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注明:本章以及后續兩章為孫廣成、陳斯遠猜想,不代表真相。)
心下不解,陳斯遠出得廂房,前行會同等候的丫鬟紅玉一并往外行去。出得寧國府正門,方才轉入私巷,陳斯遠便見紅玉好似欲言又止。
因是問道:“有話要說?”
紅玉道:“大爺,方才我聽了一耳朵,說是蓉大奶奶身邊兒的瑞珠撞柱而亡,后頭可是鬧騰了好一會子。”
瑞珠死了?
陳斯遠應了一聲沒言語。那瑞珠是秦可卿的貼身丫鬟,秦可卿這一死,身邊丫鬟傷心茫然自是該當,可為之殉葬就有些說不通了。想來定是撞見了什么隱秘,這才被殺人滅口?
身旁的紅玉又欲言又止,陳斯遠回過神來觀量一眼,頓時明晰其心思,便道:“總歸是別人家事,聽個熱鬧就好。”
那紅玉頓時松了口氣,說道:“大爺說得在理,再是親戚,到底隔著遠。再者說…寧府內中亂成一團麻,大爺還是少摻合為妙。”
陳斯遠笑而不語。二人自后門回轉家中,便見正房里依舊亮著燈火。打發了紅玉下去歇息,陳斯遠推門入內,迎面便有香菱來迎。
“大爺!”
陳斯遠褪去外衣,香菱趕忙接過。陳斯遠便道:“怎么不早些睡?”
香菱笑著搖了搖頭,又覺陳斯遠身上寒意逼人,便催促道:“都這個時辰了,大爺快進房安睡,我再添些炭火。”
陳斯遠便任憑香菱伺候著褪去衣裳,上床鉆進被窩里。香菱忙活著添了炭火,又到得廳堂里為窗欞留了些許縫隙,這才回轉身形進了屋。
嬌俏的身子鉆進被窩里,陳斯遠才要攬過,香菱便躲避著道:“大爺,我身子也涼呢。”
“沒事兒。”
陳斯遠也是困得緊了,摟著香菱不片刻便睡將過去。
香菱螓首埋在陳斯遠胸口,呆愣了好半晌,這才探手攬住陳斯遠的腰身。觸手便覺后脊犯涼,便輕輕搓熱了小手為其敷著。俄爾,她也禁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雞鳴三遍,身子雖乏得緊,眼皮也頗為沉重,偏生腦子卻倏然轉醒。香菱微微睜眼觀量了下外頭天色,旋即便覺身后有一物頂著。
香菱心下納罕,昨兒個夜里大爺分明脫了衣裳睡下的,怎地身上還藏了卷起的書冊?
禁不住好奇,香菱探手一握,入手略略呆滯,旋即俏臉紅勝火。心下亂顫,有心掙脫陳斯遠的臂彎,不料卻被其死死摟住。
香菱略略挪動,尋了空容納,總算好受了幾分。偏生驚醒了身后的人,便聽陳斯遠哼哼兩聲道:“幾時了?”
香菱道:“大抵過了卯正。”
陳斯遠便道:“昨兒個忙了半宿,也不必起那么早。”
香菱咬著下唇道:“那,那我去與紅玉說一聲。”
陳斯遠含糊道:“用不著,紅玉清楚著呢。”
于是香菱便不作聲,心下雜七雜八胡亂思忖。她自小被拐,略略大了些年歲,拐子便請了個姑姑來教導其琴棋書畫。拐子將其發賣前,香菱還學了些伺候人的本事。
有道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身后異狀,香菱自是明晰。這幾年落在薛家,那薛大爺幾次要用強,多虧了寶姑娘與太太看顧,這才沒讓薛大爺得逞。
實則香菱那會子早已認命,想著或遲或早都有這一日,那吃一些早一些又有何妨?沒準被收了房還會好過些,或許身邊能配個丫鬟、多得幾分月例,那薛大爺膩煩了,自個兒也能多些空翻看詩書。
不意峰回路轉,如今竟到了陳大爺身邊。比照起來,二者自然判若云泥,加之雖只兩日,陳大爺卻待自個兒極好。香菱心下便不禁生出幾分異樣來,只覺便是此時將自個兒交出去了…也是好的。
這般想著,香菱的左手幾次往后下探又縮回,如此往復,到底咬著下唇拿定心思。
陳斯遠忽而蹙眉悶哼一聲,就聽身前的人兒顫聲道:“大爺,我…我也知曉些伺候人的法子呢。”
香菱轉頭,臉兒便好似被朝霞染過一般,連那眉心的胭脂也更紅了幾分。
忽而外間有小丫鬟蕓香道:“香菱姐姐,大爺可要用早點?”
香菱不知如何作答,陳斯遠便朗聲道:“讓紅玉去取吧,我這就起了。”
蕓香答應一聲去了。
陳斯遠探手戳了下香菱眉心的胭脂,笑道:“夜里再說,先用早點吧。”
香菱聲如蚊蠅地應下,起身伺候著陳斯遠穿戴,隨即又打了水伺候著其洗漱。不一刻紅玉提了食盒歸來,陳斯遠思忖著吩咐道:“過會子你往東跨院走一遭,問問大太太可有什么吩咐。”
紅玉應下,過得兩刻回轉,回話道:“大爺,大太太說并無吩咐,讓大爺自行其是就好。”
陳斯遠點點頭,暗忖著今日已是第三日,總要出去尋孫廣成等人應付一番。于是待辰時用過了早飯,陳斯遠便要自行出門,只說是外出訪友。
不料還沒出門,小丫鬟蕓香便追了過來。
“大爺——”
眼見這丫頭支支吾吾,一副為難的模樣。陳斯遠駐足問道:“可是有事?”
蕓香鼓足底氣道:“大爺,頭一日姨太太可是送了個綢緞鋪子賠罪?”
“是啊。”
“那…那鋪子如今大爺接了手,總要換上自己人才好。我三姐羅香雖不出眾,打理內外卻是一把好手。大爺瞧,是不是讓我三姐試試?”
陳斯遠納罕道:“你三姐如今沒在府中當差?”
小丫頭蕓香憋嘴道:“榮國府又哪里那般容易進?各處的差事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便是出了缺兒,也是緊著嫽俏伶俐的,我那三姐平頭正臉的,哪里進得來?”
原來如此。
陳斯遠便道:“這事我記下了,等我接手了鋪面再說吧。”
小丫鬟蕓香憋憋嘴,潦草一福道:“謝過大爺。”
小小年紀就這般勢利,往后留在自個兒身邊還了得?陳斯遠想著回頭吩咐了紅玉好生教導這丫頭一番。
當下自后門出來,走不多遠撞見往外租賃的馬車,便乘車往外城而去。
此時京師分做三重,內里是皇城,外間是內城,再往外是外城。這衙門都在內城,達官顯貴的府邸自然也多在內城。外城則是龍蛇混雜,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
馬車出了內城,兜轉一番到了元王寺后八角胡同。陳斯遠下車繞行半圈,眼見無人綴在其后,這才大步流星到得一處小院前。探手拍門,須臾便有雄厚男聲問道:“誰?”
“老河。”
院門打開,絡腮胡子的壯碩男子掃量一眼,蹙眉道:“展點呢?”
“失了風,進去再說。”
大漢待其入內,緊忙關了門,隨即警惕地斜眼觀量陳斯遠,領著其進了內中。
正堂八仙桌案左側,一男子端坐,瞧年歲四十許,生得仙風道骨,一雙眸子尤為矍鑠,瞥將過來隱有精光放出。
陳斯遠上前拱手道:“孫師叔。”
“嗯。”孫廣成點了點頭。
那大漢胡莽兩步到得孫廣成身側,低聲道:“他方才說柳燕兒失了風。”
孫廣成不緊不慢點了煙袋,噴吐著煙氣道:“師侄,這還不到三日光景,你就把柳燕兒給坑了?”
陳斯遠咧嘴幸災樂禍道:“她自個兒不走運,又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