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城下的硝煙尚未完全散盡,但戰斗已然結束。
肅清殘敵、打掃戰場、清點繳獲、安撫民眾等等一系列繁瑣卻必要的戰后工作,在卓恒等人的主持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夏林站在曾經屬于阿史那賀魯的狼頭大纛前,這面象征其權威的旗幟如今被隨意地丟在地上,沾滿了泥土和血污。他用腳踢了踢那猙獰的狼頭刺繡,撇了撇嘴:“繡工還行,就是審美太原始,就是個普通部落圖騰,缺乏點文化內涵。你說他要是把這狼頭換成狼頭大奈的妹妹,是不是更好點?”
旁邊的佘文將軍努力繃著臉,不敢接話。畢竟這位大帥的思維,總是如此的天馬行空,讓人難以捉摸。
“傷亡統計出來了嗎?”夏林轉向匆匆走來的王卓恒。
“初步統計,我軍陣亡一百四十七人,都為西北軍士兵,傷三百余,多為輕傷。殲敵約一萬八千,俘獲六千余人,余者潰散。”卓恒口中一絲不茍的匯報,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即便是一場大勝,己方袍澤的逝去依然令人沉重。
夏林沉默了片刻,臉上的戲謔收斂,他望向遠處正在被集中看管的俘虜以及更遠處忙碌的收殮隊伍。
“把陣亡弟兄的名字都記下來,好好安葬,立碑。撫恤金按最高標準發,浮梁那邊會負責到底,有殘疾的要做好承諾,新軍養他一輩子。”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至于俘虜…甄別一下,軍官和死硬分子單獨關押。普通士卒的話,愿意改編的打散充入輔兵或工程營,不愿意的,勞役一段時間,修路筑城,等局勢穩定再酌情釋放。”
他深知在西域這片土地上,過度的殺戮只會埋下更深的仇恨種子。恩威并施,分化瓦解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當然,前提是擁有絕對的武力威懾和一個長期的發展計劃。
“賀魯的尸體呢?”夏林又問。
“已收斂,其首級…按慣例,是否?”卓恒做了個示眾的手勢。
“算了吧。”夏林擺擺手:“人都死了,腦袋砍下來掛城樓上,沒啥實際作用。找個地方埋了,不留標記。他活著的時候沒給西域帶來安寧,死了也別占地方了,讓他悄無聲息地回歸這片他覬覦的土地,塵歸塵土歸土吧。”
處理完這些,夏林這才有暇仔細打量這座剛剛經歷戰火洗禮的城池。鄯善城,作為西域東端的門戶,戰略位置極其重要。城墻高大厚實,雖經戰火,主體結構依然完好。
“城墻可以留著,但周圍防御體系的設計得參照新型作戰標準改一改,讓它應對火炮攻擊更有效。城內的水源、糧倉、武庫位置也要調整優化…”夏林一邊巡視,一邊對卓恒和幾位將領說著,他職業病又犯了,開始從城市規劃和防御工事的角度挑起毛病:“還有這衛生條件也太爛了,現在仗打完了,得趕緊組織人手清理,防止瘟疫。告訴軍需官,生石灰有多少撒多少,別舍不得,這時候省錢,后面治病花的錢更多,還不一定救得回來。”
他的話語務實且帶著幾分幽默,讓原本因大戰剛過而有些壓抑的眾將領不覺心安了不少。
當夏林走到城內市集區域時,看到一些膽大的商戶已經開始重新擺攤,只是眼神中還帶著驚懼和觀望。
他停下腳步,在一個賣陶器的小攤前,拿起一個繪制著西域特色紋路的陶罐,對那嚇得渾身發抖的攤主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道:“這罐子不錯,盛水應該不漏吧?多少錢?我買了。”
他掏出幾枚大錢放在攤上,又對隨行的書記官吩咐:“傳令下去,即日起,鄯善城免除三個月商稅,鼓勵商戶開業,公平交易,嚴禁任何形式的強買強賣和欺行霸市。咱們是王師,不是土匪,秩序和信譽比金子還重要。”
消息很快傳開,市集上的騷動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期盼。在這些普通人的眼中這位新來的、說話有點奇怪但似乎講道理的夏大人或許真的會帶來一些不一樣的變化。
時間過得很快,夕陽將鄯善城染上一層金紅色。
夏林登上城樓,遠眺著蒼茫的西域大地。賀魯這個內部最大的釘子被拔除了,但北漢劉旻的五萬精銳還在東北方向虎視眈眈,李唐的陰影也從未遠離。
西域之路,才剛走完第一步。
“通知下去,今晚加餐,羊肉管夠。讓弟兄們好好休息,但崗哨巡邏不能松懈。”夏林對身后的傳令兵說道:“告訴各營主官,仗有得打,別剛贏一場就松懈,劉旻那條老狗,指不定正琢磨著怎么咬我們一口呢。”
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連續的精神緊繃和戰后處理事務,讓他也感到了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同盤旋在天山之上的鷹隼,準備著下一次俯沖。
西域的長夜,才剛剛開始。而屬于夏林的西域故事,也翻開了新的一頁。這第一頁用血與火寫成,但未來他希望可以用繁榮與秩序來書寫。當然,前提是先把所有不服的、想搞事的,都說服到位。
在戰后的大概二十天,一切逐漸歸于平靜,鄯善城的秩序逐漸恢復,夏林的統治方式也開始顯露出其獨特的味道。
他不僅減免稅賦,還迅速組織了一支由軍中工匠和本地匠人組成的“市容市貌整治小組”,首要任務就是改善城內的衛生狀況。
“看看這街面,垃圾遍地,污水橫流,這要是在浮梁,城管大隊早就開著水龍車來沖洗八遍了。”夏林指著一條散發著異味的巷口,對負責此事的校尉說道:“挖排水溝,建公共廁所,垃圾定點堆放,每日清理。告訴當地人,誰家門口衛生不合格,罰款!罰來的錢用來給負責清掃的人發工錢。”
他還特意去視察了剛剛掛牌成立的鄯善軍民服務站,這里由部分愿意留下的胡姬和軍中家屬組成,負責洗衣、縫補、制作軍糧和一些簡單的日用品。夏林拿起一塊新烤的、摻了本地香料和葡萄干的馕餅,咬了一口,點點頭:“嗯,這個創新不錯,算是西域特色風味壓縮干糧,比光啃硬邦邦的行軍餅強。可以推廣,以后商隊出行也帶這個,不過我覺得糖可以多放一點。”
面對前來匯報工作的各族頭人,夏林的風格更是直接:“我知道你們心里還在打鼓,想著我這魏朝來的官兒能待多久,是不是撈一票就走。”他掃視著下面神色各異的臉:“我把話放這兒,我夏道生來了,就沒打算輕易走。西域這地方,我看上了,要把它建成塞上江南。你們可以不配合我,但到時候可看著人家紅紅火火之后又眼紅。”
“以后這里沒有魏人、突厥人、于闐人之分,只有我的人。想跟著我發財、過好日子的我歡迎。還想抱著部落斗爭那點小心思,搞風搞雨的…”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賀魯的墳頭草…哦,他沒墳頭,反正下場你們都看到了。我這個人,崇尚多元文化,但也講究核心價值觀統一。誰挑戰我的底線,我就把他物理超度到核心價值觀里去。”
而為了更快地融入和改造,夏林之后還打起了人才引進的主意。他讓孫九真派人去搜羅西域各地的學者、工匠、醫師,甚至是一些不得志的小官吏。
“尤其是懂水利、會種地、能治沙的,有一個算一個,高薪聘請過來。”夏林對卓恒解釋,“打仗我們在行,但搞建設,得靠專業人才。你看這地方,光照足,溫差大,要是能把節水灌溉搞起來,種葡萄、種哈密瓜、種長絨棉,都是錢啊!到時候,咱們西域特產直銷江南,賺那幫土豪的錢,不比搶來得舒坦?”
卓恒忍不住提醒:“大帥,北漢劉旻尚在虎視眈眈,此時大興土木,是否…”
“怕什么?”夏林渾不在意:“他劉旻要是有種,早就打過來了。他現在按兵不動,一是忌憚我們的火力,二是在等機會找外援。我們越是從容不迫地搞建設,他就越心里沒底。這叫戰略定力,也叫心理戰。讓他看著我們把他的潛在地盤經營得風生水起,比直接揍他一頓還讓他難受。”
而除了這些最基本的工作安排,大戰結束之后最大的一條命令也在第一次多部族的碰頭會上被提了出來。
“現在我提議將西北軍改制為西域建設兵團,其職能涵蓋屯墾戍邊、維穩綜治、經濟發展、社會管理、生態建設等全方面。其核心是通過政軍商一體化,承擔維穩戍邊職責,調遣人員參與處置邊境突發事件,保障邊疆安全。在沙漠、戈壁等自然環境惡劣地區開墾荒地、興修水利,形成多面綠洲生態經濟區,筑起全面防線。”夏林放下稿子抬起頭說道:“第一任軍團長我提議是王博恒王將軍,誰支持誰反對?”
下頭烏泱泱的一堆人,不管是各部族的頭人還是各大營的長官全都沒有開口,要知道夏林這跟他們說話的姿態可一點都沒有商量的余地,這不是提議而是變相的命令。
“好,既然如此。博恒,你作為第一任軍團長,上來給大家講幾句。”夏林抬了抬手:“大家歡迎。”
在激烈的掌聲中,博恒邁著堅定的腳步走了上前,他清了清嗓子:“謝謝諸位的支持,那么下面就由我來講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