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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道破玄機

  說話間陳斯遠自行落座八仙桌另一側。

  孫廣成問道:“且說說,怎么個倒霉法兒?”

  當下陳斯遠便將柳燕兒流年不利,方才進府就撞見了薛大傻子、生生被扯去做成了熟飯一事說將出來。

  待陳斯遠說過,那胡莽皺眉冷哼道:“說的輕巧,誰知是不是你背后搞鬼?”

  孫廣成卻呵斥一聲:“嗯?”

  那胡莽頓時住口。孫廣成隨即才道:“陳師侄初來乍到,哪兒來的功夫布置手段?咱們這行就怕這等渾人,真個兒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任你舌綻蓮花也是無用。”

  陳斯遠便道:“說不得也能因禍得福——那薛家皇商出身,薛蟠又是個拎不清的,燕姐兒稍稍使些手段,說不得幾萬兩銀子就有了。到時分潤一番,這輩子都夠了。”頓了頓,瞥向怒不可遏的胡莽道:“退一萬步,便是無機可尋,燕姐兒安心給那薛蟠做了妾室也不錯,好歹后半輩子有了指望。”

  “你——”胡莽氣炸了!

  陳斯遠笑瞇瞇看向胡莽道:“怎地?胡兄這是舍不得燕姐兒了?嘖,不是我說,胡兄這就想不開了。那燕姐兒又不是什么良家,有了銀錢胡兄什么標致的姑娘買不來?”

  胡莽拍案道:“再渾說老子剁了你!”

  陳斯遠笑了,道:“好啊,倒要看看你個賣大力丸的能不能剁了我。來!”

  這話說到最后,已是聲色俱厲。

  那胡莽受不得激,擼胳膊便要上前,卻被煙袋攔住身形。

  那孫廣成出言道:“一報還一報,當日在揚州,我讓你好生將陳師侄請來,偏你要動粗。合該你今日受辱。”

  又看向陳斯遠,嘆息著勸說道:“陳師侄,老夫都賠了不是,胡兄弟當日也是一時戲謔,我看此事就此揭過吧?須記得,還是大事要緊。”

  陳斯遠順勢道:“師叔既這般說了,我這邊廂自然無不可。只是那大事如何作為,事到如今師叔也該透露一二了吧?八月里林鹽司便沉疴不起,想來時日無多,若是賈璉回返,只怕什么大事都成了一場空。”

  孫廣成抽著旱煙笑吟吟道:“不急。林如海故去,賈璉總要發引了才好回轉。算算時日,就算咱們走時林如海死了,也須得冬月初賈璉方才會回返,最少還有兩個月光景。足夠了。”

  頓了頓,孫廣成將桌案上的邸報推過去,道:“陳師侄且瞧瞧,老夫的謀劃便在其上。”

  陳斯遠接了邸報仔細觀量,上頭多是升遷、貶謫事宜,又有圣人下旨申斥廣西,命其盡快平息邊亂。

  陳斯遠逐條看下去,忽而目光凝在一處。其上寫著準浙江巡撫嚴羹堯所請,于松江開埠事宜。

  “開埠?”

  孫廣成哈哈一笑道:“陳師侄好眼力,不錯,這大事便應在開埠一事上了。”頓了頓,又道:“過得幾日,老夫便能住進浙江會館。”

  陳斯遠蹙眉思忖,大抵知曉了孫廣成的謀算。評字門的手段,大抵類似前世的股評人。

  扯虎皮做大旗,拿著偽造的截圖四下吹噓、勾人眼球,而后薦股、診股一條龍,誘騙散戶上套,他則趁機高位套現。可按著孫廣成如今的謀算,瞧著更像是雀字門的手段。

  因是陳斯遠道:“師叔也懂雀字門?”

  孫廣成謙遜道:“觸類旁通。”

  見其不肯多說,陳斯遠也不多問,說道:“那師侄往后就聽師叔吩咐了。”

  孫廣成笑道:“做了這一票,當師叔的保準陳師侄往后衣食無憂。”說話間自懷中掏出一封信箋來遞將過去:“你且看看。”

  陳斯遠接過,小心取出內中信箋,展開來觀量一眼,頓時錯愕不已。

  “這…師叔…”

  孫廣成笑道:“富貴險中求,這東西你只管給賈赦瞧,以此人心性必起貪念。到時咱們才好用此事吊著,驅使此人為我所用。”

  賈赦那人貪鄙無狀、驕奢淫逸,與那邢夫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若此物落在賈赦手里,說不得還真個兒如孫廣成所想。

  陳斯遠卻猶疑不已,說道:“師叔,若此事被揭破,師侄只怕這小命就交代在那兒了。”

  孫廣成老神在在道:“你怕什么?京師往揚州,書信一來一回最快也得月余光景。有這些時候,什么大事辦不成?到時候天南地北一藏,任賈家有天大的本事也尋不著。”

  陳斯遠心下暗忖,此時怕是推拒不得。今兒個推拒了,來日這老狗怕是就會將自個兒賣了。冒充賈家親戚,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為今之計,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找尋破局之法。

  那孫廣成見其不說話,又道:“師侄可是怕了?放心,老夫這手法,便是那人當面也瞧不出破綻來。”

  陳斯遠拿定主意,爽利一笑道:“師叔都這般說了,我還有什么可怕的?過幾日尋個空,我便將此物給賈赦瞧瞧。”

  孫廣成大笑道:“無怪我那師兄選了你傳衣缽,雀字門須得膽大心細,講究的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師侄既然應了,此事也就成了小半。”

  當下堂中熱絡起來,孫廣成打發了胡莽去倒茶,一口一個師侄叫得親熱。陳斯遠半是熱絡半是防備地套話,奈何每每問及關要,那孫廣成總會顧左右而言他。

  陳斯遠心下不知將這老狐貍罵了多少回,卻又無可奈何。

  茶水斟上,陳斯遠說起昨兒個夜里情形,臨了才道:“師叔,那秦氏一應用度便是大太太都不敢用,莫非背后另有隱情?且以其出身,卻嫁給了賈蓉…秦氏莫非是哪位貴人的私生女?”

  “咳咳——”一口煙嗆住,孫廣成咳嗽連連,煙袋遙遙點了點陳斯遠,笑道:“陳師侄真會說笑。”

  陳斯遠一看老狐貍神色,便知其有了忖度,忙拱手問道:“不知師叔有何見解?”

  孫廣成道:“且不說秦氏,我且問你,其父秦業官居何職啊?”

  “工部營繕郎。”

  孫廣成道:“這就是了,營繕郎啊…哦,我那師兄去的早,怕是沒教過你這官場的道道。罷了,今日便教你個乖——你道世上哪個差事最肥?”

  陳斯遠不假思索脫口道:“自然是鹽司。”頓了頓,醒悟過來道:“不是?莫非是那勞什子營繕郎?”

  “不錯!鹽司利厚,官民無不知曉,蓋因巡鹽御史是與那些鹽商打交道。”煙袋斜著指了指皇城:“那營繕郎是跟天家打交道,官老爺巴不得從天家嘴里搶吃食呢,又哪里會點破?”

  見陳斯遠還是不解,孫廣成又道:“營繕司掌繕治皇城、陵寢、壇廟、宮府、城垣、倉庫、廨宇、營房事宜。每歲過手的銀錢幾百、上千萬,區區鹽稅才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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