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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
昔日曹魏的故都,北魏的重鎮,如今已然成了高歡等懷朔派的大本營。
高歡帶著一萬六鎮兵,趕回了相州,進了鄴城城門的那一刻,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他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爾朱氏的人并沒有立刻調集精銳兵馬,南北夾攻鄴城,重新占領相州。
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看著婁昭君那熟悉的面容,高歡忍不住上去抱住了她。
三十出頭的婁昭君褪去了少女時期的青澀,顯得越發的成熟與豐潤。
太原的形勢變化,待在鄴城的婁昭君也是一日數驚,直到高歡徹底回來了,婁昭君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一番溫存,高歡和婁昭君躺在床榻之上,思慮著。
“昭君,我打算徹底脫離爾朱氏!”
高歡鄭重的話語引得正在梳理發絲的婁昭君側目,心中有些不解,卻聽他繼續道:
“我打算與冀州的高乾兄弟聯合!”
婁昭君自然知道高歡的德行,走到哪里都將自己是渤海高氏掛在嘴上。
“賀六渾,這事和我說做什么?”
“有可能需要將高澄當做質子送去!”
躺在床榻之上的高歡剛剛說完,婁昭君也顧得不梳頭發了,直接站了起來,質問道:
“有必然這樣么?”
高澄是高歡的長子,更是嫡子,婁昭君對他的喜愛遠超二子高洋。
聽了這話,婁昭君當然不舍。
高歡沒有回應自己妻子的目光,注視著房梁,道:
“既打算背離爾朱氏,就要做好準備。爾朱氏的兵馬,并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在這河北,要找到合適的盟友才行。”
婁昭君不解,問道:
“你已背靠秦王,為何還要如此?”
高歡聽了這話,坐了起來,終于看向了婁昭君。
“在這河北作戰,重要的是什么?”
婁昭君不通軍事,對于高歡的問題回答不上來,可她也不是高歡的下屬,直接問道:
“你想說什么?”
“戰馬!”
高歡目光深遠,見婁昭君還是不解,道:
“大野爽給了我人,卻沒有給我戰馬,心思難測啊!”
高歡說完,就聽得屋外一聲急匆匆的腳步聲。
“何事?”
“主公,外府傳來了口信,讓你趕緊過去,有急事。”
高歡穿上了衣服,急匆匆的到了外府。
大堂之中,聚集著尉景、竇泰、段榮、孫騰、韓軌等懷朔派的將領。
他們中間圍著一個人,司馬子如。
爾朱兆的使者!
“遵業啊,形勢如此,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司馬子如聽了這話,也有些后怕。
“爾朱兆這廝,六萬大軍都被他敗了,若非我見機早,躲在了后面,差點就被大野爽給屠了。饒是如此,也是經歷了千難萬險,才見到諸位兄弟。”
“既如此,你來了這鄴城,就別回去了。”
司馬子如聽了這話,一陣激動,當即道:
“賀六渾,我來此是有一個重要消息要告訴你和諸位兄弟!”
“何事?”
“爾朱氏在河內豢養了一批戰馬,數量頗巨啊!”
高歡一聽,眼中放光。
“爾朱兆讓你來為何?“
“爾朱氏想要拉攏你,繼續聽命!”
在得知了洛陽的爾朱氏如今還想要爭取他入伙后,高歡笑了,笑的很燦爛,看得司馬子如忙問道:
“賀六渾,爾朱兆那邊你要如何答復?”
“告訴他,我當初降了大野爽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李魚川。
在如今整個河北都亂了的狀態下,出身趙郡李氏的李元忠卻是出奇的平靜,沒有動作。
既沒有如盧文偉、高乾等人一樣,反抗爾朱氏,也沒有站在爾朱氏一旁,清剿反抗勢力。
河北的形勢復雜,漢人、鮮卑人混雜,各方勢力爭斗不休,要保持中立也是要有底氣的。
李元忠不但是李魚川一眾李氏族人的族長,還是太行山以東一眾社會不穩定因素的話事人。
雖不如清河崔氏那般能在黃河以南的青徐之地號召起十數萬人反叛爾朱氏,可在這殷州,李元忠也是說一不二。
“爾朱氏的人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強占民田,圈地養馬,擄掠民女,都將手深伸到我李魚川了!”
面對著自己兒子李搔的憤慨,李元忠抱著酒葫蘆,悠悠道:
“爾朱氏是將這天下當做北人的牧場了!”
“那我們就這么干看著?”
如今河北的世族都反了,聲勢浩大。李搔對爾朱氏也早就看不順眼了,不想要在接受他們的統治了。
“崔祖螭什么下場你不知道么?”
李元忠這話,瞬間讓李搔啞火了。
崔祖螭組織起十數萬人,可最終被爾朱氏千余騎兵就平了。這件事情,對于一眾漢人世族的觸動還是很大的。
“北人騎兵厲害,河北缺馬,真的打起來吃虧的是我們。”
其實不只是河北缺馬,河南、青徐也是一樣,甚至是南梁也一樣。
北魏的戰馬資源被嚴控控制在軍隊手中,而軍隊的主體又是鮮卑人。爾朱榮建立霸府以后,又將戰馬資源的掌控權移交到了爾朱氏麾下各大將領手中。
南梁水軍厲害,借著江淮水系,足以與北魏騎兵抗衡。
可北魏的漢人世族便不一樣了,要面對相當嚴苛的戰場環境——數千里大平原!
北魏的漢人世族固然人多勢眾,可缺少戰馬,組織不起騎兵部隊,所能選擇的戰術便有限。
爾朱氏的騎兵部隊可以執行相當多的戰術。漢人世族的部曲應對爾朱氏的騎兵,除了堅壁自守,便只有組織起重步兵,方能與騎兵抗衡。
且不說組織重步兵花費巨大,爾朱氏的騎兵部隊真的遇上了,也可以選擇不打,迂回繞后,你的重步兵又追不上。
事實上,崔祖螭就是這么敗的。
崔祖螭選擇了堅壁自守的戰術,爾朱氏的騎兵直撲他的大本營,以至于崔祖螭空有十幾萬人,卻來不及增援,被爾朱氏的騎兵成功執行了斬首戰術,部眾四散。
李元忠嘆息道:
“幽燕之地的馬場被北人掌控,河北的鮮卑兵也跟我們不是一條心,如今這河北反抗爾朱氏之勢看似浩大,局勢卻并不明朗。你別如此心浮氣躁的,安心讀書。”
河北的形勢復雜,爾朱氏的幾位將領掌控了最為精銳的騎兵,麾下有著大量爾朱榮分派的六鎮兵,軍勢強盛,各州郡原本從屬于洛陽的鮮卑兵和爾朱氏不對付,可與漢人也不對付,漢人世族內部又分成了許多派系,利益并不一致。
多方勢力糾纏,復雜不已。
漢人世族手中最大的籌碼便是塢堡,可便是有著塢堡,也只能被動防御。
李搔搖了搖頭,道:
“我就怕樹欲靜而風不止,爾朱羽生將手伸到咱們李魚川,不就是想要逼阿父和他相見么?”
李元忠拍了拍自己的酒壺,道:
“告訴所有人,待在李魚川,別出去亂跑。”
便在此時,庭院之外,傳來了一聲通稟。
“主公,秦王派使者來了!”
李元忠聽了這話,興致缺缺,道:
“又送禮來了?”
對方搖了搖頭,道:
“來人沒帶禮物,只讓我給主公帶一句話。”
“什么話?”
“秦王欲伸大義于天下!”
李元忠聽了之后,立刻站了起來。李搔站在一旁,可以看到自己父親的狀態立刻變了,精神抖擻的。
“兒啊,召集部曲!”
李搔一時沒有想明白自己父親前后反應為何不同,跟在自己父親身后,問了一句。
“作甚?”
李元忠將手中的酒葫蘆一扔,走進了屋中,翻出了自己棄置多時的配劍,道:
“造反!”
幽州。
劉靈助與范陽盧氏的關系不一般,乃是因為當初河陰之變時,劉靈助借著自己大巫的身份,保下了在洛陽出身范陽盧氏的許多位官員。
劉靈助這么做,乃是因為他經營許久的大本營燕州就靠著幽州。
范陽盧氏又是關東世家,四姓之一。
這份人情,自然讓劉靈助與范陽盧氏的關系變得相當友好。
察覺到爾朱氏勢衰,劉靈助找到了范陽郡守盧文偉,要謀反。
兩人一拍即合。
當初盧文偉與劉靈助合謀,將爾朱榮派遣的幽州刺史侯淵騙出城后,便能立刻掌控情勢,乃是因為那座城叫范陽。
范陽盧氏的范陽!
侯淵見城門緊守,沒有辦法,帶著爾朱榮給他的七百騎投奔了定州刺史叱列延慶。
可之后,形勢并沒有好轉。
盧文偉有辦法驅逐爾朱氏的人,卻沒有辦法消滅爾朱氏的人。
爾朱氏的軍隊處在定、殷、瀛之間,阻斷了他們南下的道路,將河北的漢人世家的勢力一分為二。
“如何了?”
和許多北人不同,盧文偉并不信劉靈助那一套大巫的手段,與劉靈助合作,更多的是因為劉靈助在爾朱榮身邊跳大神的時候攢下了相當豐厚的家底,以及掌控著相當準確的情報系統。
盧文偉如此焦急,乃是因為他與高歡遇到的問題是一樣的。
缺少戰馬!
劉靈助搖了搖頭,道:
“大野爽占據晉陽之后,嚴控了北地的戰馬買賣,原本說好的交易吹了。”
盧文偉沒有想到剛剛占據太原不久的李爽對于北地居然有這么強的控制力。
如今李爽昭告天下,討伐爾朱氏。
盧文偉響應了,不過他也清楚,他與李爽不是一路人。或者說,關東的漢人世族與李爽不是一路人。
原因很簡單,關東漢人世族為北魏流的血和淚,李爽不認!
如今能夠響應,乃是因為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李爽離開北地那么久了,為何那些北人還聽他的話?”
“倒不是聽他的話,而是怕!”
盧文偉聽了,心情復雜,在屋中來回踱步。
劉靈助勸道:
“此事也急不得,便是這批戰馬到了,要訓練出一支能夠和爾朱氏騎兵抗衡的部隊也非一兩個月能辦到的。”
盧文偉道:
“可沒有這批戰馬,我等要與爾朱氏抗衡便更加困難了。崔祖螭被押送到了洛陽,我就怕到最后我等也會被爾朱氏各個擊破。”
河北的漢人世族都看出了爾朱氏的根基已蕩然無存,所以紛紛選擇了謀反。
可爾朱氏的根基沒有了,手中的刀卻依然鋒利。
劉靈助聽了,道:
“還記得我上次跟你提的那人么,他如今回到了平城。”
盧文偉聽了,不解道:
“你為何對那個宇文泰如此青睞?”
“我說占卜得到的,那個宇文泰并非常人,你信么?”
盧文偉苦笑了一聲,道:
“你上次還說占卜得知,那個高歡也并非凡人呢,聽說他最近又和爾朱氏勾搭上了!”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還是盧文偉主動打破了僵局,問道:
“你給我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理由!”
“宇文泰被大野爽派遣到了平城,如今勢窮力孤,除了手下的武川人外,便是平城的代人也信不過。此時我們幫他,乃是雪中送炭。”
盧文偉點了點頭,又道:
“可萬一他擋不住柔然人,我等不是白費功夫?”
劉靈助卻是道:
“非也,大野爽抽調了恒朔兩州大量的兵馬,可恒州兵的主力依舊在,加上大野爽給的北人罪卒,若是籌謀得當,其實足以抵抗柔然人。大野爽讓幽燕數州兵馬聽從平城的命令,我等此時相助,大野爽也說不得什么!”
“爾朱氏的大軍擋在我們面前,我們無法南下,西向也是一條生路。關鍵是,平城便矗立在太原之北,若真是情勢危急,大野爽也不會看著柔然人將戰火燒到太原的。”
見盧文偉已然意動,劉靈助又道:
“幽燕兩州就靠著恒州,若是宇文泰并非凡人,擋住了柔然人,甚至能復拓跋之舊勢,范陽盧氏將來不站得更穩了么!”
盧文偉聽了,嘆了一口氣,看著劉靈助,道:
“你早這么說不就得了,以后別神神叨叨的。”
晉陽。
秦王府中,李爽與眾將玩著擲盧的游戲,府外,一聲通報,有人求見!
李搔帶著一個盒子,走進了府中,看著一眾將領望過來的目光,不覺得有些心慌。
“啟稟秦王,這是家父讓我帶來的禮物!”
“何物?”
“爾朱羽生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