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眼里只有羨慕，滿滿的羨慕。
至于有沒有嫉妒恨那就不知道了。
對大學生，讓衛東可以手把手的教，對這些位人杰地靈，還說什么呢。
沒法說。
他們擁有的資源和人脈能破壞影響的平衡太多了。
讓衛東自己都在艱難維持不要打破這種平衡。
肯定有人通風報信。
伍曦中午恰好出現來吃飯。
說法是覺得速六酒店樓上自助餐廳的魚香肉絲特別下飯，尤其是跟麻婆豆腐混在一起攪拌米飯，那味兒簡直就是人間享受。
這是速六酒店、紅光旅社現在各地都在推動的用餐模式。
大江南北都是統一價位兩元。
在潔凈漂亮的餐廳門口，交錢拿餐盤，然后二十多個葷素菜肴隨便吃。
沒有酒水，只要不浪費即可。
其實這脫胎于往后三四十年都流行西南地區的快餐盒飯，五塊、十塊、十五塊吃飽為止。
在讓衛東看來這就是個最標準的物價晴雨表。
他自己也喜歡這么吃，隨便盛了一盤過來：“四年前，我們那邊一碗牛肉面是一毛八，現在九毛，整整翻了五倍，可實際上大多數基層工資沒有翻五倍，這就是最簡單的物價上漲。”
伍曦大口大口的拌著吃，一點沒有養尊處優的感覺：“部隊現在普通戰士每天才一塊三毛二的伙食標準，你這也不便宜了，好多人工資頓頓吃這個都做不到。”
讓衛東比他細嚼慢咽得多：“可如果一天能吃飽這么一頓，整天的營養就夠了，對很多出差人員來說，這很有必要。”
伍曦抬頭看了看井然有序的隊伍：“不都是住店出差的旅客吧。”
讓衛東點頭：“從未對外宣傳過，但每天中午現在要賣超過三千人份，實際上酒店現在入住率再滿，也只有近兩千人，說明大家認可這個價位和營養攝入，那就行了。”
伍曦都快吃完了：“我來看過幾次，都是人來人往的爆滿，安全問題能保證嗎？”
讓衛東笑了笑：“你知道這種快捷酒店，我們在全國各地現在已經開業八家，即將開業十六家，明年大概會有三十多家開張，所有一切里面只有一樣東西需要進口，猜猜是什么？”
伍曦還使勁回想下自己看過的房間：“什么？”
讓衛東指天花板：“噴淋系統，對這種一層樓就分成幾十個房間的密集高層空間，只要有一個人有意無意在房間里點火，就能造成巨大的安全事故，所以這種容不得出紕漏的安全設施，只能進口，從煙感、報警系統到噴頭，每個環節都沒有國產，也不敢用國產。”
伍曦滿意的打個嗝，拿起隨盤的紙巾擦擦嘴，癱坐仰看天花板上的金屬頭。
“以前為什么從來沒這種東西，不也好好的？”
讓衛東盡量平和點：“顧不上，溫飽都還沒解決，國家社會安全都沒有緩解，哪有精力抓這些細節，但只要稍微緩口氣，以人為本這個觀念就要扭轉過來，不再是所有人必須為了國家社會去奉獻犧牲，主要方向是讓所有人盡量過得更好。”
伍曦斜眼看他，想摸煙，看看桌上“請勿浪費，請勿吸煙”的牌子，還是忍住了。
“不講奉獻、不講犧牲，能有今天？”
讓衛東又不是理論專家：“肯定要講，但隨著教育普及，文化程度越來越高，書讀得越多想法就越多，負心皆是讀書人，仗義多半屠狗輩還是有點道理的。”
伍曦明顯就是個讀書不怎么樣的，哼哼：“讀書人確實麻煩。”
讓衛東再指指天花板：“可沒有文化，就發明制造不了這么多先進的東西。”
伍曦好像有香煙戒斷反應似的，開始抽抽表情：“我聽出來了，你在影射說資本家也是不可少的，對吧，缺了資本家就發展不好經濟？”
讓衛東搖頭：“是民營經濟、私營經濟，差不多是這個關系，資本有促進發展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不好的一面，不用捧到無與倫比，也不用一棍子都打死，得想方設法的合理使用…對，你熟悉軍隊，作為暴力武器不能說有丘八危害就不用軍隊吧，建設成人民軍隊不是好好的。”
伍曦慢慢吸收：“這么打比方就清晰了…這次汽車產業鏈的事還是很有說服力，你也做得很細致小心，都看得出來你在盡量回避資本控制，咦，那兩個女同志怎么老在看你。”
讓衛東靈機一動：“二副局知道嗎，我本來早上送個人過去辦事，結果被他們拉住要求協助搞房改，我聽得出來，就是拉我當明燈，最后好處他們得了，要有什么問題都是我的錯。”
伍曦瞇眼端詳下那倆的容貌：“所以就上美人計了？”
讓衛東看派過去隔離她們的汪志文和虞曉秋，都被逗樂了：“是女特務，走走走，跟我去看看，不暴露你身份，只讓你旁觀見證下，還不是跟那塊機場邊的工業區類似的活兒。”
伍曦罵罵咧咧的給其他人說了，下樓才表揚他這么做是對的，實際上看著讓衛東做事的人很多，很敏感。
讓衛東解釋要不是檢查工業園區進度，自己壓根兒不會來平京：“我都有兩三個月沒看見兒子了。”
伍曦正嘿嘿詭笑：“不來？那是不可能…”
這時搞電視越野車的家伙從旁邊電梯追出來：“我媽說請東子到電視機廠去談談怎么樣？”
讓衛東心說老子才是掏錢的甲方，這都怎么做生意的？
不過國營單位都習慣了自己才是老大，怪不得后來破產一大片：“明天吧，我今天晚上的時間都排上了。”
然后這家伙也差不多的套路，非得把那車鑰匙塞過來你開走，明天好碰頭。
就非得找個東西掛住事：“你試試，試試車，試試電視機和錄像機。”
這倒是，電視錄像機才是這堆里面讓衛東關注的東西。
伍曦從靠近車就笑得不行，讓衛東也沒眼看，這都做的什么玩意兒！
用作坊出品形容都是美化了，車子就是個212底盤然后罩個類似陸巡的車殼，那破鐵片都不能細看。
車內更搞笑，后面是兩座，看似跟三四十年后的豪華六座的老板獨立座椅一樣。
其實是為了騰出中間的空間，焊了個鐵架子在前排座椅間固定14寸彩電，以及安裝藏匿下面的錄像機和大電瓶。
人家米帝造車，在追求前排沙發打通，怎么豪華舒適，怎么科技感、設計感。
這里到處都體現出那種湊合事兒，就差直接拿繩子電線捆綁。
比后來小視頻里面看巴鐵師傅修車還要簡陋。
讓衛東是真搖頭。
發動以后的駕駛體驗就不用說了：“哄誰呢，這也算單位創新發明？工業體系是個講科學的事兒，不是這樣修修補補裝樣子，這種東西換成是打仗，在國際商業戰場上能被打得片甲不留，還不愿睜開眼看看差距，真要拖到又被人軍艦大炮頂腦門上？”
伍曦又斜眼：“所以你就索性自己造船了。”
所以跟許橈扯到這上面就沒法說。
就只看見幾萬噸級的超級大貨輪，眼珠子都挪不開了。
讓衛東伸手示意兩部車跟上。
自己再小心翼翼的開著破鐵片上路：“不然咋辦，鵬圳西區碼頭現在都沒什么船停靠，只能給HK做支線中轉港，給國遠提出要重視集裝箱船，他們主力都盯著散裝船，造船是有幾年時間跨度的，萬事萬物變化快得很，慢一步就被別人甩開卡脖子。”
伍曦由衷佩服：“認識快三年了，我是眼睜睜的看著你從電視都不懂，到搞電腦，搞汽車，搞房地產，搞萬噸巨輪，還不是倒買倒賣，而是從頭造，隨便哪一樣都是別人要耗費一輩子下定決心搞的事情，你樣樣不懂樣樣都能搞懂，真是提著腦袋都敢上！”
讓衛東心說老子有天眼，不過他這會兒不提拖航母出去打籃球友誼賽的事。
只說去花旗怎么談這汽車產業鏈的過程。
連同自己對那位汽車總裁的判斷都直言不諱：“之前經委帶人過去談，他們就是故意裝傲慢壓心態玩把戲，沒想到大眾來橫插一杠子玩脫了，我猜測很大可能就是這總裁授意，他已經不安于汽車生意這點地位名聲，想從政或者想有世界級的名氣，所以我抓住他這個好大喜功的態度套來了產業鏈，到時候他來剪彩可以再巧言附和下，多套點好處不吃虧。”
伍曦聽得嘖嘖稱奇：“我就說你哪來這么大膽子拍板，真有點當年二十來歲就當團長師長指揮大戰的味兒。”
讓衛東有自知之明：“沒那么邪乎，我只充分意識到必須向先進工業技術學習，那就要想方設法朝家里扒拉，自有專家來梳理對接，或者說我們現在是差到啥都沒有，隨便扒拉回來都有用。”
伍曦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很多人就是沒看到這巨大差距，有人看到卻馬上跪了，但你身上沒有一星半點這種感覺，就是堅定不移的擼起袖子扒拉，我知道你就是一點點的在拼命扒拉，只要你這種態度不變，我一定站你這邊兒。”
他就沒那種羨慕的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