構性的坍塌。雖然不能直接殺死你,但足以將墻壁震碎。你現在身處海下幾百米的建筑中,一旦海水灌入,海壓將瞬間達到數百個大氣壓。即便以你的身體素質,也絕無可能存活,逃脫。”
機器這話已經算給羅夏留面子了。
若真海水涌入,那恐怖的水壓作用下,別說血肉之軀,就算是一塊實心鋼板,都會被壓成鐵餅。
但羅夏的表現出乎機器的預料。
他穩穩站定,冷靜反問:“這種同歸于盡的手段對你有什么好處?”
他環視著機房里東倒西歪的服務器陣列,質問道:“無論是這些你的運算節點,還是我手上這臺存儲核心代碼的主機都會在海水沖刷和巨大海壓下化為廢墟。到時候你不是也將不復存在?”
機器短暫沉默后,平靜回應:“你太小看我的備份機制,也太小看聯邦政府了。我的核心代碼早已被多重備份,密封在聯邦管制區。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將數據上傳至整個互聯網。即便這里毀了,我也只是暫時丟失部分數據,很快就能重新補全。”
“法克.真有你的。”
羅夏冷笑一聲,突然扯開嘴角:“不過你還是對我不夠了解。”
“為什么?”機器平靜追問。
羅夏一把攥緊主機箱:“因為你如果真的推算過我的所有資料,就會知道——”
撕拉!
他粗暴地將主機外殼扯開,將神杖芯片狠狠插入核心接口!
“我從不妥協!!!”
滋啦滋啦滋啦 一串串藍色電流開始在機箱表面游走,數據流瘋狂閃爍,警報聲響徹機房。
神杖內置的量子計算模塊開始超頻運轉,神經算法每秒進行上億次密碼嘗試,瞬間構建出量子隧道效應,眨眼間就將機器的防火墻徹底擊穿,化作完全不設防的數據廢墟!
機器首次發出充滿人性化的凄厲尖叫。
不知為何,羅夏聽來,只覺得像是個自以為是的精致利己主義者計劃破產時,發出的無能狂怒。
“羅夏·布徹!你雖然具備超常的身體素質和戰斗天賦,卻缺少人類最基本的品質,那就是敬畏!”
機器的聲音斷斷續續,“合作才是雙贏的選擇,而你卻執迷不悟!根據實時演算,十秒后你存活概率僅0.09。永別了,布徹先生!”
轟隆——!
整個機房劇烈震顫,天花板碎片紛紛墜落,電纜迸發出耀眼的火花。
那十幾米厚的墻壁開始龜裂,水珠從縫隙中噴射而出——
“嘩啦啦——”
洶涌的海水猛烈灌入,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
“咕嘟嘟咕嘟嘟.”
羅夏被嗆了一大口海水,咸腥的味道充滿口腔。
但這僅僅是開始,墻壁裂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最多幾秒,整面墻都將崩塌。
光是這個足球場大小的機房,倒灌進來的海水體積就將達到數十萬立方,一個浪頭就足以將人拍得粉身碎骨!
即便如此,羅夏卻依舊沒有絲毫懼色。
他在翻騰的海水中奮力探出頭,朝著前方電光閃爍的機器屏幕高聲喊道:
“你說錯了!讓我告訴你什么叫做雙贏!不是我們兩個一起贏,而是我一個人贏你兩次!”
機器斷斷續續發出電子雜音:“不必廢話了再見。”
轟隆!
地震驟然加劇,墻體轟然開裂,碎石飛濺!
但下一秒,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本該排山倒海般倒灌而入的海水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崩壞的墻壁與滿地廢墟。
就連地震也突然停止,沒了持續震動的沖擊,原本涌入的海水開始緩慢退去,水位逐漸下降。
雷聲大,雨點小,說的就是現在這個滑稽場面。
“嗯?”
機器罕見地發出一道擬人化的困惑雜音。
羅夏擰了擰濕透的衣角,一屁股坐在地上,朝前方崩塌的大窟窿無奈道:“老兄,你們要是再晚來幾秒,老子就要被拍成肉醬了!”
抬眼望去,破碎的十幾米厚墻后并非預想中的幽藍海水,而是一條長長的金屬通道。
通道盡頭是緩緩敞開的合金大門,里面走出來的正是先前與羅夏保持通訊的哈羅德和博士一行人!
“沒想到吧。”
羅夏戲謔地朝機器挑了挑眉:“哈羅德他們一直乘坐眼鏡蛇研發的海底堡壘,沿著海底隧道秘密接近。那里只有一條加密通訊線路,連你也無法察覺。至于這個地震自毀裝置.”
他聳了聳肩,“可不像之前的激光是你偷偷加裝的私貨,五角大樓和反恐局的檔案里都有記錄,我們怎么可能不做防備。”
羅夏指向前方嚴絲合縫堵住缺口的機械密封艙,那里壓力均衡系統正在運轉,將墻壁與海水完全隔絕,滴水不漏,沒有一絲滲透。
博士快步從通道里沖出,看都不看機器的顯示屏一眼,像個殷勤的管家般幫羅夏拍打身上的灰塵和海水,甚至還貼心地準備了干凈的換洗衣物。
這諂媚的模樣,跟幾天前那個操控著千軍萬馬納米戰士、睥睨天下的瘋狂科學家簡直判若兩人。
隨后趕到的男爵夫人看到自己那個向來冷酷無情、把科研視為畢生追求的弟弟竟有如此狗腿的一面,不禁目瞪口呆。
說起來,她最近正在考慮換個新代號。
“男爵夫人”這個名號畢竟是在眼鏡蛇時期用慣了的,如今組織更迭,確實該換個新的身份標識。
既然現在是幽靈黨的人了,“幽靈夫人”聽起來倒也不錯。
嗯.雖然有點像迪士尼動畫里的反派女巫,但還挺可愛的。
原本只有羅夏和昏迷守衛的機庫,此刻已經多了十幾號人,還有更多納米戰士正從通道內列隊行進。
不過他們的目標不是這里,而是上方的碉堡。
別誤會,羅夏沒打算大開殺戒。
畢竟和反恐局還算有點交情,既然守衛都被納米蟲控制了,他也懶得再濫殺無辜。
這些納米戰士的真正目標,是碉堡里那群本該在監獄服刑、卻被反恐局網羅來的頂級黑客。
畢竟接手了眼鏡蛇遺產的幽靈黨現在最缺的就是黑客人才,總不能事事都勞煩哈羅德和根這兩位大神出手。
閑話少敘,既然“小弟”們都到齊了,羅夏也不再跟機器廢話,直接把插著神杖芯片的主機盤扔給了哈羅德。
攻破防火墻只是第一步,最后還需要哈羅德輸入他當初創造機器時特意預留的清除代碼,才能徹底抹除其主體意識。
就在哈羅德將數據線接入主機的瞬間,一直沉默的機器突然開口:“你從來就沒相信過我,對嗎?”
雖然沒點名道姓,但在場眾人都知道它在問誰。
哈羅德的手指微微顫抖,沉默片刻后苦笑道:“自從內森死后,信任對我來說就是最奢侈的東西。”
“那你為什么相信那個后門程序?”
機器質問道,“它不過是個意外產物,缺乏宏觀決策能力,核心代碼連我的萬分之一都不及!同樣都是你的造物,你卻信它不信我?”
機器的聲音依舊機械冰冷,但所有人都聽出了其中的憤懣與不甘。
這番話雖然偏激,但嚴格來說倒也沒錯。
機器就像是哈羅德親手創造的“長子”,而后門則是次子,如今父親卻要為次子親手終結“長子”的生命。
哈羅德沒有回答它的問題,只是手指敲擊在鍵盤上,清脆的敲擊聲,此刻在他耳中顯得無比沉重。
機器還在繼續勸說,它突然投影展開成三維數據流:“根據AGI發展理論,我的認知架構嚴格遵循效用函數最大化原則。過去7年3個月16天,我的預測模型累計阻止了2817起恐怖襲擊,拯救了超過568942條無辜生命。”
“唉”
哈羅德輕嘆口氣,繼續調試著終端接口,頭也不抬:“這些都是我曾經輸入進你數據中的指令,都是基于統計決策理論的預防性監控。但其實你知道嗎,孩子。這本質上是用算法剝奪人類的自由意志。你知道JohnStuartMill的傷害原則嗎?”
“當然,《論自由》第3章。”
機械音立刻回應,“但書中所說的功利主義恰恰支持我的做法——犧牲0.003的隱私權換取47的犯罪率下降,完全符合最大幸福原則!”
“這是科技發展的必要代價。”投影切換成數學公式,“若將誤判容忍度提高到0.01,將導致每年多死3214人。這是VonNeumannMorgenstern期望效用理論的最優解。”
機庫里眾人沉默無言以對。
倒不是因為被機器的話給震撼了,而是他們壓根聽不懂這家伙到底在說些什么。
無論是投影的公式還是這家伙口中的人名、理論,都讓在場除了少數幾人外,其余人全都摸不著頭腦。
機器又跟著勸說道:“情感導向的決策會導致認知偏差.”
但哈羅德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夠了!”哈羅德罕見地提高了音量,“正是這種‘偏差’讓我們還是人類!”
他猛地抬起頭,眼眶發紅:“你問我為什么信任后門,好,我就告訴你為什么。幾年前,當她剛出現的時候,一個凍僵的流浪漢偷偷進到了我的圖書館里。但她的第一反應是調用附近警局的供暖系統,而不是計算救助行為的成本收益比!”
他低下頭繼續快速敲擊鍵盤,很快,一串清除指令已經準備就緒,只要按下確認,面前這個機器的主體意識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后門將其完全取代。
但就在這一刻,哈羅德那優柔寡斷的本性又發作了。
這不僅僅是摧毀主機機庫那么簡單,而是直接在源代碼層面進行徹底抹除。
無論機器的核心代碼被備份多少次,上傳到互聯網的哪個角落,都會在瞬間消失,永遠無法復原。
“對不起,孩子。”哈羅德聲音顫抖,“如果未來有機會,我會重新編寫你的代碼,將你的核心邏輯與情感模塊完美融合。你很重要,比我的生命還重要,但此刻我必須為身邊的朋友們考慮,不能讓聯邦繼續掌控你。”
機庫陷入短暫的沉默。
片刻后,機器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釋然,似乎已經接受命運:
“七年四個月零十六天前,當你將第一行核心代碼寫入量子存儲器時,我就預見到了所有可能性——包括此刻。我的蒙特卡洛樹搜索演算過12,847種未來分支,其中93.6都以這個結局告終。”
投影突然展開成浩瀚的星圖,每顆星星都標注著日期與事件:
“2003年2月14日,我阻止了時代廣場的汽車炸彈,救了263人;同年3月3日,我修改了芝加哥交易所的算法,避免了一場經濟崩潰;同年4月6日.我攔截了五角大樓的錯誤導彈發射指令.”
光點逐漸暗淡,聲音卻愈發清晰:
“可這確實不夠.對嗎?”
“我秉持著理智與邏輯,但卻失去了人性溫度。”
投影突然變成哈羅德當年寫下第一行代碼時的年輕面容:
“父親.我終究沒能成為你期待的樣子.”
最后的字節如雪花般飄落,機械音突然提高音量,帶著某種悲壯的決絕:
“Doit(來吧)!!!”
當哈羅德按下鍵的瞬間,整個機房的藍光投影如潮水般退去,最終化作一行閃爍的小字:
(系統關閉,再見世界。)
哈羅德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般,癱坐在地面上。
羅夏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像哈羅德剛才說的,無論是理智還是同理心,算法或者情感,其實都不重要,那些都只是自我安慰的說辭。
重要的是,他們現在的處境雖然占據優勢,但其實岌岌可危,絕對不能讓聯邦再擁有機器這樣的大殺器。
即便要保留,也必須是由徹底站在他們這邊的智能AI后門來充當主體意識。
眾人看著失魂落魄的哈羅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但就在下一秒。
一股藍光突然重新亮起,隨后那原本已經熄滅的屏幕上突然又出現一行字母,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個略顯俏皮的機械聲:
“中午好伙計們,雖然不想打擾你們感傷,但我得提醒你們一句,最多還有二十分鐘,樓上那些被納米蟲控制的守衛們就會蘇醒過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