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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
信都。
高乾的面前,站著一個身材壯碩,面容俊逸的男子。
如今的冀州刺史封隆之!
封隆之出身渤海封氏,與高乾兄弟是舊識。
高乾兄弟起兵反抗爾朱氏后,襲取信都,將封隆之推舉為了刺史。
高乾兄弟這么做,不只是因為封隆之的威望高,更是因為封隆之的父親在河陰之變中被爾朱榮弄死了。
他與爾朱氏乃是血仇!
信得過!
高乾兄弟年少之時便有任俠之氣,當然,這是好聽的講法,說難聽點,他們就是渤海最大的社會不穩定因素。
他們兄弟的所作所為,一度讓他們的父親高翼認為自己死后連給自己添土的人都沒有。
后來,高乾兄弟有所轉變,不再像年少時那般橫行鄉里,可便是這樣,他們的名聲依舊不怎么好。
這也是高乾起事之后,不自己當冀州刺史的一個因素。
占據冀州,渤海高氏的事業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不過,進入信都后,起義的步伐就停滯不前了。
一來是高乾四兄弟之中最能打的老三高敖曹如今不在渤海,渤海高氏缺乏武力威懾;二來也是爾朱氏的實力太過強大,崔祖螭十幾萬人都被平了。
要知道冀州和青徐之地只隔了一條黃河啊!
也就是爾朱氏如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洛陽,不然若是將黃河以南的大軍都調集到河北,高乾不一定撐得住。
正在高乾憂慮之時,封隆之帶來了一個讓他吃驚的消息。
“爾朱羽生死了?”
封隆之點了點頭,道:
“爾朱羽生一直想要得到李元忠的支持,李元忠趁他不備,帶著輕騎襲斬之。”
爾朱羽生可是爾朱氏在河北輩分相當高的家族成員,甚至定州的叱列延慶和侯淵也聽從他的節制。
可如今,就這么死了。
高乾忙問道:
“之后呢?”
“李元忠起兵反爾朱氏,而后將人頭送去了晉陽,李爽封他為殷州都督,還給了他五百騎兵和一千匹戰馬!爾朱羽生的大軍潰敗,李元忠已然占據了殷州。”
高乾聽了,沉思道:
“之前李元忠一直沒有動靜,沒有想到早就和大野爽搭上了。”
高乾聽了此事之后,心中非但沒有因為起義的步伐向前邁進了一大步而喜悅,反而感到了害怕。
河北的漢人世族為何反爾朱氏?因為爾朱氏行的是北人本位。
當初河陰之變,不知多少河北世族的公卿死在了爾朱榮的手上。他們不但與爾朱氏有仇,而且爾朱氏也無法向以前的洛陽朝廷一般保證他們的利益。
河北的漢人世族不希望看到爾朱榮騎在他們的頭上,自然也不希望看到另一個人騎在他們頭上。
哪怕這個人也是個漢人!
甚至正因為這個人是漢人,他們才更加抗拒。
如果說爾朱氏只是無法保障河北世族的利益,那換了李爽,就干脆不保障了。
關鍵是,李爽麾下的軍事力量很強大,只是微微一出手,便改變了河北的形勢。
如此可怖,高乾怎么能不害怕?
冀州的形勢,四周都是敵人,難以騰挪。
便在此時,高乾的二弟高慎急匆匆走了進來,道:
“高歡又派人來了!”
高乾一皺眉,很是煩躁。
“他又派人來做什么?”
起初,高乾對于這位占據鄴城出身懷朔自稱是渤海高氏的老鄉還是很感興趣的,不過隨著高歡在李爽、爾朱氏之間游走,最近又和爾朱氏的人搭上之后,高乾對他便產生了厭惡之感,認為這是個不可靠的人。
“情勢有些變化!”
“變化?”
高慎點了點頭,對著屋中的兩位大哥道:
“高歡在河內擊敗了爾朱氏的大軍,還搶了爾朱氏豢養在河內的五千匹戰馬!”
高乾與封隆之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出路。
鄴城。
“將馬都放養在銅雀園中,讓它們跑起來。”
高歡在河內擊敗了爾朱氏的大軍,奪取了五千匹戰馬,可謂是史詩級的大勝。
當然,擊敗爾朱氏的大軍并不重要,關鍵是那五千匹戰馬。
高歡手下是以懷朔派為主體的六鎮兵,不缺乏精善馬術之人,有了這些戰馬,立刻能夠組織出一支精銳的騎兵。
有了騎兵,在這河北,高歡便占有了極大的軍事優勢。
高歡很是興奮,站在銅雀臺上,看著銅雀園中那些奔跑著的戰馬,產生了一股壯志豪情。
他身后的一眾懷朔派將領,也都很激動。
鄴城是當年曹操擊敗袁紹后,在原本鄴地舊城的基礎上擴建而成的,分為宮城和外郭城。
銅雀三臺建在鄴城西北,是鄴城擴建工程之中的重中之重。
銅雀三臺于鄴城,一如金鏞城于洛陽城。
銅雀園中建立了馬廄、糧倉、武庫,金虎臺下的轉軍洞連接著鄴城之外的衛星城武城,可以快速從城中調兵。
除此之外,銅雀三臺之北的玄武池,乃是當年曹操訓練水軍的地方,通過漳河,可以連通中原水系。
坐擁銅雀三臺,進可兵發中原,征戰四方,退可水陸聯防,據守鄴城。
有了這座城池,外加這些戰馬和如今駐守在武城之中的六鎮兵,高歡在這河北可謂真正站穩了。
便在此時,興致頗高的高歡聽到了一個讓他不安的消息。
侯景來了!
“快,快把馬都收起來,別讓那小子看到了!”
高歡生怕有什么好東西被賊盯上了,不過他此時要收起來也晚了。
侯景登上了銅雀臺,見了高歡,第一句話便是:
“賀六渾,你這馬不錯啊!”
“都是兄弟們拿命換來的,你要是看上了,就挑幾匹走!”
高歡這話,頗有些你要是敢惦記上就死給你看的意味。
侯景聽了這話后,哈哈一笑。
“賀六渾誤會了,我又不缺馬,這樣的馬我家里有的是。”
高歡聽了這話,心中更加緊張了,問道:
“你不在晉陽城待著,來此為何?”
“還能為何,找你來喝酒啊!”
高歡和侯景走進了身后的殿宇之中,侯景隨口問了一句。
“對了,你聽過李元忠么,這可是個豪杰啊!”
高歡看著侯景這張臉,面色一變。
你要不要這么生硬啊,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李爽的意思是吧?
晉陽。
“大王,李元忠、高乾都去鄴城見過高歡了,聽說清河崔氏也打算派人去鄴城。”
王思政走到了李爽的身邊,將河北最新的消息帶來了。
高歡搶了爾朱氏的戰馬,便代表了他與爾朱氏徹底決裂了。
相州附近的漢人世族見此,紛紛向高歡靠攏了。
漢人世族有塢堡有部曲,但真的將軍隊拉出來,卻不是爾朱氏的騎兵的對手。
便是他們知道敵我的差距,可北魏百年的軍事慣性在,他們一時也改變不了。
胡人當兵,漢人種田。
這幫漢人世族便是擁有了戰馬,短時間內也無法訓練出足夠數量的精銳的騎兵,因為他們的部曲多是漢人,整日躬耕田畝,很少有人精于馬術。
在意識到了光憑自己無法與爾朱氏抗衡后,河北的漢人世族自然要找一個合作對象。
定州以南的看中了高歡,定州以北則看上了宇文泰。
李爽在曾經的晉陽霸府的甲庫之中看著柜子上一本本冊子,不時翻了翻,上面記錄著并、肆等州的戶籍信息。
王思政在后跟著,則心懷憂慮。
“我聽說范陽盧氏和博陵崔氏的人也去平城找了宇文泰。這宇文泰和高歡并非凡人,容他們做大,恐今后難以制約。”
漢人世族有錢有糧有人,高歡、宇文泰這些六鎮出身的武人則有馬有兵,兩者結合,立馬就能做大。
沒有理會王思政的憂慮,李爽依舊在翻著。
王思政見此,也只能站在他的身后,不快不慢的跟著。
直到李爽看得差不多了,王思政問道:
“大王,究竟如何想的?”
“柔然人要防,爾朱氏要滅,河北的漢人世族也需要安撫,散布在各州郡的鮮卑兵也不能任由他們為亂,如今關東的形勢就是一團亂麻,你能一刀斬之么?”
王思政聽了李爽的話,搖了搖頭。
且不說他們能不能將所有亂源都清除,便是真的要這么做,他們現在的實力也不夠。
“斬不斷,就只能讓他們先在前面頂著。”
李爽從柜子上拿了一本冊子,遞給了王思政。
“爾朱榮在這晉陽也不是什么都沒做,替我們省了不少的事。拿著這些,去各州各縣核查一番,分了田地,等這河東行臺下各州的府兵可堪一用了,這刀也就利了。”
“諾!”
洛陽。
爾朱世隆看著爾朱兆,怒罵道:
“五千多匹戰馬啊,你就都讓高歡給搶走了!”
不由得爾朱世隆不憤怒,晉陽還在爾朱氏的手里時,爾朱氏掌控著整個北地。
這天下的馬源地,不在雍涼,便在北地。
爾朱氏占據中原,能源源不斷從北地接收戰馬。
可如今,這些地方不是在李爽的手中,便是在他的勢力范圍影響下,爾朱氏能夠比拼的只有存量了!
五千多匹戰馬,不是一個小數目,足以裝備一支精銳的騎兵軍團。
面對爾朱世隆的指責,爾朱兆沒有反駁。事實上,在爾朱兆丟了太原后,他的心氣就不如以往了。
甚至,在爾朱世隆越說越激動后,爾朱兆還留了一滴眼淚出來,看得爾朱世隆一愣。
“我是不是個蠢貨,先是被李爽騙,如今又被高歡騙?”
聽了爾朱兆的話,爾朱世隆聽了,難得沒有惡語相加。
“吐末,我剛才的話說的是重了些,你別往心里去!”
爾朱彥伯在旁,聽了這話,出來做和事佬了。
“值此危難之際,我等就不要自己人跟自己人過不去了,還是先想想,如今河北的形勢吧!”
爾朱彥伯先將爾朱兆勸得坐了下來,又看了一眼爾朱世隆,對方也坐了下來。
爾朱彥伯見此,開口道:
“高歡此舉,已然是站在了我們的對面,鄴城攔在了我們前面,爾朱羽生又死了,定州的叱列延慶和侯淵能撐多久,我們都不知道,一旦他們撐不住了,河北就徹底失控了。”
爾朱彥伯的話讓爾朱世隆和爾朱兆的面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河北若是失控,只剩下了洛陽、河南、青徐等地的爾朱氏不但失去了重要的錢糧來源地,更多了大敵。
河北的漢人世族響應了李爽討伐爾朱氏的詔書,到時候,關中的兵馬和河北的聯軍齊攻爾朱氏,他們將要面對巨大的壓力。
爾朱世隆聽了這話,一時間也沒有了主意。
“那我等該如何?”
爾朱彥伯道:
“盡快征調兵馬錢糧,同時爭取可以為我所用的勢力。”
爾朱世隆聽了,點了點頭。
征調兵馬錢糧這事自然不用多說,他正辦著呢!
可聯絡可以聯絡的勢力,爾朱世隆想了想,扳著指頭數著,忽然發現還真沒幾個。
他們爾朱氏的人緣并不好,能得罪的幾乎都得罪了!
爾朱彥伯見爾朱世隆那張越來越不好看的胖臉,無奈道:
“靈州、夏州、梁國、柔然、吐谷渾、高句麗,能搭上線的都試一遍吧!朝廷在我們手里,還是有用處的!”
爾朱世隆點了點頭,道:
“也只能如此了!”
爾朱彥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見爾朱敞走了過來,他的臉色很不好,問道:
“你如何了?”
“今日我去見那漢人,他說我爾朱家倒行逆施,猶如一顆將倒的枯樹,我不服,與他爭辯起來了,被他趕回來了。”
爾朱敞所說的漢人乃是爾朱彥伯請的教書先生。
見爾朱彥伯不語,爾朱敞看著爾朱彥伯,問道:
“阿父也以為那漢人說得對么?”
爾朱彥伯嘆息了一口氣,只是道:
“先生說的對啊!”
爾朱敞一聽,忙問道:
“那叔父他們知道么?”
爾朱彥伯聽了這話,摸了摸爾朱敞的頭,道:
“此事不要讓外人知道,免得給人家添了禍患。”
“哦!”
看著爾朱敞離去,爾朱彥伯嘆息道:
“癡兒,我們還在樹上,便是一顆枯樹,也不能讓這樹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