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十二月越來越近了。
江城的冬天，大多數是低飽和度的灰白，像極了浮在空中的巨大棉絮，沉沉壓在南湖周邊的頭頂。
空氣也開始帶著幾分寒冷，街道兩旁的行道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濕漉漉地反射著天光。
“不行誒。”
中午十二點多，黎芝和顧采薇手挽著手，漫步在江城財大校園里。
“干嘛不行？”
“下午韓教授要我去她那里開小灶不太好偷偷溜。”
黎芝理了理鬢角被風吹散的短發，咬著嘴唇遲疑幾秒，眸子一沉，開口道。
“算了，你們去吧。”
“反正選址這種小事情，我去不去都差不多，你和他決定就好。”
眼看就要走到金融學院寢室樓，短發少女仰起下頜，心不甘情不愿道。
顧采薇眨了眨眼睛，輕輕點頭：“也行。”
在工作方面，滬上千金一向雷厲風行。
和閨蜜一起簡簡單單吃了個午飯，得知對方沒空后，她回到寢室的第一時間，還是給周明遠發了消息。
小荔枝她有事情，要不我們.下午兩點怎么樣？
我去接你。
不要把你那個車開進來啊！你還是停在南湖大道對面吧，或者門口就行。
敲定兩點鐘去光谷之后，顧采薇顯然心情極好，雙臂一揚，把一頭棕色秀發用發箍高高挽起，一邊化妝，一邊哼起歌來。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閨蜜既然不在場，那今天的妝容是不是.
可以用力一點？
女孩子就應該精致嘛！
想著想著，瓶瓶罐罐聲反復在寢室內回蕩，顧采薇晃了晃手中的粉底液，不由得眉眼彎彎。
半小時后，剛剛回到寢室的室友迅速發現了端倪。
“喲”
“今天打扮這么好看！薇薇你下午要出去約會呀？”
梁佳琪打著哈欠，從門外走了進來，看到她的瞬間就開始清醒。
緊接著目不轉睛。
“約什么會啦”
顧采薇笑意盈盈，用力擺了擺手，繼續端坐在化妝鏡前，不時在吹彈可破的面頰上拍拍打打。
“不是跟你們說過嘛，解憂咖啡準備開家分店，跟合伙人一起去光谷考察考察，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
“合伙人？”
聽到這三個字，梁佳琪忍不住勾住室友肩膀，樂開了花。
“到底是合伙人，還是男朋友啊？”
“怎么感覺你每次認認真真打扮的對象都是他？”
“沒有！別瞎說，我才沒有！”
顧采薇頓時紅了臉。
女為悅己者容，這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識。
妝化到一半，聽室友這么一提醒，顧采薇才重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對哦。
嚴格來講是去辦正事，是不是太用力了點？
今天的小公主火力全開。
底妝追求無瑕，搭配上自己的冷白皮，一眼望去竟然有種細膩的陶瓷肌質感。
眉毛精心修成自然流暢的柳葉形，用同色系眉粉填充，眉尾纖細上挑。
眼妝是她絕對的重點。
那雙天生的桃花眼本就藏著一泓秋水，今天更用上了風靡一時的日系彩妝。
“大家天天住在一塊，我還不知道你？”
梁佳琪還在起哄，笑吟吟地拉長聲音調侃。
“咱們薇薇大眼睛這么漂亮，平時你根本懶得畫，嘖嘖嘖.這纖毫畢現的眼妝，合伙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哼！”
顧采薇的小心思被全面解讀，沒法反駁。
女孩干脆小嘴一扁，側過頭調整視線，重新打望鏡中的自己。
眼影細致鋪滿眼窩，在深邃的雙眼皮內迭加了一層溫柔，眼線是流暢的棕黑色內眼線，只在眼尾處極細地向上拉長一點點，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卷翹纖長，完美放大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眸。
的確。
生日過后這么多天，顧采薇還是第一次全妝出門。
腮紅是淡淡的珊瑚粉，斜掃在蘋果肌上，營造出少女般的嬌憨。
唇色自然不用說，YSL經典的斬男色，方管52號，水潤亮澤，與她整體的甜美風格相得益彰。
老實說，就小公主這套打扮，別說天天見面的室友難以祛魅，任誰看了都移不開眼。
當然也包括閱人無數的周明遠。
把車開到財大北門拉到P擋，斜斜看到顧采薇走近，再到她拉開副駕駛車門，他足足怔了好一陣。
“怎么啦？”
棕發少女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恍惚，自顧自系好安全帶，伸出左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咯咯笑了起來。
“我們是去砍價的，干嘛打扮這么好看！”
“有嗎？我覺得就普普通通誒。”
“行吧，今天算是白來了，等下你會發現我們砍價都砍不動。”
“啊？為什么.”
顧采薇亮晶晶的眸子里盛滿好奇。
“拜托，你這張臉一看就很貴，一副完全不差錢的樣子。”
周明遠裝模做樣地嘆了口氣，踩下油門，直奔今天的目的地。
“算你會說話。”
顧采薇抿起嘴，心里甜滋滋的。
熟悉的光谷廣場。
這一年的光谷，正處于從大學生集散地向城市副中心的急速蛻變。
地鐵2號線剛剛開通兩年，將洶涌的人潮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核心區域。
世界城步行街初具規模，新世界百貨、大洋百貨等幾棟主力商場是絕對的地標，周圍還夾雜著不少正在建設中的臨街店鋪。
盡管還是白天，但巨大的LED廣告牌依然閃爍著促銷活動，廣告循環播放不停。
在這片粗糙的喧囂里，走出停車場的顧采薇肩上斜挎著小小的Chanel黑金鏈條包，顯得格外吸睛。
今天的她，上身穿著件質感極佳的米白色雙面羊絨大衣，長度及膝，領口和袖口鑲嵌著蓬松柔軟的白色狐貍毛，保暖又貴氣。
內搭一件紫色高領羊絨衫，顏色襯得她膚色愈發白皙。
再往下是A字短裙，膝蓋往下大秀下裝消失術，露出纖細修長的雙腿。
“周明遠，你還說我！”
司機剛剛全程窩在車里。
走下車和自己并肩之后，顧采薇才注意到同樣精心打扮的周明遠。
她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出胳膊，扯了扯對方身上的大衣，身子靠近。
“按你剛剛的說法，我看你也沒打算好好講價吧？”
“你自己不也很.看上去很貴。”
很帥的形容詞說到一半，又被顧采薇咽了回去。
事實上，她身邊的周明遠，竟然有些像從某部英劇里拽出來的優等生男主角。
藏青色牛角扣大衣敞著懷，里面是件半高領羊絨衫。
直筒牛仔褲，深棕色短靴，脖子上松松繞了條深灰色圍巾。
冬天簡直是穿搭的天堂，對于身材好的衣架子來說，簡直怎么搭怎么有。
周明遠本就身形挺拔，這么一穿，氣質干凈又帶著點書卷氣。
兩人也就并肩走出了幾百米，就已經被十幾束目光聚焦環繞了。
沒錯。
連兩位當事人都發現了，今天的他們有點般配。
“從哪開始逛啊？要不世界城？”
“都行。”
顧采薇努力想扮演一個合格的考察者，目光掃過琳瑯滿目的店鋪。
兩人漫無目的隨著人群移動，像極了下午散步的小情侶。
“這條街咖啡店還真不少.”
她指著不遠處的綠色招牌，那里是一家韓系咖啡館，門口排著隊。
“人好多哦，看起來有點熱鬧。”
“嗯。”
周明遠應了一聲，目光卻沒在競品咖啡店上停留，反而落在女孩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鬢角。
一縷精心卷過的發絲從她耳廓后滑落，粘在皎白的頸側肌膚上。
“假如我們把店開在這里，競爭壓力會很大吧？我覺得不太合適。”
“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顧采薇側過頭，終于發現了合伙人的心不在焉。
“等下.”
男人下意識伸出手，干凈利落將那縷發絲撩起，別回她耳后。
動作快得像一陣風掠過，表情自然無比。
顧采薇突然覺得腦子不轉了，剛剛的選址問題像是被全部打亂，融化在翻涌不息的情緒里。
干嘛啊他！
這是不是在撩自己？
指尖擦過耳垂和頸側肌膚，觸感如同火星濺落，一路燒到耳根。
女孩的桃花眼微微睜大，頎長的睫毛反復閃爍。
“頭發亂了。”
周明遠收回手，插回口袋，語氣漫不經心。
“啊嗯。”
顧采薇趕緊低下頭，胡亂地抬手理了理頭發，指尖碰到他剛才觸碰過的地方，溫度直線上升。
“當美少女真不容易，觀眾恨不得你精致到頭發絲才行。”
“.謝謝你觀眾同學。”
“不客氣”
隨著周明遠嘻嘻哈哈的笑聲，什么咖啡店，什么考察，什么選址，仿佛都被她拋到了九霄云外。
顧采薇滿腦子只剩下他指尖的溫度，和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這邊這邊！”
“看看這家吧。”
周明遠張弛有度，轉了個彎后，指向街角一家看起來頗有格調的獨立咖啡館。
“這家啊明顯是競品！”
顧采薇踮起腳尖，湊到周明遠耳邊壓低聲音，腔調中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撒嬌意味。
小資，小資極了。
這家咖啡店名叫時光角落。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暖風夾雜著濃郁的咖啡香撲面而來，隔絕掉外面的寒冷和喧囂。
這家店的空間不大，一眼望去，和位于北苑的解憂咖啡差不多大小。
裝修卻是復古工業風，深色木質桌椅，暖黃吊燈，墻上掛著一些老照片和抽象畫。
輕柔的爵士樂流淌在空氣里。
下午時分，人不多，只有角落里有對情侶低聲交談，以及三三兩兩幾位顧客。
顧采薇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脫掉大衣搭在臂彎，露出里面的小衫，更襯得她腰肢纖細，曲線玲瓏。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柔軟的沙發座，中間只隔著一張小小的圓桌。
“你過來坐啊，坐對面干嘛！”
顧采薇剛剛坐下，就被周明遠招手重新叫了過去。
“噓我們是來考察的，要說悄悄話。”
面對面變成了肩并肩。
距離一下子拉近，顧采薇甚至能清晰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梁，和干凈的下頜線。
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兩位喝點什么？”
服務生走過來。
“一杯卡布奇諾，一杯冰拿鐵。”
顧采薇立刻說道，聲音帶著點雀躍。
當老板的，自然知道合伙人的喜好，根本不需要周明遠開口。
“都不用我說話了哈？”
周明遠看著她亮晶晶的桃花眼表情，笑著在她耳邊說道。
“這么長時間誰還沒點默契。”
服務生離開，狹小的沙發里只剩下兩人。
窗外喧囂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室內的爵士樂和咖啡機的研磨聲輕柔流淌。
剛才在外面被寒風稀釋的曖昧，此刻在這方溫暖私密的小天地里卷土重來。
顧采薇雙手捧著服務員剛送來的咖啡暖手，長長的美甲粉嫩。
她微微低著頭，長而卷翹的睫毛像小扇子，在眼瞼投下淡淡的陰影。
“說真的啊.”
顧采薇終于找到話題，抬起頭，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被老板聽到。
“嗯？”
周明遠應道，目光卻沒有離開她的臉。
“我感覺這家店風格跟解憂咖啡有點像。”
“哪里像？”
“裝修風格啊，蠻小資的，還有這個味道說實話也還可以。”
近距離有近距離的交流方式。
這會的周明遠和顧采薇，放在其他人眼中，毫無疑問是對咬耳朵的小情侶。
幾句話就要貼貼，聲音從來保持私密，一點都不會流到其他桌，親昵極了。
“就是價格有點貴。”
香風撲鼻。
顧采薇幾乎小半個身子都靠在周明遠肩膀，軟糯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說我們來這邊開店之后，定價要不要也跟著漲一點？”
“畢竟成本擺在這里。”
“當然不行。”
周明遠放下咖啡杯，身體微微前傾，也跟著向她靠近。
他頓了頓，順手攬住女孩肩膀，聲音仿佛多了些奇異的磁性。
“大家都知道這里成本人力都很貴，所以咖啡店的客單價高，這是共識。”
“想在競爭中脫穎而出，就要先逆著共識做事。”
顧采薇眨了眨眼睛，沒接話。
她在等周明遠的后續。
“我們絕對不會只開這一家分店，視野要開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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