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表示自己不喜歡吃人,尤其還是一群沒有靈魂的“木偶”,這和直接啃木頭沒什么區別,她更喜歡欣賞生命迷失在黑暗中的樣子——對于絕大多數物種而言,黑暗都是他們的敵人。
伊森打斷了小暗中二少女一般的獰笑,提醒她現在也是有上萬粉絲的視頻創作者了,這招起到了奇效,桌上的黑貓立刻收斂了許多,她掩飾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事實證明哪怕對于元素精靈來說,偶像包袱也能很好地規范他們的行為。
伴隨著一聲轟鳴,窗外的空間發生了扭曲,那仿佛是整個城市湮滅的樣子,下一秒,窗外的景象就替換成了浩瀚的星空,空間折躍技術在星艦上得到了體現,在這個時間線上,麻薯理工博士生伊森先生為科學世界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而現在,他打算去船艙里走一走。
“我跟你一起去。”
凜冬換上了得體的白色長裙,面朝著鏡子戴上那些閃閃發亮的首飾,除了《心動廚房:料理比告白更管用》系列之外,她還收藏了許多著裝打扮的視頻,這為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即將毀滅的城市還是有許多可取之處的,這或許就是和平所帶來的好處,讓人們有足夠的時間在娛樂業上越走越遠。
聞言,桌上的黑貓也不由分說地躥向了伊森,她企圖模仿凜冬平日的行為,沿著胳膊爬上伊森的肩頭,卻被眼疾手快的凜冬在半空攔截,接著被雙臂牢牢鉗制住了上半身,固定在凜冬的胸前。
一番掙扎無果,黑貓也只能發出苦悶的“喵嗚”聲。
失策了!
小暗深刻地對戰略進行了反思,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她就該變回人類的形態——這凜冬仗著人類形態力氣大,對她進行了攔截。
若不是船艙之內人來人往,她真想直接在凜冬懷里變身,直接和她爆了。
那樣一來最有可能出現的結果就是兩人同時失去重心,一起抱摔到地上,而她作為一名擁有一萬多粉絲的網絡紅貓來說,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反觀凜冬,這女人一個粉絲都沒有,辦起事來就是硬氣。
黑貓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這一刻她感受到了太出名帶來的弊端。
伊森沒有注意兩只貓咪的勾心斗角,他對來來往往的船員們笑臉相迎,這個區域都是直接由民主議會安排的人員,他們大多都屬于上流社會的精英,穿著得體的服飾,臉上維持著仿佛永遠都不會變化的虛偽笑容,讓任何人都沒法看穿他們的心中所想。
伊森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凜冬懷里的黑貓發問,“他們都在想什么?”
他覺得這才是讀心術真正應該發揮的場合,而不是去探究他究竟在收藏夾里保存了什么學習資料。
“什么都沒想過。”
黑貓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他們都很純粹。”
心口如一的人類很少見,就連伊森都不能免俗,然而這艘星艦上的大多數人都做到了真正的表里如一,盡管他們打扮得像是虛偽上流社會精英,每一句話都像是藏了一百個心眼,但實際上,他們的思維十分純粹。
他們只是很單純地交換彼此的身份信息,這是作為社交的第一步。
伊森了然。
這應該就是失去靈魂的副作用之一。
伊森甚至懷疑這些相互攀談的人類聚集于此究竟是出于自由意志,還是受到了某種程序和設定的推動,就好比在常識中,登船的第一天,人們理應彼此熟悉,于是他們便離開了自己的房間,一絲不茍地執行著“程序”的設定。
伊森仔細聽了片刻,可偏偏從談話的方式來看,他們又無限接近于真正的人類,沒有死板的套話,也沒有AI式僵硬的說話模式,他們會談到各自的職業、家庭,還有他們近期遇到的種種趣事,倘若沒有了讀心術,沒有任何人能想到他們大腦空空。
很顯然,他們并不知道這艘星艦的命運。
在地中海先生的故事中,它迷失在了黑洞深處。
他的祖父打來了最后一通電話,試圖將船上發生的事告訴自己的家人,船員們都瘋了,甚至那些瘋掉了的船員中也包括祖父本人,也許他們還活著,又或者都被黑暗扭曲成了怪物。
伊森穿行于人群之間,星艦的結局與船艙里熱鬧的氛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最終,這艘承載了真理之城人們希望的星艦既沒能抵達帝國,也沒能回到它的故鄉。
不多時,伊森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在攀談著的人群里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位看起來六十多歲了,標志性的地中海式發型,他的雙目炯炯有神,五官看起來要比地中海先生冷峻許多,而正在與他判斷的女性也注意到了伊森和凜冬,遠遠地便沖著他們招了招手。
“這位是杜亞先生,先驅者號的船工。”
莊曉主動為雙方介紹起彼此來,“這位是伊森先生和他的太太。”
“我聽說過你們。”杜亞眼前一亮,“麻薯理工的高材生,空間折躍技術的奠基人之一…沒想到你本人竟然這么年輕!”
伊森知道“夢境”的時間流速是異常的,這是“夢境”存在的第六日,但從時間的維度來看,距離他告別三位教授的時間跨度很可能已經過去了數個月甚至一兩年之久,他無法判斷確切的時間,因為三位教授對于空間折躍技術的研究并沒有記錄在《真理之城》一書中。
真理學社的先哲從不知曉西郊研究所的存在,還有掩藏于城市之下的大型避難所。
杜亞主動向兩人介紹了他的人生經歷。
早年在航天部門工作,后因為技術過硬被調到了“共識尖碑”工作,在決定出動星艦的當天,他就被響應了民主議會的調遣,主動投身到了這場偉大的事業之中。
談話間,幾人便在莊曉的帶領下來到了餐廳。
高檔豪華的裝修,非常符合這個區域人們的身份,菜單上的價格看得凜冬直皺眉,自從她開始自學烹飪以來,每天的食材都是她和小暗去買的,看著那些并不昂貴的食材搖身一變翻了幾十倍的價格對她的認知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說起來我一個孫子,年紀比你要小一些,現在正準備念初中,我一直都想把他送去像麻薯理工這樣的地方讀書。”
杜亞的談吐方式更接近那段植入記憶中的部門領導,伊森猜測杜亞很可能就是那位地中海領導的原型,但由于身份的變化,他變得客氣健談了許多,也在彼此熟悉后談到了他家庭。
家庭和睦,六十多歲就了卻了抱孫子的心愿。
“只可惜那個孩子不是讀書的料,在班上成績一直都在中不溜晃蕩,心思也不在那上面。”
看似平淡的談話,卻讓餐桌上的氣氛變得凝重了許多。
莊曉的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他們都知道杜亞提到的孫子就是兩天前在被鄰居發現在公寓里自殺的杜立。
正當伊森認為杜亞會像大多數長輩那樣希望他向小孩分享一些實際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學習方法和經驗時,這個小老頭卻話鋒一轉,樂呵呵地笑了笑,“但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遂人愿,我也看開了,如果他不是讀書或者搞工作的料,就讓他當個普通人快快樂樂的生活也好,那小子雖然不怎么愛學習,但性格沒什么問題,等他長大了還能找不到個工作不成?”
伊森和莊曉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莊曉點了一瓶高檔紅酒,杜亞談興正濃,把紅酒當成飲料連灌了兩杯。
杜亞今天很興奮,完全沉浸在了對于未來美好的憧憬里,就和這艘星艦上的所有人一樣,據伊森觀察,他們并不知道這艘星艦真正的目的,以及在其他船艙駐扎的士兵登船的原因。
一場史無前例的友好交流,他們堅信民主議會的決斷,認為自己便是開疆拓土的先驅。
“等兩地的貿易被打通之后,一定會涌現出無數新的機會,如果那小子運氣夠好趕上了時代的發展,也未嘗不能大展拳腳。”
杜亞一直都在積極打聽有關“帝國”的消息,他盡可能地去理解那些新鮮的事物,“神秘學,道途信仰,你們年輕人的思維可要比我靈光多了,這些門路說不定能在未來成為主流。”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
幾人的談話被餐廳人們的驚嘆聲所打斷,這些一聲聲驚嘆吸引了更多人,讓人們朝著窗邊聚攏著。
他們在群星之中看見了奇異的天體現象。
起初看起來像是一條裂縫,隨著星艦的迫近,那條裂縫朝著他們緩緩張開,展現出了內部如同漩渦一般的構造。
壯麗的黑色的漩渦,為即將到來的噩夢拉開了序幕。
在地中海先生的故事里,星艦沒能逃出黑洞牽引的范圍,而在那之后,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人們對于黑色的漩渦議論紛紛,對于未來一無所知的他們用純粹欣賞的目光觀測著這存在于宇宙中的奇景。
直到,船長向他的所有船員下達了命令。
那一刻,他的雙目沐浴在圣潔的白色光輝之中。
——“把船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