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省事了。”
得知咸豐皇帝暈厥，皇宮震動的消息，正吃著早飯的林道，當即笑了。
“此事，應當是真的。”左宗棠招呼店家“再來盤切糕”
“這京城之中就沒有什么隱秘事兒。”
“宮中秘聞，更是傳遍城內眾人皆知。”
“沒辦法，路邊街溜子，都有可能在某家王府貝勒府上說的上話，什么樣的消息都是傳的飛快。”
喝了口甜漿粥，林道一言總結。
“這地界的人就這樣。”
中土北方，最能耍嘴皮子的，就是天津衛與這兒了。
尤其是京師這兒，最喜歡在外地人面前吹牛筆，充大爺。
大拇指一豎，嘴角一扒拉能吹的天花亂墜。
一句話形容就是，沒什么事兒是他們不敢說的 “這位爺”店家為左宗棠端來了切糕。
此切糕非彼切糕，乃是以黃米面與紅棗蒸制，口感上香甜軟糯。
林道打趣“你如今不過四旬出頭，就喜歡吃這等軟食了？”
這話說的左宗棠想翻白眼。
他都四十歲了，妥妥的老夫，吃點軟的怎么了。
“四十歲正當年，正是施展雄心壯志的年紀。”林道笑言勸說“一手拎著烤羊腿，一手拿著匕首削肉扎著吃，這才是此年紀該做的事兒。”
“這位爺。”一旁的店家，向著林道推薦“要不要來碗豆汁兒？咱老北X的豆汁兒，那可是”
“停停停停停”林道趕忙擺手“別當我不懂，這玩意你們城里人自己都不喝，跟西湖醋魚同級別的美食，我可消受不起。”
這話一出，店家還沒說什么，一旁的左宗棠卻是來了興趣“給我來一碗嘗嘗”
店家歡喜的跑去打豆汁，林道卻是好奇看過來“我記得你到京城參加過科舉，以前來的時候沒吃過豆汁？”
“每次來京城，都是在忙事。”左宗棠笑言“住在湖南會館里，吃的都是家鄉菜，到各家拜訪赴宴，也都是走席。這等胡同小吃，還真沒嘗過。”
“行。”
林道招呼店家來一碗茶湯，回首示意左宗棠“那就祝你吃到最正宗的豆汁兒。”
眾所周知，中土美食的巔峰之巔只有兩位。
一位是逼的走到哪吃到哪的蘇東坡，硬生生的自己動手搞出東坡肉的西湖醋魚，這玩意的最佳吃法就是坐在靠近西湖的窗邊，上菜之后直接到西湖里去。
另外一位，自然就是專治各種不信邪的豆汁兒。
左宗棠有這份勇氣與好奇心，林道表示贊賞，但是他自己肯定不會嘗試。
果不其然，豆汁兒端上來，左宗棠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入口。
這邊林道當即端起碗側身必然。
‘噗！’
不出意外的，左宗棠的豆汁兒入口即吐，還好林道跑的快，否則有可能他會忍不住在老左噴豆汁之前給他封口。
“我已經收買了一批包打聽。”
吃過飯，在熱鬧的街市上溜達，狠狠漱口的左宗棠，輕聲言語“讓他們盯著內務府的人。”
他進一步解釋“內務府的人能量極大，若是韃子想跑，內務府的人必然提前得到消息有所行動，由此可以斷定韃子們的動作。”
內務府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存在，上下勾連極深。
就連皇帝許多時候，都對他們無可奈何。
畢竟一兩銀子一顆的雞蛋，也就他們敢當面騙皇帝了。
韃子們若是決定逃跑，這些內務府人的必然是會有動作。
“做得好。”
林道贊賞“你的能力，我一直都是持肯定態度的。”
前方的街道上，傳來了喧嘩吵鬧聲響。
兩人擠過人群上前，見著卻是順天府的衙役們，正在張貼海捕文書。
很巧，通緝令上的畫像，正是林道與左宗棠。
雖然有些出入，可形象上卻是有了六七分的相似。
“畫工不錯。”人群里的林道嘖嘖“可惜稍欠神韻，有形而無神吶。”
邊上的左宗棠連連頷首表態“聽此言便可知您是畫中高手”
這不輕不重的一拍，讓林道大為滿意。
“走，去找人。”
“這就是曾剃頭的府邸？”說找人的確是找人，林道拿著花錢買來的京城各大員們的住址，一個個的拜訪。
不是登堂入室的拜訪，而是在附近標記詳細坐標的拜訪。
各種王府，貝勒府什么的自不用多提。
文武大員們的府邸，也是在記錄之中。
一直默默跟隨，幫忙記錄的左宗棠，敏銳察覺到了幾處不同之處。
之前某個廬州李氏府邸，還有現在這個曾剃頭的府邸，會首都是格外重視，甚至還會自言自語幾句。
這可是許多王爺貝勒們都沒有的待遇。
毫無疑問，他用心記下了。
忙碌了一整天，跑了許多大員的府邸，為他們測量了坐標。
同時市面上較為穩定，并未出現大規模的出逃風潮。
林道抬頭看了眼天色，招呼左宗棠“走，請你吃烤鴨！”
京城除了豆汁這等特色美食之外，還有烤鴨這種名聲極大的食材。
價格跨度方面也是很大。
小飯店的烤鴨，一支幾百文足以。
若是名聲在外的大店，就像是此時林道與左宗棠進入的某聚德店，點上一支烤鴨，起步就要一兩銀子。
落座之后，總不能只吃烤鴨，幾樣菜肴外加酒水也是免不了的。
林道自是不在乎花錢。
不但點了兩份烤鴨，還要了幾份菜肴，外加兩壺酒水。
等待的時候，環顧四周。
店內生意很是不錯，大部分的位置都已經有了客人。
吃喝說笑，好不熱鬧。
“會首。”左宗棠壓低了嗓門“這些大多都是在旗的，別看他們一個個外表光鮮，拎著價值不菲的鳥籠子，嘴上還油光發亮的，其實沒幾個真正有錢的。”
他來過京師參加會考，對民間的事兒或許不太了解，可對這邊的事兒，卻是門清的很。
“嘴巴上說起來那是頭頭是道，動不動就是昨個跟王爺貝勒們喝茶什么的，實際上家徒四壁，家里人都是吃糠咽菜。”
“出門的時候拿快肥豬肉抹嘴，假裝有油水。”
“那鳥籠子，就是家里最值錢的物件了。”
林道聽的也是笑“既如此，還敢來這里吃飯？”
“哪怕是一個人，怎么也得一二兩銀子了。他們哪里來的錢？”
這可不是二百年前了，吃飯不給錢想來是不成的。
“都是欠賬！”
左宗棠笑言“等發鐵桿莊稼的時候，補上些欠款。”
“或是跑著跑那的到處弄些銀錢來。”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外地來的客商官吏，什么都不懂的那種。”
“一旦被忽悠上，必然是吃的滿嘴流油。”
“當年我來的時候，就曾險些被這些人騙過，好在會館的人出面給趕走了。”
“有意思。”林道發笑“真有意思。”
他仔細打量著店內的一眾食客們，除了少部分是專心吃飯的之外，其他大部分人都是聚集在一起吹牛打屁。
開口某某王爺，閉口某某貝勒。
抬手就是‘爺明個如何如何’
招呼就是“想當年我家祖上云云”
看他們那熱火朝天的勁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軍機大臣們在這兒商議軍國重事。
烤鴨很快被端了上來。
片好的鴨肉，擱在盤子里的面餅子，鴨架子熬的湯水，各式碗碟里的醬料小菜等等。
看著琳瑯滿目的，好似要鋪滿桌子。
林道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招呼左宗棠開吃。
面餅卷鴨肉，蘸著醬料一塊下口，味道的確是不錯。
林道滿意頷首“果然名不虛傳。”
“自己家的生意就是得用心，做的好吃才會有回頭客。”
“不像是全靠名頭騙人，能騙一個是一個”
做生意這種事兒，說到底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用心。
用心做的生意與忽悠做的生意之間的差距，哪怕是三歲的孩兒也能看的出來。
“AUV那爺來了”
店內傳來了喧嘩聲響，正喝著鴨架湯的林道，好奇抬頭看過去。
只見一群幫閑們，簇擁著一位穿著絲綢大褂，頭戴鑲嵌翡翠瓜皮帽，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著扇子大拇指上還套著大扳指，面白發福的中年人進來。
店內許多人都是紛紛上前請安，各種那爺您吉祥的話語層出不窮。
林道瞇了瞇眼，抬手拽住路過的小二“這是哪位王公貝勒？”
小二“這位爺，店里現在忙，掌柜的”
林道伸手，一塊碎銀子遞了過去。
小二熟練的掂量下手中的碎銀，確定了份量之后更加熟練的收起來。
他換上笑容，躬身為林道解釋。
“這位爺，那爺可不是什么王公貴族，祖上也沒什么好顯擺的，就是吃個鐵桿莊稼。”
林道不動聲色的繼續聽，必然是要有轉折。
果然，小二跟著壓低了聲音說道“其實這位那爺，是戶部銀庫的庫丁！”
話說到這里，林道心中瞬間恍然了。
這事兒他還真在書上看到過！
“京城里的人誰不知道，這些庫丁們入了庫就是耗子掉進了油壺，哪次出來不得弄個一二百兩的。”
“他們是真的有錢，自然是走到哪兒，就被人追捧到哪兒。”
“小的還聽聞，前些時日還有貝勒也問這些庫丁們借銀子的。”
林道揮揮手，示意小二去忙。
“此事我也曾有所耳聞。”一旁的左宗棠，靠過來解釋“這些個庫丁們，花費幾千兩銀子買位置，再訓練奇術用以偷銀子，據說這么多年拿下來，都已經是偷了幾百萬兩了。”
林道端起了酒杯，目光微冷。
“這螨清，上上下下全都爛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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