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一百零八章靈魂

  翌日,清晨。

  手機的鬧鈴將梅林從睡夢中驚醒,幾乎同一時間,他便將手伸向了胸口,他開始猛烈地喘息著。

  他記不清自己什么時候睡了過去,準備好的.45手槍滑落在了木質地板上,他飛快地檢查起槍中的彈匣,彈匣里的子彈仍然是滿的。

  梅林有些發懵地環顧四周。

  臥室里一切如常,沒有入室的痕跡,墻和壁櫥上沒有子彈留下的痕跡。

  那是一場噩夢?

  梅林仔細回憶著噩夢中發生的事,先是時旅者闖進了他的家里,緊接著他一路飛奔到委員區,而在那扇門的背后,他直面了被信徒們稱之為真理之神的存在——一個巨大的白色光團,祂身處星辰之間,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如果拋開前半部分堪比恐怖片的場景,后半段的遭遇則更像是真理信徒們所提到的覲見中景象。

  可是…

  認知污染100,還有編號3791又是什么意思?

  梅林將最后聆聽到的回響寫在了紙上,在那之后,他的意識就像是被光團吸了進去,然后從自己的床上醒來,實際上,他并沒有在會議室里見到幾位委員。

  噩夢的確能解釋一切。

  它總是與人類的潛意識相連,那些他曾經面對過的詭異生物,都會被潛意識釋放出來,而他只是在半夜的某個時間節點沉沉地睡了過去。

  梅林的心中響起了一個聲音,正試圖將他在噩夢中遭遇的一切合理化。

  但這一場噩夢還有一個破綻可循。

  梅林翻身下床,直奔藏匿攝像探頭的書架而去,他翻開封面上寫著《避難所法典》的書籍,取出了里面仍然完好無損的攝像探頭。

  懷著忐忑的心情,調取其中的錄像。

  從傍晚回到家開始,一直到剛才他關閉拍攝模式為止,大多數時間都是些無聊的盡頭,漫漫長夜,一個獨居男人躺在床上,把玩著一把.45口徑的手槍,當時間到達凌晨4點時畫面中的景象終于發生了變化。

  床上的男人仿佛聽見了什么異動,他將枕頭塞進被子里偽裝自己還躺在床上的假象,接著閃身躲到窗簾后方——這和梅林的噩夢接軌,他知道接下來時旅者會闖進這間臥室,而他打光了一梭子子彈。

  唯一的不同,是自始至終也沒有另外的人出現在鏡頭之中。

  躲在窗簾背后的男人朝著空氣射出了幾發子彈,接著又著了魔一般挪動到了拍攝鏡頭之前,他與空氣搏斗著,踮起腳,又重重把自己摔在地上,接著拼盡全力跑出屋子。

  之后,臥室又回到了原樣。

  到了清晨六點,疲憊的男人搖搖緩緩地回到臥室,他走到床邊倒頭就睡,一直到此時此刻,他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梅林眉頭緊皺,他也無法解釋錄像中的畫面,即使用行為藝術來描述這個錄像帶也毫不夸張,倘若他昨夜死在了這間臥室,當莊曉找到錄像也很難解釋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它只記錄了一個發了瘋的男人在自己臥室做出了一些危險的行為。

  與此同時,另一些無法解釋的事出現了。

  他仔細比對著錄像里內容,卻找不到本應出現在壁櫥上的彈孔。

  位于拍攝盲區的手槍不知怎么挪動到了床邊的地板上,看起來就像是在他睡著之后滑落下去的。

  除了他自己之外,錄像里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任何人。

  梅林忽然想到這是否也是杜立在自殺當夜的遭遇?

  在深夜被驚醒,察覺到家里出現了闖入者,接著被闖入者殺害…但實際上如果當時有點人在場,或許看見的將會是另一幅景象,他會看見杜立倚靠在床板上,緩緩將槍口伸進自己的嘴里,摁下扳機。

  而在“認知污染”與編號“3971”之后,真理之神的提問耐人尋味。

  梅林覺得祂很好奇自己能從時旅者手中生存下來的原因。

  答案在于伊森,他成為了整場噩夢的“變量”。

  倘若沒有風刃與元素精靈的庇護,死亡將會成為不可逃避的結局。

  他必須行動起來了。

  要在第二場“噩夢”到來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轉達莊曉,他整理好錄像帶里的數據,朝著門外走去。

  與此同時,一場會議也正在帝都進行著。

  參與這場會議的都是重量級的嘉賓,甚至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在人類有限的歷史中還從未記錄過任何一場能夠與之比肩的會議,自黎明到來之際,帝國騎士團們就承擔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帝都居民在城市里目擊到了許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這些不速之客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邪神信徒,每一張臉都是通緝令上的常客,那些畫像下方則是一連串天文數字,巨額的賞金成為他們的功勛章。

  這個時代就要暴走了!

  帝都各個報社的記者嗅到了大新聞的氣息,天還沒亮就開始了四處奔波,更有甚者已經擬寫好了今日的新聞標題。

  除了不斷出現的邪神信徒之外,帝都居民們還在城里發現了另一批從西大陸遠道而來的客人。

  當黑色的蒸汽機車停靠在王城之外時,手執照相機的記者們早已找到了有利地形。

  這是來自西大陸的訪客,來自深海議會的尤格。

  他的外表看起來就和艾薇一樣年輕,而就和傳聞一樣,尤格身邊永遠都跟著一位穿著女仆裝,舉止得體的女仆長。

  這場會議不只關乎到帝國與西大陸,還有整個世界未來的走向,帝國居民能想象到倘若會議桌上的談判破裂,人類與邪神之間很可能會再度爆發長達數百年的戰爭。

  然而這一次,帝國人民沒有被恐懼與絕望壓垮。

  因為帝國的騎士團正陪伴他們左右,尤其是領導這支騎士團的,是實力超越了亨利六世,得到了騎士領主的認可,獲得了“誓約與勝利之劍”的騎士長彼岸女士,她毫無疑問是如今帝國的最強者,而在她之上,還有那一輪守護著所有人,如同太陽一般偉岸的存在!

  看吶,在面對窮兇極惡的邪神信徒時,彼岸騎士長也云淡風輕!

  街上的居民們向彼岸致以無限崇敬的眼神。

  他們最近還看見了帝國騎士團的征兵廣告,這一幕讓他們想要放棄一切,響應騎士團的號召,成為一名光榮的帝國騎士,為了自由與民主而戰!

  而被視作“窮兇極惡的邪神信徒”,洛菲克財團的新一任領導者,響尾女士。

  不過也只有離得很近彼岸的親兵才知道這場對話也許和民眾們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樣。

  沒有火藥味,也沒有劍拔弩張的氛圍。

  兩人只是站在樹蔭之下閑聊著,若不是大白天喝酒有違帝國騎士的光輝形象,這場對話很可能會發生在附近的酒館里。

  “你們怎么也來了?”

  見到響尾,彼岸有些意外。

  “洛菲克財團的情報網遍布世界各地,我們也有自己的考量。”

  響尾應答如流,“我們在帝國需要的時候施以援手,我相信新內閣不會在把我們利用完畢后就一腳踢開,那可是連邪神信徒都看不起的做法。”

  她提醒彼岸,當初在黃金之王入侵中,洛菲克財團的情報網絡為帝國提供了許多支援,而她本人則從一開始就將賭注押在了伊森身上。

  作為參與過三重試煉,與直面過三大邪神的強者,伊森又怎么可能敗給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飛船佬?

  彼岸壓低了聲音,“不,我的意思是你們不難受么?”

  “難受?為什么要難受?”

  “據我所知,辛卡洛并不在會議的邀請名單里。”

  彼岸盡可能采用委婉的態度,因為這一不小心就會成為經典的霸凌場景,據她所知,這次的會議巴扎托斯、凱恩、安波利斯、阿爾戈斯幾位舊神都會到場,唯獨大家的老熟人辛卡洛沒有受到任何邀請。

  一些小道消息稱這并非伊森本意,他原本是打算邀請辛卡洛到場的,奈何提議遭到了巴扎托斯等舊神的一致反對。

  沒辦法,票型5:1,饒是伊森也無力回天。

  除了四位態度堅定的舊神之外,伊森家的黑貓也突然出現在了會議室,投出了不怎么關鍵的那么一票。

  于是就不可避免出現了如今的局面。

  辛卡洛,我們要在帝都舉辦一場超棒的會議,猜猜誰沒有收到邀請?

  “你多慮了。”

  響尾說道,“倒不如說如今財團的大多數業務都不再受到祂的管控。”

  如今辛卡洛信徒與他們“主人”之間的關系有些另類,所有的祭祀與禱告一切照舊,他們依舊信奉著辛卡洛,甚至他們要比其他任何邪神的信徒都更加忠誠,因為只有他們將舊神制定的規矩進行到底了。

  辛卡洛本人因西大陸與“深淵”事件中一些糟糕的表現,被信徒們委婉地“請”出了決策團隊。

  祂是智慧與狡詐的象征,淘汰屢次犯下錯誤的愚蠢之人是辛卡洛親自立下的規矩。

  所以祂遭到了淘汰。

  對此,響尾態度堅定。

  偉大的“主人”,我們依舊愛戴您,但您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

  響尾說道,“如今財團是財團,辛卡洛是辛卡洛,這樣的相處模式反而消除了我們之間的芥蒂。”

  “祂竟然能忍受你們這么做。”

  “因為‘主人’本就對財團的瑣事沒什么興趣,它只是用于實現目的的手段,而在‘三重試煉’過后,財團就對‘主人’徹底失去了價值,據我所知,‘主人’對伊森先生的事很上心,并不排除祂如今依舊正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籌劃一場針對伊森先生的陰謀,但…那不是你我能夠介入的。”

  響尾一口氣說道,之后,她略作停頓,將話題引回了正軌,“而財團只需要繼續和帝國保持正常的往來。”

  對此,彼岸只能繼續保持微笑。

  難怪舊神們都不喜歡辛卡洛,如果拋開舊神的身份,祂的行為就和騎士團平時在帝都逮捕的癡漢沒什么本質區別。

  哪怕在監牢里,癡漢也是最不受待見的一類囚犯,屬于地位最低的那一檔。

  她瞄了一眼王城的方向。

  那里的會議應該已經開始很久了,自從認識伊森以來,她還從未見過他主動張羅如此規模的活動,在彼岸眼里伊森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并且他總是盡可能地讓自己遠離政治,然而這一次的會議牽扯到了新內閣與西大陸,巴扎托斯和凱恩那些在教派里有著重要地位的信徒都現身了。

  這意味著的確有大事就要發生了。

  同一時間,皇家會議室。

  第一場會議的參與者寥寥無幾,許久未見的舊神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祂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坐在一間如此渺小的會議室里。

  這里容納不下祂們的本體,因此他們只能附著在由祂們自己創造的軀殼之中。

  六只眼睛穿著骨肉長裙的女人,會議桌上軟趴趴的小型章魚,穿著軍裝的精神小伙,還有一個路人長相的獵戶大叔——為了參加這場會議,阿爾戈斯不得不臨時發展了一名信徒。

  “你出錯了,伊森。”

  短暫的沉默后,六眼女人說道,“這不是人種問題,我們的力量絕不僅限于人類使用,魔物、野獸、家禽,乃至昆蟲…只是在這些物種中,人類是契合度最高的物種,因此他們往往也能更多的力量。”

  在伊森的講述之下,祂們已經完全了解到了真理之城發生的事。

  “那就是他們相隔太遠,這里的道途信仰無法涵蓋他們?”

  “距離從不是問題。”

  小章魚發表了意見,“只要他們按照我們留下的方式祈禱,我們就能注意到他們。”

  會議的討論陷入了僵局。

  先哲與民主議會產生的兩種猜測都被推翻了。

  伊森思考著老巴剛才的那一番話,“所以,你的意思是也許他們不是人類?”

  這樣的判決未免攻擊性有些強烈了。

  “靈魂才是一切的關鍵,所有的獻祭儀式也都是如此,那是用于收割靈魂的過程,那是人類能為我們提供的為數不多的有價值的東西。”

  凱恩說道,他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比在坐的幾位老朋友都了解人類的思維模式。

  “也許,你遇到了一群沒有靈魂的生物。”

大熊貓文學    魔女,火球與蒸汽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