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鮮卑的勇敢沖擊的確振奮、激勵了三郡羌胡。
北地胡萬余騎也在南側跟隨發動沖鋒,可看到西部鮮卑遇敵后大潰而走,北地諸胡各部已發動攻勢,剎不住車了,隊形前后不再連貫。
而等待他們的,則是駕御雪橇戰車的敢死兵。
一時之間,北地諸胡各部也配合失當,或投入戰斗,或轉身而走,混亂與失敗悲觀情緒一同彌漫。
諸胡不利而退的思想很快占據北地諸胡的腦海,參戰各部紛紛撤離,很快就失去掩護,在敢死兵追擊中發展為雜亂無序的潰逃。
很快,趙基的中軍車騎各隊也投入戰場,從膚施城南向西推進、追擊。
城東南三營中的匈奴義從各隊看到趙基的白虎紋大纛、金鷹紋大纛向西推進后,幾乎不等什么軍令,紛紛涌出營地參與追擊。
至于從上郡南部趕來的盧水胡萬余騎,無法渡過奢延水,天亮之后就已主動撤離。
趙基的重型雪橇足有六排十二匹披著皮鎧的優良挽馬拉載,雪橇之上顛簸幅度很小。
依舊有殘存的鮮卑或三郡羌胡雜騎小隊向著趙基所在突擊,或被其他路過的車騎截殺,或貼近到六七十步時被趙基射殺。
重型雪橇之上,兩面大纛招展、顯目。
一路追擊三十余里,馬匹疲倦時,趙基命令中軍車騎繼續追索殘敵。
如今諸胡騎士人困馬乏肝膽俱裂,追殺這些人的風險極小。
即便這樣,趙基也只是讓他們追擊十余里。
按照以往漢匈、諸胡之間的戰斗,現在戰爭才算結束,就剩下收尾工作。
趙基撤離返回原來的前軍營壘時,陸續抓來的俘虜已開始造冊統計。
匈奴義從也要上繳俘虜,但俘虜個人的財物則歸這些義從所有。
戰場上到處都是追逐、收集流散馬匹的小隊,匈奴義從也參與搜集。
他們帶來的俘虜、首級或馬匹,會發給他們一種‘票證’。
不同的票證,代表不同的功勛,戰后可以拿這些票證去晉陽或平陽官市換取鐵鍋、工具或布帛之類的生產生活消耗品。
也可以用這些票證‘轉檔’到平陽侯國,成為趙基本人直屬的義從,從而獲取平陽侯國的牧場、土地與戶籍。
營地內,趙基的行營幕僚正集體工作,收取匈奴義從呈送的首級、俘虜與馬匹,分發票證。
每一張票證大概兩分錢大小,正面蓋著大司馬幕府的倉曹、兵曹、戶曹印,背面則書寫領票的人名、所屬部落。
俘虜、馬匹也會進行甄別,普通俘虜就價值一分,勇士、健騎則是兩分,神射手、有名的部族武士,小部頭人、貴族則是三分,五分是大部首領。
馬匹也根據品相進行折算,只能屠宰的傷馬則折半計算。
匈奴義從自然有辦法問清楚自己俘虜的身份,也對馬匹價值能有個大致的認知。
最麻煩的是首級軍功,好在諸羌與鮮卑人的發型與漢軍、匈奴義從不同。
再急功近利的匈奴人,也不敢拿戰場上撿到的漢軍首級來冒功。
若是中原內戰,則要對每一顆斬獲的頭顱貼上標簽,然后進行全軍檢首;若有假冒報功的,揪出來自然會嚴懲。
營火邊,趙基看著分類安置,羈押在小營區內的諸羌頭人、小貴族,他也懶的考察其中是否有虛報身份、自抬身價的人。
他烤火放松精神之際,裴秀闊步而來:“大司馬。”
趙基抬頭看他護心鏡也被箭矢刮出痕跡,就問:“前軍斬獲多少?”
“今日不下七千。”
裴秀上前蹲坐在火堆處,側頭看趙基側臉:“大司馬,真要盡毀諸羌聚落?”
“不犁庭掃穴,這里實難安定。”
趙基抬頭看蔚藍的天穹:“這么美麗的天穹之下,以后不該再有紛爭、血仇。怎么七哥也怕流血?”
“不,我是不忍心,也擔憂激起諸羌義憤,使得戰事拖延,額外損耗吏士。”
裴秀解釋著,看向遠處扎堆羈押的諸羌部眾:“難道真要?”
“我會給他們一個機會,能不能抓住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趙基則扭頭去看東南方向,那里是已經篩查出來的羌人俘虜,他們都頭戴紅巾或臂膀上扎著紅巾。
這種篩選出來收編的俘虜,十人一隊,由兩名軍士監押,正打掃戰場,向雪橇上搬運各種器械、材料,以及傷員或尸體。
裴秀也扭頭去看,他以為趙基所謂的機會就是放過被擄的漢邊民、半漢胡子。
想要再勸,卻見趙基臉色不是很好,裴秀就閉嘴:“我也知道你不想殺,如今再勸反倒是我的不該。何不虛以逶迤,等形勢穩固后,再做處理?”
“難,人不能言而無信。放過了,又尋釁滋事借故誅殺,非大丈夫也。”
趙基見一名親兵提來一壺熱茶,就接過茶碗自己倒茶涮了涮茶碗,接大半碗姜茶端著碗暖手:“敢死兵傷亡不下千人,算上立功贖罪之人,敢死兵這一戰后需要補充三千余人。等李應回來,七哥就跟韓述、阿龍一起去篩選敢死兵。”
裴秀也雙手端著茶碗:“就補滿五千人?”
“多篩選一些,凡勇壯之士,只要愿意換一個漢名,就編為敢死兵后備。接下來還有他們用武之地,損耗不小。明日,就用他們強攻膚施城!”
至于其他俘虜,趙基自然不可能就地射殺。
雖然入夜后會成為隱患,但入夜前就要驅趕押解他們去奢延王庭,交給相里暴向后轉運。
培養一個礦工不容易,應該珍惜使用。
人活著就有用處,戰場上的輕重傷員都會搜集起來交給軍醫學徒練手、練膽,更別說這些沒有受傷的人。
見趙基沒有大規模處死俘虜的想法,裴秀這才徹底釋然,小口啜飲熱茶。
他已經接到了張遼處死俘虜的密報,猶豫片刻,還是說:“我聽聞張文遠所部嫌棄俘虜拖累行軍,在榆林城南射殺大約六百人。”
“不必較真,當時鮮卑前鋒迫近,不殺這些累贅,難道拖累全軍,與鮮卑血戰一番?”
趙基也飲茶,態度明確:“戰況特殊,自該行特殊之事。張文遠功勛積累遠在諸將之上,這件事情不必再討論。否則外人聽了,還會以為我河東鄉黨嫉賢妒能。”
“好,我會跟張文遠談一談,壓制此事。”
裴秀也是表態,如果趙基今夜處死其他俘虜,那張遼那點事情根本沒人在意。
如果將俘虜轉運到后方,那張遼殺俘就很刺眼了。
目前張遼依舊隸屬于前軍,處決俘虜這種事情就在裴秀這個護軍職責之內。
隨即,裴秀又問:“鮮卑國主陣亡,其王庭精銳大喪,如今朔方、五原空虛,我軍是要按計劃走西北塞內道直撲富平、賀蘭山,還是全力北出秦直道,掠五原、朔方鮮卑部眾、牲畜?”
“容我思索,七哥去忙吧。”
“是,下官告退。”
裴秀起身,將空茶碗還給旁邊的親兵,走向幕府官吏處,去溝通前軍、中軍之間的信息。
趙基又續了一碗茶,閉著眼睛烤火。
此前想的是破壞、盡擄北地郡北部,也就是賀蘭山一帶的鮮卑、羌胡后撤回入塞,然后大軍在三郡范圍內以局部優勢兵力,迫使諸羌仆從軍打攻堅戰,徹底肅清三郡諸羌。
只要游牧的鮮卑人保持原來的生活、生產方式,那就不可能讓賀蘭山一帶閑置,肯定會有新的鮮卑人、雜胡遷徙而來,甚至能將丁零人引過來。
這樣就有一個可以定期收割的獵場,可以借助調兵、作戰,強化對匈奴人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