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天,就在今天啊!!”
郭保之激動的念叨這幾個字,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灰頭土臉,四周到處都是飄蕩的塵埃,殘垣斷壁,碎瓦碎磚。
這里是京城西側,小清涼山中。
小清涼山是太行山余脈,卻被稱為太行之首,向來是靈秀之地。
日月陰晴時節,春夏秋冬四季,這里的山景都美不勝收。
今夜天上的月光,雖然不太明亮,但照在這片山脈里面,好像也顯得更加柔美起來。
在花樹包圍,青葉紅葉間雜的半山腰上,本來有一座平平無奇的小道觀。
可是現在,這座小道觀已經被摧殘的不成樣子。
幾間瓦房都已垮塌,中間那座勉強可稱為神殿的大屋,也變得破破爛爛。
屋頂上的椽木,基本都暴露出來,沒能剩下幾片瓦。
大屋里僅剩的一件完好家具,就是供桌。
供桌上空懸浮的梨枝、面具、黑玉,正一起承接著屋頂破洞處,漏下來的月光。
屋前院子里,也到處都是像被無形刀斧劈砍過的痕跡。
郭保之就站在屋前的小院,抹了把臉,聚精會神的盯著那塊黑玉。
那塊玉佩,之前造型模糊,看不出究竟是想雕琢成什么物件。
如今,就在月光之下,在無以名之的氣息縈繞中,玉佩上的條條輪廓,或陷或凸,整體造型變得明朗起來。
那像是一個不羈的仙人,斜簪長發,輕袍緩帶,懶散倚坐在成堆的骷髏頭上,手舉酒杯。
杯口略微傾斜,說不清杯中是有酒無酒,是祭月,還是祭骷髏?
但只是看清這玉佩,就有一種無名的狂喜,又忍不住落淚。
一年多了。
鬼王終于又恢復了悲歡神力。
當初被鬼王賞賜下來的神通,原本是可以掌控別人的悲傷,而自身享受歡喜。
悲力歡氣,妙用無窮。
可是自從鬼王遭受了重創,郭保之的神通,就變得不太靈便,自己常常遭受傷春悲秋的愁緒,難以自拔。
那種奮發而自挫,任何事都還沒做,就已經宣布做不成的感覺,實在太折磨人。
當年在巴蜀的時候,他為了田產宅子,不知道整治了多少戶人家,次次都有新花樣,殺雞儆猴,像是有無窮的精力。
可是神通失控后,他竟然連搜刮田產地契的時候,都不覺得高興了。
竟然安分的在京城住了一年,就只待在那個破宅子里。
這太嚇人了。
萬幸啊,那次元宰施展神心借道,激發鬼神威嚴。
郭保之被神威刺激,真正振奮了一把。
最近這幾件事,樣樣都很順利,又重新開始走大運。
“我的神通,回來了。”
郭保之揪著自己的領口,仰頭閉眼,眼角有淚,神情卻滿是舒心歡喜。
“咳咳咳!!”
道觀側門外,響起一陣咳嗽聲。
幾個軍官掀開了歪倒下去的門板,護著曹英,站起身來。
曹英扇了扇面前的灰塵,臉色有幾分蒼白。
“成了?”
他一眼就看到那三樣鬼神信物。
之前最為霸道的五猖神面具,這時被梨枝和玉佩夾在中間。
面具周邊,透發著一圈光暈,色澤金黃,就像是燭火外的那一層圓光。
光暈屢次想要膨脹,可觸及梨枝和玉佩的時候,就被遏制住。
還有細小的金色光絲,不斷被梨枝和玉佩吞噬掉。
身邊幾個軍官,忽然傳來抽泣聲。
曹英疑惑的扭頭看去,只見自己這幾個心腹手下,彪悍剛勇之輩,現在全都揪著自己心口的衣物,臉頰抽動,淚流不止。
“你們怎么了?”
“不、不知道,突然想起了傷心的事。”
有個軍官錘了錘自己胸口,眼眶通紅,說道,“剛一看清那玉佩,就覺得好難受,恨不得死了。”
郭保之走過來:“放輕松,傷心是正常的,你們受到了悲歡神力的一點影響。”
曹英疑道:“那我…”
郭保之解釋道:“大帥,你吃過交梨,可謂是交梨祖師最合適的信徒,剛才也是由你為交梨祖師上香,自然受到祖師庇佑。”
曹英恍然。
“當年,賢侄女在五猖教中,明侍五猖,暗奉交梨,得了三顆交梨果實,自己吃了一顆,還有兩顆,本該是給大哥和四哥的。”
曹英感慨起來,“大哥多疑,不肯吃那梨子,倒便宜了我。”
郭保之笑道:“大帥是有福之人吶。”
曹英盯著五猖面具,沉聲道:“不知洛陽那邊怎么樣了?”
曹家利用楚天舒這個重創正副教主、褻瀆五猖神威的人當靶子。
把五猖教中,分散各地的十二名講經師,全部調集到洛陽城外。
有圣女親自領導,用上那么多施法材料,還用上了屢次請神力洗禮的于吉尸骸。
五猖神的關注,不可避免的會被吸引到那里。
郭保之他們暗中出城,在小清涼山施法,造成如今,五猖神被搶奪神力,三神對峙的局面。
這一手,可謂是大獲成功。
有了今晚這一件事,曹家再也不用擔心,五猖教日后尾大不掉的事情。
郭保之也復蘇了鬼王神力。
倘若,曹瑩再能如預期一般,鏟除兩名大敵,奪回五猖兵馬副印,那真是讓人喜不自勝了!!
“我們雖然是奪取了五猖神部分神力,但并不至于損毀根基。”
郭保之說道,“洛陽那邊,自然還是能得到五猖回應的。”
“再加上擁有呂布原典的徐老虎,我看他們至少有七成勝算。”
曹英沉著臉,良久不語。
“七成…哼!還只是勝算,就是說,如果姓楚的機警,早點逃跑,能留下他的把握,還要更低?”
曹英冷笑道,“好,看來我還有機會親手報仇。”
“等賢侄女回來之后,由她安撫好五猖神,到時候我們就能三神合力…”
話剛說到這里,曹英和郭保之,忽然都聽到了山腳下傳來的嘈雜聲音。
曹英之前派人把守在山腳要道,人手貴精而不貴多。
此時那邊發出的聲音,也不過就是衛兵的幾句阻攔,嗓門其實不算太大。
但曹、郭二人,如今自有神力加持,都聽得清清楚楚。
“元宰道長,大帥在上面有要緊的事情…”
“滾開!!”
元宰的聲音,還帶著一點虛弱,可來得極快。
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就衣袂帶風,闖入到這殘破的道觀之中。
曹英看了一眼正被夾攻的五猖神面具,干咳一聲,心中多少有點尷尬。
郭保之卻是笑容可掬。
“大帥,我有天大的急事…你們!”
元宰看到供桌上的那一幕,腳步猛然一頓,嘴唇蠕動了兩下,臉色發青。
“原來竟然是你們干的!”
他失魂落魄,喃喃道,“大帥,好氣魄啊,但也太過狠心,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曹英已經緩過來,道:“元宰兄,我讓你好生修養,就是顧念你這么多年勞苦功高,何來狠心一說。”
“況且,這五猖神胃口越來越大,你們要借神力,也愈趨艱難,頂多也只能借到一小部分。”
“如今治他一治,根基猶存,你們將來施法,威力猶在,而且會更加順遂呢!”
元宰沉默幾秒,道:“聽起來,大帥你們還沒準備殺我?”
郭保之拱手笑道:“教主是肱骨之臣,將來還要大展宏圖,大帥怎么可能對教主有殺心呢?”
元宰神色很是古怪。
他看著郭保之那張臉,又看向曹英。
曹英眼中難得有幾分真誠之意。
周圍沒有埋伏,這兩個人也不上來動手。
元宰反復觀察周遭之后,臉色費解到了極點。
“真不準備對我下手?”
元宰道,“可你們殺光了我教中十二名講經師,甚至連同為曹家人的圣女都殺了。”
他的語氣簡直匪夷所思。
“原來,我跟曹家之間,竟然比圣女和曹家,更為親近嗎?”
曹英哈哈笑道:“元宰兄,你我的交情那當然…你說什么?!!”
話說一半,曹英聲調驟變,尖銳的幾乎破了音。
“你說誰死了,老子我殺了誰了?!”
元宰這時也意識到了不對。
“我就是來通知你們,圣女和十二名講經師的命燈全滅了。”
元宰驚疑道,“不是你們為了算計五猖神,對他們下了黑手嗎?”
算計五猖神是真的,下黑手坑人也是真的。
但坑的只是講經師,而且只準備坑死其中幾個罷了。
怎么會…
這下臉色鐵青的人,換成了曹英。
他剛得了神力加持,心情波動太大,那股神力是真把臉色都催生得一片青綠。
那雙綠油油的眼珠子,更是盯上了郭保之,嘴里艱難的蹦出兩個字。
“七、成?”
郭保之也大感意外。
“這個,這個,那現在只能先讓教主負責安撫五猖神了。”
郭保之神態鎮定自若,說道,“大帥,無論怎么樣,三神之事已成,我們還是有優勢的。”
“但這件事情,看來不得不再次向曹公作緊急匯報了。”
“無論如何,曹公也得放下遼東那邊,先處理這些消息!”
曹英看了一眼身邊的軍官。
那軍官紅著眼,匆忙狂奔下山。
曹英聽到山腳處一陣雜亂,山下的人看到那軍官紅眼流淚,還以為曹英在山上出了什么好歹。
好在軍官腳力穩健,沒等那些人多說,很快抱著電臺沖回山上,做好準備。
曹英親自發報,對遼東那邊用緊急聯絡的形式。
不過是一刻鐘,那邊的回文就到了。
“讓瑩兒主持洛陽那邊的事情,把法臺設在洛陽城外十七華里的山坡下,炮兵設在干掉的護城河田地內等等。”
“這些,是我的意見,就是要進可攻,退可守。”
“瑩兒可能是沒有領會好我的意思,優先保護好她自己!憾甚!”
這封電文,字里行間充斥哀傷,但還是底氣十足,并沒有因為這次的失利亂了陣腳。
過了幾分鐘,第二封電文發過來。
“謀劃三神分立這件事情,到底是如期完成了,值得欣慰。”
“但是現在的時局,還不適合舉大戰,行國戰,相信蔡山君他們,也需要有斟酌。”
“要避免矛盾繼續擴大化,被他們先行發兵,就須盡快公告出去。”
“為了我們國與民族的未來,讓他們過來和談吧!”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