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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專打不開眼

  陳斯遠自私巷回返,這會子心下稍安,想起方才賈赦、邢夫人情形,暗想這兒人只怕是拿自個兒當做了奇貨!

  孫廣成那老貨慣會擺弄人心,此番早已算定了賈赦的貪鄙,怕是也算定了賈母絕不會準許。

  這往后推演,賈母自是惡了自個兒,偏又有大老爺回護著。一邊廂占著情分,一邊廂占著理兒,說不得便就此僵持起來。再往后等黛玉回來又該如何?

  陳斯遠忽而醒悟,哪里還敢撐到黛玉回來?黛玉一回,賈璉必回,到時候自個兒這個冒籍的假貨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3

讓賈璉屎在路上  思忖間到得后門,忽有一人迎上來作揖道:“侄兒見過遠大叔。”

  陳斯遠回神,便見攔在身前的是賈蕓。

  不禁納罕道:“蕓哥兒?你又來尋周嫂子?”

  賈蕓尷尬道:“周嫂子貴人事忙,侄兒可不好輕易叨擾。上次得了遠大叔恩賞,偏趕上母親生病。今日母親好轉,聽聞遠大叔仗義疏財之事,將侄兒罵了個狗血淋頭,趕著讓侄兒來聽遠大叔吩咐。”

  說話間又是一揖到地,道:“若無遠大叔援手,母親這一回只怕是難了,請受侄兒一拜!”

  陳斯遠上前攙扶,說道:“咱們年歲相當,又志趣相投,犯不著如此生分。”待賈蕓起身,陳斯遠又道:“也是湊巧,姨父方才叫我去,吩咐我明日會同陰陽司一道兒為蓉哥兒媳婦選個墓穴。你明日若無事,便隨我一道兒去瞧瞧吧。”

  賈蕓頓時一怔,旋即應承道:“遠大叔既然有事,侄兒自當鞍前馬后。如此,侄兒明兒個一早便在門外候著。”

  二人定下此事,賈蕓自行回返家中,陳斯遠邁步進得榮國府,心下自然知曉方才賈蕓為何發怔。

  那秦可卿為賈蓉正妻,照理說或是埋入祖墳、或是停靈家廟,留待賈蓉百年之后夫婦二人殯骨。

  賈家不比尋常小門小戶,寧榮二公設鐵檻寺為家廟,按說秦可卿理應入鐵檻寺停靈,又何必急切去尋勞什子的墓穴?

  且賈家祖墳各處墓穴早已預留,按說也不用四下找尋。

  陳斯遠卻知,如何處置秦氏發引一事上,只怕寧榮兩府意見不一。

  依著賈珍,自然是大操大辦、風光大葬。如此處置,難免有些僭越;若依著賈政與賈赦的意思,那秦可卿無所出,依著規矩進步的祖墳,干脆尋個風水寶地埋了了事,免得來日麻煩。2

  東西二府各有心思,卻與陳斯遠無關。他如今雖說因著那封婚書境況略略改善,可依舊是攀附而來打秋風的窮親戚。這上頭斗法,他依著本分規矩做事就好,旁的一概不用管。

  眼看回轉自家小院兒,忽見自夾道轉出二人。當先一人滿身綾羅綢緞,披著西洋呢的赭紅披風,身邊還隨著個十來歲的小丫鬟。卻不是柳燕兒還有哪個?3

  那柳燕兒也瞥見了陳斯遠,當下杏眼瞪圓狠狠一瞥,這才屈身一福:“遠哥兒。”

  如今柳燕兒落在薛蟠手里,陳斯遠須得避諱一二,因是只略略頷首便自行進了家門。

  心下暗忖,這才幾日光景,那柳燕兒便穿金戴銀,想來定是將薛蟠那廝唬弄住了?他與那柳燕兒雖各有心思,可對著賈家卻算是一條心的,暫且不用擔心柳燕兒將其賣了。

  問題是陳斯遠存心對付孫廣成等人,待圖窮匕見,二人總要分道揚鑣…須得想個法子將這威脅消弭了才好。至于法子,不過是分化、拉攏罷了。老人家成例在前,自然要將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的。4

  進得小院兒,抬眼便見紅玉沉著臉兒,小丫鬟蕓香也是氣鼓鼓的模樣。

  見陳斯遠歸來,兩個丫鬟上前來迎,陳斯遠觀量二者神色便問道:“怎地了?這是誰招惹了你們?”

  “大爺——”

  蕓香方才開口,紅玉便道:“不過是小事,我回頭便能處置了,也不用事事都勞煩大爺。”

  蕓香卻道:“那趙亦華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他又是寶二爺身邊的人,姐姐還能如何處置?”

  紅玉蹙眉惱道:“如何處置是我的事兒,總之處置了就是了。”

  陳斯遠停步道:“到底何事?”

  紅玉抬眼觀量陳斯遠一眼,張張口沒言語。那蕓香便巴巴兒說將出來。

  卻是今兒個一早,紅玉眼見天氣愈發寒涼,眼見正房里的絲絹屏風不中用,便去尋了庫房管事兒的打算換個屏風。紅玉打點了銀錢,挑中了一具檀木四聯屏梅蘭菊竹四君子屏風,說好了下晌送來,誰知左等不見人來、右等不見屏風。

  實在等不起,紅玉打發蕓香去過問,誰知那管事兒的卻道,那檀木屏風卻被趙亦華半路截了胡。只說寶二爺有用,轉頭便叫人搬走了。

  紅玉聽聞后氣了個半死!寶二爺如今還在老太太處住著,不曾搬出來,那綺霰齋用的都是六聯屏,何曾用過四聯屏了?定是那趙亦華扯虎皮做大旗,打著寶二爺的名號將物件兒搬去了自家。

  榮國府中下人向來生著富貴眼,平素吃那卡要自是不提,如今竟欺負到主子頭上了,還不是瞧著陳斯遠不算正經主子?否則又哪兒來的膽量敢半路截胡?

  聽小丫鬟蕓香說完,陳斯遠頓時笑了。有道是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開眼!自個兒方才被賈赦當做了奇貨,這光景正好拿人立威。還想著從何處著手呢,不想著趙亦華就自個兒送上了門。

  笑過,陳斯遠面色發冷,說道:“趙亦華?這人可住在府中?”

  紅玉趕忙攔道:“大爺,管事兒的應承了,明兒個定選個好的屏風送來。為這起子小人,大爺犯不著氣惱。”

  陳斯遠看了紅玉一眼,情知紅玉是想著自個兒初來乍到,招惹了是非容易惹人厭嫌。莫說是自個兒這等遠親了,賈家其余幾房,好比那賈蕓,不照樣被一眾奴才刁難?

  陳斯遠存心立威,先前與薛蟠鬧了一場,到底消弭了,只怕那些刁奴尚且心存僥幸。如今大鬧一場倒是正好。1

  因是陳斯遠冷聲道:“咱們不招惹是非,卻也不怕是非。與人為善自是該當,可也分人。這等沒規矩的奴才,莫非我還要忍著讓著不成?蕓香,你來帶路,我倒要看看那屏風到底擺在了何處!”

  蕓香頓時來了精神,趕忙前頭領路。

  陳斯遠拔腳就走,紅玉眼看攔不住,緊忙綴上,低聲勸慰道:“大爺思量清楚,那趙亦華可是太太的陪房。”

  言外之意,如今可是太太掌家。常言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就這般打上門去,這讓太太的臉兒往哪兒放?

  得罪了太太,陳斯遠來日還如何在賈家寄居?

  陳斯遠卻昂首道:“再如何,也不能沒了規矩。”

  此時三人轉入西面夾道,蕓香興奮地指著一戶人家道:“大爺,便是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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