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聞言只含糊道:“這事兒…往后再說。”忽而又覺不對,一雙牛眼瞪向柳燕兒:“呔,你心下是不是還念著他?”
柳燕兒面上一怔,旋即紅了眼圈兒,委屈道:“爺這話實在沒道理,我與…陳大爺好歹主仆一場,便是掛著又如何了?當日是爺強拉了我來,如今又心生厭嫌,既如此爺還不將我送回去?嗚嗚嗚——待我見過了陳大爺,來日便尋了廟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薛蟠頓時為之一噎。那日之后,想著香菱還不曾吃到嘴里,轉頭兒竟換了個姿容遠遜的,薛蟠心下自是不平。
可這些時日相處下來,這柳燕兒慣會狐媚子手段,床笫之間任憑薛蟠驅馳,薛蟠說什么便應什么,比那錦香院的姐兒還解風情。加之素日里小意奉承,時不時便夸贊薛蟠一番,于是如今薛蟠竟也覺得當日換得好。
想那香菱呆呆愣愣,木頭樁子也似,又哪里有這般風情?1
香菱:你這呆子怎知我的手段 再加之此前連番勸阻,錯非薛蟠一意孤行,哪里還有今日之禍?
薛蟠便暗忖,這燕兒如今心里頭還是念著自個兒的,性子和順、解風情,雖是個玩物,可卻不好如往日那般隨手打罵。于是便道:“罷了罷了,我不過隨口一說,偏你卻上了心。”
柳燕兒頓時撲在薛蟠懷里,嬌嗔道:“爺一句話,妾身這心都涼了,哪里是隨口一說?”
薛蟠低頭一瞧,便見柳燕兒那交領中衣微微裂開,頓時露出內中白膩膩螢柔,惹得薛蟠心思大動!
“哪里就涼了?爺摸摸看!”
“爺~”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外頭環佩叮當,薛蟠緊忙收了‘安祿山之爪’,推開柳燕兒起身往外去迎。
見得薛姨媽與寶釵,薛蟠急切問道:“姨媽怎么說?”
薛姨媽沒好氣道:“還能怎么說?”又想起薛蟠是個混不吝的性兒,當下便道:“罷了,此事往后不用你管。你姨父打發人往傅推官家中送了帖子,回頭兒便有捕頭暗中追查。”
薛蟠道:“那就好…就是不知還能不能追回來。”
一旁柳燕兒低眉順眼,偏一雙眸子還紅著,心下暗忖:想必定是孫老手筆,呵,既被人家得了逞,哪里還追得回來?
那薛姨媽瞥見柳燕兒方才好似又哭過,卻也沒心思再訓斥薛蟠,只打發其回房歇息。
內中只余下母女二人,薛姨媽扯著寶釵往那炕上落座,蹙眉說道:“只盼著能逮了那騙子——”頓了頓,又道:“方才大太太喜眉笑眼的,不知得了什么便宜。”
寶釵聞言便道:“聽鶯兒說了一嘴,好似大太太小賺了一筆銀錢。”
薛姨媽鄙夷道:“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幾百兩便樂成這般?”又問寶釵:“怎么賺的?”
寶釵略略沉吟,便將鶯兒掃聽來的信兒說了出來。
薛姨媽聞言納罕不已,說道:“那遠哥兒還識得嚴巡撫的幕友?”
“聽說早年曾為其塾師。”
薛姨媽點了點頭,略略思忖便動了心思。那開埠一事可是上了邸報的,做不得假。那人既為陳斯遠塾師,想來是做不得假?便是有些風險,只消倒手一賣,那一成出息豈不是白白就賺得了?
“我的兒,你說——”
不待薛姨媽說完,寶釵立刻道:“媽媽莫要多想。先前那事兒雖平息了,可易地而處,換做媽媽是陳大哥,這會子心里頭能痛快得了?刻下求上門去,不說外人如何作想,沒得讓陳大哥小瞧了咱們家。”
薛姨媽聞言頓時惆悵不已,嘆道:“你哥哥也是個混的,先前還說得空請遠哥兒吃酒呢,怎地這些時日又沒了動靜?”
寶姐姐面上嫻靜,心下哀嘆,若哥哥靠譜,薛家又何至于寄人籬下?
…………………………
卻說這日到得酉時眼看天黑,香菱好轉了許多,也能略略活動了,陳斯遠便在書房里教其讀書。
忽而外間有人叫門,紅玉緊忙出去迎了,旋即在院中回道:“大爺,二奶奶、平姑娘來了!”
陳斯遠不敢怠慢,緊忙出了書房來迎。到得正房門前,便見鳳姐兒領著平兒已然到了眼前。
陳斯遠上前見禮,鳳姐兒回禮道:“自家兄弟,莫要這般外道了。”
陳斯遠笑著引其入內,分賓主落座又上了茶水,鳳姐兒單刀直入道:“遠兄弟,不知那事如何了?”
“這…不敢說幸不辱命,只能說成了一半。”
王熙鳳費解道:“這是怎么個說法?”
陳斯遠面上無奈,解釋道:“二嫂子不知,孫師如今也為難。也不知誰人走漏了風聲,各處富商蜂擁而至。這個是托了王府,那個有伯爺站腳,給與不給、多了少了的,一個不好都要得罪人。”
王熙鳳頷首道:“遠兄弟說的是。那開埠…往扶桑一行,乃是打著燈籠還沒處尋的好營生,各處蒼蠅聞了可不就要撲上去?”
陳斯遠道:“我與孫師說了說,孫師允了一腳。這個…慚愧,二嫂子頭次請托,我這事就辦的差了。”
王熙鳳就喜道:“遠兄弟哪里的話?能插一腳我就燒高香啦。”
先前王熙鳳只是略略上心,今日卻聽聞便宜婆婆轉手就賺了二百兩,鳳姐兒這心思頓時熱絡起來。錯非實在不好挪騰,她都想暫扣后宅月例半年,挪出去壓在那海貿上了。
當下鳳姐兒笑著瞧了平兒一眼,平兒便從袖袋里數了一疊銀票來。鳳姐兒接過來推在陳斯遠面前,道:“遠兄弟點點,數目可還對。”
陳斯遠也不接那銀票,只笑道:“二嫂子這般爽利周全,又怎會不對?”
鳳姐兒心下熨帖,咯咯笑道:“我雖爽利,卻比不得遠兄弟豪爽。都說這親戚有遠近親疏,遠兄弟,我也不多說旁的,咱們往后瞧。”
陳斯遠笑著頷首,隨即道:“說來倒真有一事要求二嫂子。”
“哦?”
陳斯遠道:“前幾日在外城偶然撞見一女子,割了臉面,生計艱難,如今只靠著為人漿洗衣物過活。我一掃聽,才知這女子竟是榮國府趕出去的丫鬟。”
鳳姐兒思量道:“可知道名兒?”
“茜雪。”
鳳姐兒頓時不言語了。那茜雪是寶玉房里的大丫鬟,趕她走的可不是鳳姐兒。
陳斯遠就道:“我瞧著實在可憐,不知二嫂子能不能抬抬手,將她身契放了?”
鳳姐兒壓低聲音道:“此事簡單,過后我讓平兒送來就是。不過——”
話不曾說完,外間蕓香叫道:“大爺,趙姨娘來了!”
誰?趙姨娘?
陳斯遠險些以為自個兒聽差了,待瞥見鳳姐兒同樣納罕不已,心下不由得愈發疑惑。暗忖自個兒與那趙姨娘素無往來,怎地這會子尋了過來?
此時就聽鳳姐兒道:“你瞧瞧,我方才說什么來著,這不就來了?”
陳斯遠頓時暗笑不已,心說這趙姨娘在鳳姐兒眼里可不就是屬蒼蠅的——不咬人膈應人。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