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身處辦公室的梅林結束了一場辦公室會議。
他先向陳啟將工作匯報完畢,他們完全沒有覺察到芯片失效的問題,在那之后他將需要囑托的內容寫在紙上,遞交給莊曉。
這很可能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會議了。
“如果明天他們在公寓里發現了我的尸體,再打開這張紙條。”
梅林進行了最后的叮囑。
“聽起來像是遺言。”
莊曉半開玩笑道,她的確看不慣梅林,覺得他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混球,但她一想到明早梅林可能會像杜立一樣尸體在公寓臥室被人發現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這里是現實的世界,一旦死亡就再也沒有復活重來的機會。
她又問道,“還有什么未了卻的心愿?”
“莊曉上校,你要想辦法活下去。”
離開辦公室時,梅林開口說道,“至少不要和我死在同一天,你和我不同,你還有工作沒有完成。”
接著,下班,回家。
北區的高檔公寓,這是委員會為他分發的居所,用于表彰那些為避難所做出過杰出貢獻的人們。
人生的最后一天,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需要完成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道別,這反倒省去了他許多麻煩,梅林忽然想到這想必正是委員會選拔策略——那一批開荒隊伍的所有成員都因為種種原因,成為孤家寡人。
這樣一來,倘若實驗項目失敗,委員會就不必耗費人力物力來處理善后工作,甚至避難所的絕大多數人們都不會覺察到又有人“離開”了。
他吃了一些冰箱里的囤積的合成速食,接著將餐廳清理干凈,洗漱完畢,為自己換上一套體面的衣服。
躺在床上,枕頭旁是一把.45口徑的手槍,他特地找來了與杜立同款的槍械,唯一的不同,是他擁有合法持槍證,他開始思考杜立在自殺的當晚究竟看見了什么,他雖然沒有前往現場,但從警方的現場勘察結果來看,房間里沒有搏斗的痕跡,用他們的話來說,杜立走的很安詳。
飲彈自盡,他們相信這絕對是痛苦最小的死亡方式之一,子彈會從他的后腦勺穿出,痛苦持續的時間不會超過30秒。
但如果考慮到這是一起精心布置的謀殺,梅林猜測兇手很可能一路尾隨杜立回家,因為他當天喝了很多酒的緣故,并沒有覺察到身后的異常,杜立睡得很沉,沒能聽見敲門的聲音,從現場的跡象來看,兇手很可能使用了神經麻痹性的毒素。
他把昏迷的杜立擺好姿勢,把槍管送進杜立的嘴巴,扣動扳機。
或許自始至終,杜立都沒有任何知覺。
梅林沒有喝酒,他現在很清醒,如果殺手以相同的方式潛伏進了他的公寓,那可能避免不了在公寓里發生火拼,雖然他做好了死在今晚的準備,但這并不意味著他要束手就擒,即使死亡,他也會在盡可能給對方制造麻煩,為莊曉和宋憲留下更多線索。
他是個硬骨頭。
前半夜無事發生,當后半夜困意涌上來時,梅林服用了兩片扛疲勞藥片,大約凌晨4點,他聽見了客廳傳來的細微響動,闖入者聽起來是個經驗豐富的行家,他的動作很輕,響動一閃即逝。
床頭柜上的臺燈忽明忽滅,電路仿佛受到了某種干擾。
他猜測這是闖入者在切斷公寓的電路系統,而他握緊了手槍,翻身下床,將枕頭塞進被子里偽裝出自己還躺在床上的跡象,接著側身躲進了窗簾后面,當他完成了這一切后,臥室的燈光也徹底熄滅了。
隨時而來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聽見臥室門口傳來的輕響。
門被人打開了。
梅林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離床越來越近。
裝配了消音手槍的槍管瞄準了來者的腦袋,他屏住呼吸,連續摁動扳機。
槍口的子彈穿過窗簾,精準地命中了那模糊身影的腦袋,這樣的距離,這樣的瞄準時間,即使重復一百次,他都能準確無誤地命中目標——這可比培訓時的打靶訓練簡單得多。
然而被子彈命中頭部的身影卻依舊站立著,并且還因為開槍的緣故發現了梅林的確切位置,快步朝著窗戶的方向走來。
防彈頭盔?
不,沒有子彈命中頭盔的聲音。
梅林連忙轉移陣地,同時他連續開火,然而子彈無法阻擋闖入者的腳步,臥室的空間并不廣闊,對方只需要一個橫移就能擋住通往客廳的必經之路,但從一開始梅林就沒有抱有不切實際的僥幸想法,他現在正朝著攝像頭最顯眼的位置移動著。
槍管噴出的火舌成為房間里唯一的照明,闖入者卻仿佛沒有配備槍械,沒有采取相同方式的回擊。
那身影越來越近了,幾乎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梅林將最后的子彈傾瀉到了闖入者身上,他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然而當槍口的火舌終于照亮了闖入者的面容時,那一閃而過的景象卻讓他毛骨悚然。
紅色的皮膚,臉上蠕動著令人反胃的觸須,它嘴巴的部位一張一合,訴說著低沉而又令人無法理解的語言。
時旅者。
公會派來的殺手,這解釋了子彈對他無效的原因——他們受到了女神的賜福,別說子彈,就連那些能瞬間蒸發他們高階元素魔法都無法阻止他們再生。
可是,為什么他們會出現在這里?
闖入者沒有留給梅林太多思考的時間,他用右手拎住梅林的衣領,不可抗拒的力量頃刻間便將梅林整個人提了起來,臥室的門口又出現了相同的身影,第二個闖入者手里似乎拿著一根細長的物體。
那是一把長槍。
沒有人比梅林更熟悉眼前的景象,因為…
這就是他當初的死亡方式。
被特制的長槍捅穿了胸膛,附魔長槍破除了女神對他的賜福,讓他不再擁有不死之身,緊接著,收割的時旅者用一把鐮刀割下了他的頭顱——那便是他看見的最后影像。
梅林聽見了身后傳來的動靜,似乎有什么人從窗戶爬進來了,第三位闖入者正以與記憶中相同的方式靠近著他,第二位闖入者則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舉起長槍,將銳利的鋒刃瞄準他的胸口。
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了梅林。
那是來源于生物的本能,但他恐懼的并非這些沾滿了觸須的猙獰面容,而是時旅者的出現帶來太多新的謎題,而他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將這些謎題一一解開。
梅林一度認為自己接近了真相,然而那迫近的鋒刃卻仿佛無聲地告訴他,他注定要帶著滿心的疑惑與不解死去。
而明天清晨,莊曉將會在房間里發現這詭異的錄像帶。
那混沌的低語在梅林的耳邊越來越強烈,直到另一個聲音將它完全掩蓋。
“這一次,把你的信仰交給我。”
在切出夢境之前,伊森曾這么對他說。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涌現出許多熟悉的咒語,在回到避難所后,梅林曾無數次嘗試使用元素魔法,最終都不出意外地以失敗告終,唯獨這一次,元素精靈又一次回應了他的呼喚,他被拎起的身體墜向了地面,他看見時旅者被風刃切斷的半身落在地上,他的前方暫時出現了一條通往臥室之外的道路。
梅林沒有遲疑,幾乎在落地的瞬間,他就朝著客廳的方向翻滾而去。
他很清楚方才的風刃并不足以破除女神的賜福,不出10秒這些被斬斷的身體就會恢復原樣。
梅林不斷念誦著賜福類的元素咒語,以風元素為翼,使他的身體變得輕盈。
剎那間,他仿佛又回到了迦洛格王朝的首都,那時的他回到了黃金之鄉,為了破解時旅者不死之身的秘密,那么這一次呢?
他又該跑向何處?
梅林推開公寓大門,沿著階梯向下一路飛奔,他的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他要到委員區去。
無論這一次他能否從時旅者們的追殺中存活下來,他都要直面那些活了幾百年的民主議會成員。
他們是否也去過“異世界”,這些時旅者又是否在為他們效力?
街上的時旅者越來越多了,這一刻仿佛整個世界的都成為了他的敵人,梅林幾乎立刻意識到這不合常理,如果委員會需要的是一場精心偽造的現場,又為什么會一次性派出這么多殺手?
他們簡直無處不在,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存在。
但眼下,梅林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他闖過了由時旅者鎮守的崗哨,用風刃在圍追堵截中撕扯出了一條缺口。
他來到了委員會的會議室,那扇門虛掩著,里面正透出白色的光輝。
梅林沒有絲毫遲疑地闖了進去。
緊接著,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門的另一端沒有委員會成員們的存在,那是一片廣闊的星空,他仿佛行走在宇宙之中,不遠處是一個沐浴在白色光輝的偉岸存在。
剎那間梅林覺得自己的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
因為他幾乎立刻認出了那沐浴在光輝中的身影。
真理之神。
而“神靈”此刻也在打量著他這個闖入者。
“有趣。”
祂做出了評價,“認知污染100…編號3791,為什么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