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之大,占地千畝。
建有高墻、哨樓、箭塔,內含糧倉、衣庫、藥房、馬廄。
挖井十六口,引渠六條,堆柴如山,香炭無數,有殷實府庫,演武校場,也有錦繡園林。
現在天下不太平,這趙府營造的規模,是想必要時,足以當做城中之城。
于丹霞如今所在的,不過是府上一個小小偏院,甚至并非那趙公子的臥房,只不過是臨時選的一個嬉戲去處。
而這個所謂的趙公子,目前正在東園大廳之中,圍坐在八仙桌旁,與父親趙金堂一起招待貴賓。
“這是我兒玉馬,來,快給楊掌門敬上一杯!”
趙金堂頭戴金冠,發絲烏黑,不見一點雜色,圓臉紅潤,短須三寸,皮膚上不見一點疥瘡紅痘,可見平時保養得宜。
他兒子趙玉馬,皮相倒是不錯,也算俊朗,只是略顯瘦削,眼瞼微青,匆忙舉杯,向對面一個黑臉瘦高道士敬酒。
道士捏著酒杯,笑道:“趙公子倒是個深知名花美人樂趣的,不過年紀輕輕,也該惜身。”
趙玉馬聽他這話,有些不樂。
旁邊一個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說道:“老楊,年輕人放縱些,也沒有壞處,我傳授他《陰陽禪功》作根基,一旦大成,就可修煉我《雷公禪法》。”
“如今他雖然損失元陽之氣,但卻采積元陰,到時候雷淬陰陽,鍛成一股雷霆真煞,進境自然一日千里,大雄大猛。”
那道士名叫楊承武,乃是東南寧都派掌門人,赫赫有名。
中年男子,則是這趙府大管家,秦安。
十五年前,寧都派掌門蔡五九在東南起義,初時僅兩萬人呼應,連下各大府縣,聲威大熾,人馬號稱十萬。
大元朝廷急忙調集贛、浙、閩、蘇諸省大軍,合力圍剿。
蔡五九軍中,本就魚龍混雜,有人見元廷勢大,立刻投靠元廷,出賣起義兵馬。
楊承武和秦安,都是當初的叛徒。
只不過這兩人,際遇也有不同。
楊承武投靠的早,因功被封官職之后,更受到朝廷任命為寧都派新一代掌門。
秦安因心狠手辣,在義軍中時,殺了好幾個貴族全家,雖說通風報信,投靠朝廷,有些戰功,可在事后,朝中仍有人想要秋后算賬,拿他問罪,當不得官。
他又愛享受,因此被蘇杭趙家籠絡,成為府上大總管。
楊承武深知秦安性格苛虐吝嗇,極愛拿腔作調,想不到竟然真的會傳授這趙府公子高明武功。
“公子眉尾略分三岔,猶如燕尾,眉紋散而不亂,果然是修煉陰陽禪功,已有不俗的火候。”
楊承武細看了兩眼,贊道,“本座方才,還差點看走了眼。”
這番話,自然說的趙家父子喜上眉梢,連忙謙讓。
秦安也面帶笑意,問道:“老楊,你看這次流星神魔老前輩,前來蘇杭,挑選傳人,挑的必然是年輕一代的英秀人物,以玉馬的功底,能不能被看上?”
楊承武微覺詫異,盯著秦安。
他竟看不出,這廝是不是在開玩笑。
“秦兄,你要傳授趙公子雷公禪法,顯然是當做自家真傳弟子,怎么又想送去給流星神魔,當衣缽傳人?”
“哈哈哈哈!”
秦安笑道,“江湖蛟龍多,藝多不壓身。玉馬若是能得到流星神魔數甲子功力,再修煉我的雷公禪,豈不是手到擒來,錦上添花?”
楊承武一時沉吟。
秦安催促道:“請你過來,正是要借助你的眼界,最近來到蘇杭的武林人士,你就算不說了如指掌,應該也都有耳聞。”
“不要有顧慮,就照實說,玉馬這個水準,在年輕一代武林人中,能不能拔得頭籌?”
趙家父子也期盼地望著楊承武。
楊承武不禁一笑:“趙公子自然是杰出人物。”
“不過,據我所知,這次當朝太師,也派來了一位小王子,要參與流星神魔挑選傳人的盛事。”
“我看趙公子多半是爭不過他的。”
當朝太師燕帖木兒,威名赫赫,名揚四海,扶立皇帝,凌迫百官。
朝中就連宰相伯顏,文武雙全,一代梟雄,面對這位太師,也要附其驥尾。
那位小王子,到底姓甚名誰,都不必細問。
別人只要一聽說,那是太師指派出來的人,就已經知道,絕對是一等一的英秀人物。
趙家父子聽了這話,便覺一驚。
他們也沒想到,竟然連當朝太師,都盯上了流星神魔傳功這件事情。
不過轉念一想,那畢竟是名垂數甲子的流星神魔,能引起太師關注,也在情理之中。
趙金堂當即有些躊躇:“太師也派人來爭這些功力,我們若是想把玉馬推上去,豈不是忤逆太師…”
秦安臉色陰晴不定。
“哼,太師氣量恢宏。”
秦安說道,“只要玉馬得了功力之后,立刻上表,以示忠心,太師多半不會計較。”
他目光直視楊承武。
“老楊,我就與你直說了吧,我準備為玉馬灌頂傳功,傳他九成功力。”
“然后,向你求來那枚髓玉,讓玉馬拜你為義父。”
“趙家供養寧都派這么多年,又有了義父義子之情,將來玉馬神功大成,得了流星神魔的功力,難道還能忘了寧都派的好處?”
這話一出,廳中靜寂良久。
楊承武緊緊盯著秦安,神色一動不動。
他已經看出,秦安像是真的有如此決心。
趙玉馬自幼修煉的陰陽禪功,本就是秦安指導出來的,如果能得到秦安九成功力,迭加起來,多半能在年輕一代中,名列前茅。
要是再能煉化了寧都派的那枚髓玉。
那確實極有可能拔得頭籌,被流星神魔選中。
“秦安…”
楊承武不解道,“你為什么肯做如此犧牲?”
秦安目光凜然:“當今天下大亂在即,想必你也看得出來。”
“不,干脆應該說,已經亂起來了,你我早年,在武林中曾有多少大仇小怨的對手,你自己數得清嗎?將來亂象之中,難道真的指望朝廷來庇佑你我?”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
與其指望朝廷,不如自己培養出一個更有可能庇護自身的絕頂高手。
秦安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楊承武心中有些掙扎,與其培養高手,最好當然是讓自己成為高手,可惜,流星神魔不會選他們這些年過半百的人。
他早年煉化過另一枚髓玉,對于寧都派中那一枚,也無法再度煉化,門中弟子又沒有那等功力。
難道真要成全了趙玉馬?
楊承武沉吟之間,耳朵忽然動了一下,看向西面。
“怎么有一處偏院,突然沒了動靜?”
趙府雖然廣大,以楊承武的功力,人坐在這里,也能把所有聲音盡收于耳底。
就算是最偏僻房間里,仆人呼吸的聲音,他也能夠聽到。
當然,他不會時時刻刻都去聽那么細。
但是,一個本來有婢女在閑言碎語,有中毒的女人,在急喘呼吸的房間,忽地什么聲音都沒有了,就顯得有點突兀。
秦安的功力,隱隱還在他之上,但因為對府邸太過熟悉,習慣把一些雜音忽略。
聽他這一提醒,秦安立刻也聽出那邊不對。
多半是有人以內力,布滿了那邊的房間,隔絕了內外聲音。
“莫非,是青城派的人找過來了?”
秦安是知道,那邊關了個青城派女俠的,但并沒有放在心上。
“青城派的破落戶,明知道趙府有我在,竟然還敢不經通報,闖進來放肆!”
楊承武一聽可能是青城派來的人,心中也先就生出了一股惡感。
他執掌寧都派這些年,江湖上關于他是叛徒的小道消息,可從來沒消停過。
那些所謂正道名門,當面跟寧都派要談禮儀,背后的風言風語,就屬他們傳的最歡。
“呵,擅闖私宅,這就是名門大派,今日本座也教他們懂懂真正的規矩。”
楊承武起身說道,“秦兄,你我一并去看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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