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儒呆愣了許久,才有些絕望的看著裴元,“你的意思是說,我夏家已經沒有活路了嗎?”
裴元正想趁機要挾,夏儒又喃喃道,“怎么會這樣?”
倒是夏助在一旁察言觀色,趕緊勸阻道,“父親別急,先聽聽姐夫怎么說。”
裴元和夏儒同時把目光看向夏助。
夏助訕訕笑了笑,又縮了縮脖子。
裴元對著小子的印象立刻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咦,居然是個可造之材!。
夏助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比較欠揍的,但是收拾一頓之后,確實也表現出了一點靈醒勁兒。
上次裴元讓夏助去壽寧侯府前哭跪的事情,就算有些丟臉,好像也做的很不錯。
裴元想了想,干脆對夏儒道,“我看夏助每天閑著也不像話,要不來我這里做事好了。他是皇后的長弟,以后也是要撐起夏家門楣的。整日這樣游手好閑,成何體統?”
夏儒怔怔看著裴元,下意識道,“夏家還有以后嗎?”
裴元自信的笑了笑,“原本還不好說,現在嘛,就看你們怎么選。”
“你們老老實實站在我這邊,我才好與皇后同心同德,共謀大事。”
“不然的話…,后果你們清楚。”
夏儒想著上次壽寧侯那副趕盡殺絕的氣勢,覺得這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他盡量不去想夏皇后的事兒,目光看向夏助。
彷佛要從夏助那里得到一個能讓他下定決心的鼓勵。
可是這會兒夏助卻已經聽傻了眼。
裴元這惡人怎么盯上自己了呢?
不應該像是張家二侯那樣,利用姐姐的躺贏,實現他的躺贏嗎?
裴元默默的飲著茶,給了兩人一個思考的機會。
在裴元的整盤布局,夏皇后無疑是一個極為重要的陣眼。
能不能在朱厚照勢力崩盤的關鍵時期,順利的把大明接過來,夏皇后的配合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因素。
裴元固然有巧妙的“獻子托孤”之計,但那也只是欺負朱厚照勢力崩盤的時候,根本沒有反撲的余地。
那時候朱厚照連宦官們湊錢給他換個郎中的自由都沒有了。
裴元當然也可以借勢蠻橫的插手進去。
別的不說,至少那些被朱厚照帶進溝里的邊軍將領們,聽說朱厚照有后,絕對會欣喜若狂的擁護的。
不然,只要其他任何宗室入繼,都絕對不會放過朱厚照這百十個義子的。
可裴元能代替將死的朱厚照說話,朝臣們也能代替將死的朱厚照說話。
楊廷和為朱厚照撰寫的遺詔,幾乎將朱厚照的一生都給否定了。
而他裴阿元卻寧可把親生兒子過繼給他(到底誰是大明的忠臣,幾乎不言自明)。
在那種極度混亂的情況下,夏皇后的立場就十分關鍵了。
哪怕她再不受寵,也是堂堂皇后。
只要她肯配合裴元,那么裴元就有把握動搖朝中勢力最大的中立派。
除此之外,裴元作為大明忠臣,在那種混亂的朝局下,勢必不能過多的干預皇宮中的事情。
想要小天子在皇宮中健康的成長,夏皇后的這個名義嫡母的協助,也是至關重要的。
至少裴元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朱厚照那樣被人帶歪。
經歷了上次和李彰的對話,裴元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朱厚照被帶歪的事情,絕對不是小時候貪玩放縱那么簡單。
裴元記得,好像據某位末代皇帝的自述,那位可是很小年紀就被宮女們玩壞,徹底失去了能力的。
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能夠承認下來,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而且這么一想的話,明憲宗一生都癡戀大十九歲的萬貞兒,似乎也有些細思恐極。
這可絕不是什么后世人歪曲的和萬姐姐的愛情故事。
有較大的可能,明憲宗很小的時候,就被這個所謂的萬姐姐馴化了。
也正是因為夏皇后這步棋十分關鍵,裴元又幾乎沒有太多進宮的機會,所以裴元才毫不猶豫的冒險果斷出手。
而想要鞏固自己的戰果,眼前這對父子就是他最大的籌碼。
裴元見狀,主動多勸了幾句。
“司禮監掌印陸公公,就陸永一個親侄子,從小當寶貝一樣看。陸永入京封爵之后,陸公公生怕那孩子學壞了,連夜送到我這邊學規矩。”
“左都督蕭韺,他的兒子蕭通過繼給了叔父蕭敬當孫子。蕭敬和蕭韺也怕孩子學壞了,同樣送到我跟前做事。”
“我看你們也不用糾結什么,就讓他給陸永和蕭通當個幫手吧。”
裴元見這對父子仍舊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也懶得再對他們多說什么了,直接粗暴的決定道,“就這么說定了,夏助明天一早就過來吧。”
接著起身,拍了拍夏助的肩膀,笑瞇瞇道,“我拿你當親弟弟。”
也懶得理會那夏儒,自顧自就要走入后堂。
眼見裴元要離開,夏儒像是丟了主心骨一樣,慌忙又喊了一句,“千戶且慢。”
裴元腳步頓住,也不理會夏儒想說什么,自顧自對他說了一句,“慶陽伯是不是有些日子沒對皇后報平安了?”
“寫封信吧。”
“告訴她,讓她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了,夏助在我身邊跟著學規矩呢。再問問,她有沒有什么想吃的點心?”
接著,目光看向夏助,仿佛已經忘記了剛才說要拿他當親弟弟的事情。
冷淡的吩咐道,“明天拿著過來。”
說完裴元就不再理會二人。
夏家父子滿臉憂心忡忡的離開。
第二天,夏助老老實實的來千戶所見裴元了。
裴元接過了夏助遞來的書信,當著他的面兒就直接將封皮撕開,看了起來。
裴元也不在乎別的寫的什么。
見里面提到了夏助跟著自己的事情,又看了看那句莫名其妙的,問皇后想吃什么點心的話。
裴元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接著隨口對夏助問道,“這是慶陽伯親筆寫的嗎?”
夏助連忙稱是。
裴元當即叫來蕭通,先給他介紹了這個新跟班,然后重新將手中的信封好遞了過去。
“回去拿給你的父親,讓他想辦法找人交到皇后手里。”
等到蕭通下去辦事兒,順便把夏助帶走學規矩,裴元才總算是稍微閑了下來。
在接下來的幾日,裴元一直關注著銀鈔的兌換比例。
朱厚照將寶鈔的繳稅折抵官價,對標成化元年的事情,果然對寶鈔的估值形成了利好。
由于裴元的“泉字號”長期托盤帶來的影響,不少京中的百姓已經模模糊糊的有可一種“寶鈔已經跌不下去了,正在慢慢回升”的感覺。
而當他們去關注市價的時候。
也會切實的發現,寶鈔的幣值正在緩慢的回暖。
這本是潤物細無聲的變化。
但是朱厚照推出的繳稅折抵官價,一下子把前一段時間熱鬧過一陣的寶鈔炒作,放入京城百姓的視線之中。
如果只是給出一個“一貫錢兌換四文”的價格,大家可能還沒什么感覺。
因為對比起正德五年的“一貫錢兌換兩文”,也只是翻倍而已。
前兩個月寶鈔牛市的時候,很多人都四五倍、七八倍的賺,如果只是翻倍,根本沒有太大的觸動。
但朱厚照刻意強調對標成化元年的價格,那可就有巨大想象空間了。
這可是五十多年前的兌換比例。
根據戶部院外郎的分析,以寶鈔的貶值速度來看,相當于這五十年的的CPI的變動率僅為1.396。
如果這么一想,跌的這么慘的大明寶鈔,在最近五十年只是打了個對折,這不就側面的又證明了寶鈔已經跌無可跌,正在見底嗎?
再加上寶鈔行情持續回暖,最近的交易量明顯增大,不少上一波沒參與的人都躍躍欲試,準備在這一波行情吃上一口。
不少百姓紛紛表示,只要自己沒有那么貪,稍微賺一點就跑,就絕不會像之前那一批一樣被套牢。
只是還沒等這些人徹底下定決心。
那些真正對寶鈔有剛需的商人們已經開始紛紛下場了。
寶鈔的價格很輕易的就出現了跳漲,先是擊穿了“一貫兌換一文”的關口。
接著毫無壓力的達到了正德五年“一貫兌換二文”的價格。
隨著市場行情開始熱鬧,其他錢莊也紛紛參與其中。
這些錢莊在經歷過前一波的拉升之后,大多數已經在上一波拋掉了手中的寶鈔。
但是作為商人的敏感,也讓他們利用這兩個月,迅速的向其他地區快速的收購低價寶鈔。
等發現“泉字號”站出來要撐寶鈔的價格,這些嗅到風向的家伙們,并沒跑出來砸盤,而是打算坐趟順風車,狠狠的賺上一筆。
現在機會就來了。
隨著這些商人的參與,寶鈔的流通性大大增加。
寶鈔的價格變動,也開始變得異常敏感。
現在甚至出現了“二貫兌換五文”或者“三貫兌換八文”這樣細致的價格。
可是,盡管寶鈔的價格慢慢逼近“一貫錢兌換四文”的官定價,但是總的成交量并不大。
當朝天子采用成化年間官價的事情,給了商人們一個強烈的信號。
既然能夠不拘泥于本朝,讓寶鈔的估值對標成化年,焉知以后就不會對標宣德年、永樂年?
甭管市面上的老百姓認不認,只要朝廷能用這個價來折抵商稅,只要商人們有利可圖,就一定會存在這么一個市場。
但能看到這一點的,不只是錢莊、銀號的商人,那些在大運河上走南闖北的商人們,也同樣意識到了寶鈔的回暖趨勢。
是以,哪怕寶鈔的價格已經到了“一貫錢兌換四文”的官定價。
仍舊有不少做貿易的商人們在收購寶鈔,錢莊和銀號惜售的情緒也在發酵著。
畢竟以現在的情況,當朝天子說不定還有繼續推高官價,將折抵比例定在五文、六文的可能。
裴元敏銳的察覺著其中的變化,先是收緊了泉字號往外出售寶鈔的口子,隨后給自己在京中的幾個同黨傳信。
只要寶鈔的比例在“一貫兌換八文”以下,都可以買,但是這次的投機,他裴千戶不保底。
如陸訚、蕭韺、李士實等輩,上一次跟著裴元炒作賺了不少的錢。
這一次看到裴元的傳信都有些麻。
他們之前玩的時候,寶鈔價格還在“五貫兌換一文”呢,就這,如李士實這樣跑的慢的還賠了點。
現在寶鈔的價格已經到“一貫錢兌換四文”了,結果裴千戶竟然說“一貫兌換八文”以下,都可以買。
這下就連陸訚這種對裴元篤信不疑的,都猶豫了起來。
最后,還是陸公公為了表明態度,才讓底下人去市場上收購了三萬兩銀子的寶鈔意思了下。
蕭韺就摳搜多了,在聽說裴元不保底后,就果斷沒有理會。
等蕭通從陸永那里聽說陸訚買了三萬兩銀子寶鈔的事情后,蕭韺才狐疑的跟了一萬兩。
至于李士實這次就徹底不敢碰了。
他花的可是寧藩的公款,上次炒幣炒賠了,讓他幾乎無顏面對寧王。
蕭韺的動作有人關注,但沒人在意。
但是陸訚的動作,就很醒目了。
這可是堂堂內相,司禮監掌印太監啊。他都能拿出大筆的銀子在當前市價大肆掃貨,那就說明,關于寶鈔幣值重估的事情,并非是空穴來風。
隨著千奇百怪的傳言出現,持有寶鈔的人也越發開始惜售起來。
等到終于有大膽的人以“兩貫錢兌換九文”的價格開始收購寶鈔時,大家終于開始正視起寶鈔的上漲空間來了。
也就在裴元慢慢推動寶鈔價格上漲的時候,從王瓊那里的回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