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丹華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大姐怎么說,她就怎么干。
哪怕她仍舊有些不以為然。
“我已經安排了齊松,貨仍舊由他負責,有哪些需要處理,交給他就行。完了之后,你幫金姐理一理賬目…”
“好的大姐!”
“哦對了,那個小孩呢,聯系了沒有?”
“聯系了!”任丹華嘆了口氣,“但每次打電話,他都說風聲太緊,要緩一緩…”
“這才是老江湖。”王瑃笑了笑:“放心,人又跑不了?”
話音手機嗡嗡的一震,王瑃瞅了一下。
是一條短信:大姐,馬駒橋的庫房被封了。總共四間:C196、E25、K88、A07.
“簌”,王瑃的雙眼瞇成了一條,瞳孔中泛起精光。
既然是投石問路,總得有東西可投。這四間庫房,就是用來問路的四顆石頭。
計劃是兩個老板定的,東西是三個骨干湊的,大部分都是不值錢低仿。剩下的不到一成,則是“有點問題,但問題又不是很大”的那種。
這么一看,好像暫時還是安全的。
默默琢磨著,電話“叮零零”的一響,王瑃直接接了起來。
“大姐,金爐齋、如意緣被封了。”
女人沒說話:這是第五顆石頭。
這兩個店的貨級別很高,所以轉得最早。故意留下的那些,壓根達不到封店的程度。
所以,查可以,但為什么會被封?
正猜忖間,對面壓低聲音:“大姐,不只是我們:第一次檢查通知整改,但沒有整改到位的,基本全封了。”
王瑃頓了一下:“瑞玉軒呢?”
“封了!”
“云禪居呢?”
“也封了!”
王瑃念頭急轉。
后面的這兩家,前一家是兩個老板的生意,后一家是掌眼老槍和腿子三喜的生意,再加上自己的金爐齋,如意緣,全等于投出去問路的石頭,一個都沒少,個個都有響應。
乍一看,之前擔心的統統再不用擔心了。但王瑃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太突然,太集中了。
之前沒有一家有問題,乍然,所有的都出了問題?
王瑃想了一下:“市場里現在是什么情況?”
“很亂,都在叫苦連天。我大概數了一下:基本四五家里就有一家關門…”
古言:不患寡而患不均,被查的這么多,有問題也是大家一起有問題,并非只針對他們。
但王瑃總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只是直覺,至于是什么緣由,她又說不上來?
“行,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女人沉默了好久,一下一下的用手指骨點著腦門。
好久,她突地一頓:“丹華,安排人,到這幾個地方盯著點:回龍觀、十八里店、亮馬街…”
任丹華不明所以:這幾處地方,應該沒有大姐的生意才對?
“是沒有生意,但有高級貨!”王瑃嘆了口氣,“盯著點,如果這里也出問題,那就是沖我們來的!”
任丹華雙眼發直:大姐說的這幾個地方,連她都不知道?
但她并沒有多想:“大姐,我現在就安排!”
“我給你幾個庫號,你切不要靠太近,遠遠的看著就行!”
“我明白的大姐!”
幾個字母開頭的號碼,任丹華默記在心里。
盯著她的背影,出了門,又下了樓,女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沉默了好一陣,她又拿起另一部手機:
“子謙,在香港還習慣吧?”
“習慣就好,照顧好弟弟和妹妹…”
越野車里,言文鏡一只手扶著手機,另一只手快速的記。下巴不時的點一下:“好的,我明白…領導你放心!”
連記得了五六條,電話掛斷,他皺緊眉頭:“這女人反應怎么這么快?”
林思成沒說話:前面的就不說了,從她公公,也就是養父開始:一個一伯,兩個叔叔,一個舅舅,一個姑父,再加上他男人,兩代整整七個人因為盜墓吃了槍子。
她本人被處理過三次,前后判了十三年,坐了七年半。就問一下,這做案經驗,反偵察、反審訊經驗,得該有多豐富?
更何況,警察還打的是明牌:一緊一松,再一松一緊,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這是欲擒故縱。
這女人要還是覺察不到,白混了這么多年的江湖。
暗暗轉念,林思成往后靠了靠:“她干什么了?”
“她把手下那幾位全派了出去,讓她們去盯那些藏貨的點。”言文境端著下巴,“她想做什么,投石問路?”
“言隊,你這么說不對:是我們逼著讓她投石問路!”
“對,是我們逼的沒錯。”言文鏡一臉的想不通,“但這些手下跟著她這么多年,她說丟就丟?”
林思成司空見慣,波瀾不驚:“手下而已,又不是老公兒子?”
“林老師,她老公早槍斃十八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打個比喻。”
心不狠,站不穩。不管表面表現的多么溫恭良善,對手下多么的平易近人,都脫不開他們違法犯罪的事實。
盜墓,走私,乃至于殺人,手上沾過那么多的血,你指望這樣的人對沒有血緣關系的人講感情?
簡直是天大的玩笑。
更何況,還是在這種關頭?
轉念間,林思成想了想:“她都安排的是哪些地方?”
“回龍觀,十八里店,亮馬街!”
“沒有趙全營和十里河?”
言文鏡搖頭:“沒有!”
“那就先去趙全營,再去十里河!”
言文鏡一頭霧水:“不應該是先跟著這三兄妹?”
“不用跟,肯定是煙霧彈:王瑃這樣的,親老公她都不會百分之百信任,何況隔了好幾代的表妹?再說了,她明知道可能被盯上了,不可能再派極有可能已經暴露的手下去藏貨的地方…”
而且是最為值錢的那批貨。
林思成琢磨了一下:“你要覺得不放心,那就雙管齊下!”
言文鏡愣了一下,嘆了一口氣。
別說雙管,他恨不得下七管八管,但人從哪里來?
為了這個案子,特勤被抽了個空,但還不夠,又從重案、防爆、特警,乃至技偵、預審支隊抽人。
也就勉勉強強把幾個首要份子控制好,像于季川、于季瑤這樣的四級頭目都排不上號,只能交給分局。
他又搖搖頭:“那算了,人手不夠!”
更何況,出來時支隊長交待的清清楚楚:自己不懂,就不要瞎寄吧出主意,一切以林思成意見為準。
林思成沒有吱聲:就差最后一哆嗦,言隊長你可不要掉鏈子?
暗暗轉念,林思成閉上眼睛,依維柯飛速的行駛在環城高速上。
差不多一小時,車微微一頓,林思成睜開眼睛。
透過車窗,幾個大字映入眼中:順義趙全營物流中心。
零六年建成,零七年試運行,今年春正式投入使用。
奧運會期間,不論是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比賽用品、藥品、營養劑等等等等,凡是需要恒溫運輸的東西,一律運到這里。然后再運送到各分場、比賽館、乃至酒店、賓館。
奧運會之后,交由順義區招商引資。因為設備過于先進,投資過于大,所以現階段租的多,買的少。
越野車停在中心門口,言文鏡下了車。
門口站著一男一女,是中心的負責人。總隊提前打過招呼,兩位領導很是客氣,說無條件配合警方工作。
后車又下來了幾位,跟著言文鏡進了中心,看門口沒幾個人影,林思成才從后座上下來。
旁邊停著一輛桑塔納,看到言隊下車,車門“哐”的響了一下。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夾克衫和小蜜,一個姓劉,一個姓蘇。
“麻煩兩位了!”
兩人連忙勾腰:“林老師,你客氣!”
林思成壓了壓帽檐:“走吧!”
兩人跟在后面,走出了好長一截,劉國軍才突然想起來,往后看了一眼:“林老師,言隊不去?”
林思成點頭:“只是碰碰運氣,能不能找到還不一定,而且言隊長有更重要的事情!”
待房子里能干什么,查資料,看監控?
感覺反了過來:讓本來只需要在后面提供技術支援的專家上一線偵察,而堂堂副支隊長卻留在后面打輔助?
別說隊長,這個活給他和蘇葉都能干。
劉國軍懷疑:案子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總隊領導怕言隊長眼高手低出妖蛾子,所以派了個可有可無的閑差。
“跟他的隊員呢?”
“他們去拿冷庫的數據表,拿到后就會出來,配合我們做初步篩查!”
劉國軍不住的點頭:那就好!
反正領導交待過:不管發生什么情況,護好林思成,其它的一概不用管。
萬一瞎貓碰到死耗子,真要被林老師找到了什么,他和蘇葉保證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不管是貨,還是人…
監控室里,兩個技偵盯著監控,言文鏡拿著一沓表格,分給了幾個便衣。
“氣調庫不多,就一百來間,速度放快,爭取趕天黑前過一遍…”
八個警察盯著面前的紙,齊齊的嘆氣:一百多間是不多,但這是相對整個物流中心而言。一間三分鐘,都得五六個小時。
關鍵在于,昨天都還開著指揮車,跟蹤調查重要嫌疑人,今天卻被發配來查冷庫,這落差著實有點大。
都是救過命的交情,幾個隊員半開玩笑,嘻嘻哈哈:“隊長,我們都是被你連累的!”
“啥玩意,連累?”言文鏡斜著眼睛,“跟著老子立功的時候你們怎么不說?”
“對啊,那么多的線索都是隊長你查出來的,為什么到臨了,卻把你發配邊疆?領導也太不公平了…”
“發配個屁?”言文鏡“呵呵”冷笑,“是我查出來的嗎?”
幾個二皮臉半點都不怵:“林老師一直在咱們組,你是隊長,當然是你功勞最大!”
呵呵…比臉都不要了?
“都懂個屁,給老子麻溜滾!”言文鏡懶得和他們磨牙,“分成兩組,一明一暗,裝備都檢查一遍,有情況隨時匯報…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搞不好庫里就有人,還有槍…”
零下幾十度的冷庫藏人,可能性不大。但涉及到安全問題,隊員不敢大意,臉色一肅:“是!”
幾個隊員轉身出了門,監控里,幾個穿制服的中心管理人員等在門口。
再看旁邊,林思成和兩個特勤已經進了庫區。
感覺很怪:先站門口看幾眼,看庫房的門,又看地,然后湊近門縫扒一眼。
里面不開燈,自然什么都看不到。技偵知道,林思成其實在聞。
合作過很多次,都是老熟人,看了一陣,技偵一臉狐疑:“言隊,這方法行不行?”
言文鏡哪里知道?
但他至少知道:王瑃的頭號心腹,那個齊松確實來過這兒。
他更知道:從開始立案到現在,林思成從來沒有出過錯。
他說那女人最值錢的貨很可能就在這兒,那九成以上就在這兒…
“林思成就靠聞?”技偵盯著監控,越看越想不通,“冷庫里能有什么味?”
林思成特地給他講過,言文境言簡意賅:“氮氣!”
“記不記得,林老師碰到任丹華的那次:李建生不敢修那只懷表,只能把自個的手弄斷。任丹華催的急,馮世宗就只能賞花紅,請高手…”
“就是那次他發現,這伙人對出土文物的保護措施極為先進:無酸棉紙加鋁箔包裹,然后充氮密封。關鍵點就在氮…
量這么大,用的還這么頻繁,就只能自己造。其次,后續的保護環境必須要保證恒溫,兩相一結合,最合適的地方就是冷庫…”
其實老早之前林思成就提醒過,但一是人手不夠,二是領導覺得,還是要以查人為主。
釘不死重點人物,既便查到貨,也就只能抓幾個小蝦米。
直到楊吉生(老漢)落網,關鍵人物陸續浮出水面,才算是騰出了手。
技偵愣住:“聞氮氣,氮氣哪有味?”
“放心,林老師的鼻子比狗的還靈…”
技偵哭笑不得: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鼻子再靈,也得先有味道才行。也別說狗,哮天犬都不行。
言文鏡一點兒都不慌:要是狗有用,他就帶警犬了,何必辛苦林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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