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如同一條無形的鯤鯤,展翅綿延幾千里,盤踞在山河四省的上空,吮吸干了空中的水汽后,又開始貪婪地吮吸大地殘存的水汽。
六月的天空湛藍得刺眼,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無情地炙烤著安果縣上焦渴的土地。
吉普車在道路上奔馳,錢進往外看,心情很沉重。
故地重游啊。
上次查看蟲災影響的時候,他就重點跑了安果縣,如今又回來了。
麥田里,曾經頑強挺過蟲災的麥苗,如今成片成片地枯萎、倒伏,焦黃的葉片在熱風中發出沙啞的簌簌響聲,很刺耳。
這片麥田完了!
真就應了電影電視里那句話,大羅金仙下凡也難救!
土壤的裂縫在田地中如同蛛網般蔓延,仿佛大地張開了無數干渴的嘴。
空氣灼熱而干燥,錢進坐在車里都得時不時抿口水。
司機小孫輕聲問他:“錢指揮,還要繼續轉嗎?”
錢進擺擺手:“去指揮所吧。”
再看下去也沒什么好看的。
就一句話。
旱災無情!
安果縣抗旱救災指揮所是在縣府大院里,指揮所設在了一座大倉庫中。
空間很大,窗戶太小,這導致氣流不流通,指揮所內的氣氛比外面的天氣更讓人感覺燥熱難耐。
就跟在市指揮部里一樣,這地方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幾乎不曾間斷。
不用說,每一個電話都是焦灼的求救信號。
同樣類似的是,指揮所墻上也掛著的地圖,全縣旱情分布圖。
圖里內容被不同顏色的圖釘和線條標注得密密麻麻,觸目驚心;工作人員步履匆匆,面色凝。
錢進汽車停下他走進去,不少人注意到后立馬互相使眼色。
抗旱辦公室主任、抗旱救災工作指揮所負責人柳長貴看到他,立馬放下手里的彩色鉛筆上來握手表示歡迎:
“千盼萬盼,總算把錢指揮您給盼來了,您來了,我們的旱情就有指望了。”
“錢指揮您來的著急,沒吃午飯吧?我馬上讓伙房給準備兩個菜…”
“準備五個,咱倆喝兩杯。”錢進笑吟吟的說。
柳長貴一愣,“啊?這這這個時候?這不好吧?”
“您也知道不好?那準備兩個菜就好了?什么時候了還要客氣?”錢進毫不客氣的訓了一句。
他此時心情很不好。
難免沖著柳長貴發火了。
因為這指揮所確實有些工作干的很不好:
“我從進縣府大院開始,這一路過來也就半分鐘,進進出出得有五六個人吧?這是干什么的?”
柳長貴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的抗旱工作需要協調各部門開展工作,他們都是出去協調工作的——有時候電話打不通…”
錢進進去看倉庫情況。
倉庫很大,占地面積得有三四百平,里面放置了十幾張桌椅,空間利用率極低。
他便說道:“把咱們抗旱相關部門和科室統計一下,讓他們到倉庫來選位置,然后讓他們派個人過來辦公。”
現在一切以救災為大局。
另外他也太清楚當下官老爺們的情況了。
各部門、科室冗員現象很嚴重,根本沒幾個人干活,都在摸魚。
大爺下象棋、大媽織毛衣,小伙子搞文學創作、小姑娘研究《人民畫報》、《大眾電影》。
而這些已經算是干正事的了。
不干正事的忙什么?
忙著搞破鞋!
所以錢進才不會慣著他們,該過來干活的就得過來干活。
市里抗旱指揮部的總指揮是二把手,縣里指揮所的總指揮就是水利單位的一把手了。
柳長貴還喊不動這些單位派人呢。
錢進自己也不喊,他給鄭國棟打電話,把情況一說,等他掛斷電話,然后安果縣的一二把手先屁顛顛的跑來了。
再不來真得吃處分!
錢進自己也是以身作則、身先士卒,他并沒有光調動底下人干活,來到指揮所連口水都顧不上喝,他便一頭扎進了最棘手的問題——
如何保障那些水源徹底枯竭、人畜飲水都成問題的偏遠地區的基本生存用水?
地圖上幾個被紅色圓圈重點標注的區域,錢進給指揮所的七個高層干部開會:
“小別水公社的王家溝、李家洼兩個生產大隊,南嶺公社的西山坳、北嶺子兩個生產大隊,這幾個地方,不適合畫紅色,給我改成黑色!”
指揮所副所長鐘建新下意識問道:“黑、黑色?”
“對,這些地方山高路遠,地下水位深,打井隊一時半會兒打不出水來,原有的水塘、水窖早就干了,地里莊稼都枯死了。”
“現在他們吃水已經成大問題了吧?”
柳長貴沉重的說:“錢指揮您猜的對,這幾個地區的老百姓現在靠消防車從幾十里外拉水,一天一趟都保證不了!”
“再這樣下去,我看他們這些地方是要出大問題!”
過來給他們倒水的司機小孫聞言低聲說:“錢指揮可不是猜的,他來之前先下鄉把這幾個最困難的地方看過了。”
圍坐在辦公桌前的一行人頓時沉默下來。
早就聽說過錢進是個能干事的領導。
百聞不如一見。
錢進眉頭緊鎖,手指重重敲在地圖上那幾個紅圈上:“水,必須保證老百姓有水喝!這是底線,各位同志,指揮所有什么應急方案?”
柳長貴等人無奈的說:“應急方案就是往鄉下送水,可是錢指揮您以前來過我們縣里,我們這里窮啊,全縣能調用的卡車就沒幾輛。”
“主要是有些卡車是工廠所屬,工廠的生產任務也很重,需要保障運輸工作的暢通,我們也不能給把人家的卡車都給征用過來。”一個叫薛磊的干部說道。
錢進點點頭,這是在理。
抗旱是頭等大事但不是只有這一件事,他作為特派員也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讓全縣工廠機關什么事都不干了,全配合自己來抗旱。
但這事也有辦法解決。
錢進用拳頭捶了捶桌子,說道:“現在你們是怎么送水?”
“打電話每天統計情況,然后派卡車針對性送水,哪里缺水送哪里,這叫精準抗旱。”柳長貴說道。
錢進搖頭:“這樣不行,要成立‘送水路’!”
“固定車輛、固定責任,集中全市所有能調動的運水力量,消防車和改裝卡車是主力,要與各生產大隊進行一對一掛鉤,至少每個生產大隊得有兩輛車送水。”
好幾個干部叫了起來:“哪有那么多的車啊?”
“怎么沒有?首先我建議,動員各機關、企事業單位所有帶車斗的卡車,讓司機同志們辛苦一些,除了本職工作外,每天起碼給相應生產大隊送一趟水。”
“此外把拖拉機、三輪車等農用車給動員起來,這個公社是不缺的,它們的車斗來不及改裝上水罐,那就在里面鋪上厚塑料布,用木框固定,做成簡易送水車。”
他又在地圖上做標記:“南嶺公社往東有一個出水點,距離是十二三公里左右。”
“這個天對于人力來說,來回二十五公里運水的方法不可靠,可對于拖拉機、手扶拖拉機乃至三輪車而言,這段距離不成問題。”
柳長貴問道:“小別水公社、金家旺公社呢?還有幾個公社距離取水點太遠了,來回得有四五十公里。”
“并且它們那邊路特別不好走,我們下鄉乘坐的吉普車都跑的搖搖晃晃…”
“用拖拉機車斗搭配塑料布運水肯定不行,必須需要水罐。”薛磊搖搖頭。
然后他想了想問道:“要不然,把拖拉機、三輪車的車斗縫隙給焊接好,直接運水?”
“會灑出來!”柳長貴苦笑,“我試過的,拖拉機跑一趟,本來拉了七八個立方的水,結果搖搖晃晃回到生產隊一看,只剩下一半了!”
“所以我們要采用二段接力的方式來進行運水,把可以全天候用來送水的消防車、改裝卡車全集中起來。”
“它們專門跑破路,每個大隊選位置設置集散點,大隊與集散點之間的路途要平坦。”
“那么卡車裝滿后運送到集散點,放水給公社所屬的運水車,由此交接,最后讓社員們自己去打水。”
“這樣能最大限度利用現有運力,擴大送水覆蓋面和頻率!”
“好,這個辦法可行。”柳長貴立刻表示支持。
“就這么辦!”其他人沒意見。
“厚塑料布我來解決。”
“柳長貴同志,你負責‘送水路’的總調度,交通口、治安口要全力配合,確保運輸路線暢通。”
“經委的同志負責動員企業工廠所屬卡車的援助工作,我們不占用它們太多的運力,只需要它們的車一天能跑一趟鄉下就行了。”
柳長貴去跟剛搬到倉庫辦公的經委工作人員一說,小伙子臉當場就紅了:“我動員過…”
“有困難?”錢進見此隔空問道。
小伙子沮喪點頭:“對,都有困難…”
錢進毫不客氣的說:“那你去解決困難,如果你解決不了,那你就去鄉下一線開展工作,縣里的工作由你們領導去干。”
“你們領導要是也解決不了這問題,那他也去一線,再讓上級去解決。”
“沒關系,你們都解決不了那我去解決,我要是解決不了,我自請下一線!”
事實上錢進這邊條件卡的并不死。
只是讓工廠企業單位動用閑置卡車每天送一趟水而已。
實際上市里閑置卡車都已經全部被強行征用給周邊重災區送水了。
這是政治任務!
事實證明只要死命令下達了,很多工作是可以推行下去的。
在指揮所的強力推動下,各條“送水路”迅速成立并運轉起來。
汽車的轟鳴聲在通往水源地的道路上日夜回響。
各公社農機站熱火朝天地開始改裝工作。
大量厚重結實的塑料布被送到。
農機站的工人在拖拉機等農用車的車斗里鋪設巨大的塑料布,用粗木方和鐵絲固定邊緣,制作成一個個簡易卻實用的“土水罐”。
還有幾個生產大隊著急用水,把驢車牛車趕來了,也想改裝木車。
奈何木車承壓能力不夠,再說這老牛瘦驢的也拉不動動輒幾噸的水。
改裝工作很快完成。
卡車載著龐大的水罐游走在水源地和集散點之間,農用車則等候在集散點,水來了立馬接下送回生產大隊甚至直接送入生產隊。
運輸工具問題差不多得以解決。
諸多汽車揚起灰塵行駛在各公社道路上,像是一片蜘蛛網上出現了好些鋼鐵蜘蛛。
它們共同編織這張水網。
至少解決了重災區農民喝水和家禽家畜飲用水問題。
錢進坐鎮指揮部臨時設立的“送水路調度中心”,這里儼然成了一個小型作戰室。
墻上除了災情圖還掛上了各種顏色線條更多的送水路線圖,旁邊有對應的時刻表。
本來響徹不停的電話終于安靜了一些。
他過來的第二天,韓兆新不放心就給他打了電話:“小錢,你那邊怎么樣?需要我們指揮部提供什么幫助?”
錢進抓住機會趕緊要車要糧食要水源。
韓兆新說道:“沒有!”
錢進當即無語。
那你問個錘子呢!
不過他也知道指揮部的不容易,確實沒有多余的資源了。
他只能嘆氣。
韓兆新問道:“你那里,情況沒法解決了?”
錢進把接力運水路的行動介紹了一遍,說道:“其實還好吧,現在幾個重災區的用水問題勉強能解決,我還是想手頭有更多的資源,盡量幫他們解決點自留地用水問題。”
“農民家底太窮,夏糧顆粒無收太傷他們了,如果可以我真想幫他們保住點糧食,哪怕保住點粗糧讓他們能給孩子填飽肚子也行!”
韓兆新深吸一口氣,最后徐徐吐氣說道:“我給你調五部卡車過去。”
“打井隊方面,我再派兩個隊伍過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就近找到水源。”
“另外我今天主要是問問你那邊缺不缺人手,前天你在海水浴場干得漂亮,影響了不少年輕同志要積極下鄉去支援農民抗旱。”
“昨天指揮部對他們進行了簡單的編排,編成了五個連隊。”
錢進換算了一下,差不多是五六百個人。
不少了。
他趕緊說:“人也要,給我一起送過來吧。”
韓兆新大笑:“想得美,把人都給你呀?你也不怕撐著。”
“給你兩個連隊,這兩個連隊你能使喚得動,他們尊稱你為錢大哥,強烈要求要在你麾下開展抗旱工作,有小伙子還激動的寫了血書呢!”
兩人正在聊著,有電話響起,然后接話員一個勁沖他揮手。
這是有事發生了。
錢進跟韓兆新解釋一句掛斷電話,問道:“怎么了?”
“大通2號水源通往小別水公社的運水路被堵了,應該是前寨公社下馬坡生產大隊干的好事。”接線員沒好氣的說道。
一聽這話,錢進立馬心里有數了。
他已經把路線圖給記住了。
柳長貴聽后一拍手中鉛筆憤怒的說:“他媽的,大膽!立馬安排車子,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錢進擺擺手:“你了解當地情況,留在這里負責調度工作,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這事早有預期。
水資源的極度緊缺,必然帶來尖銳的矛盾。
涉及到糧食絕產問題,各地區之間肯定會發生過沖突。
吉普車飛馳趕往現場。
塵土飛揚的土路上,景象一片混亂。
等車子停下,錢進站在車頭居高望遠查看情況。
只見一輛馱著大水罐的卡車被幾輛牛馬車和許多手持扁擔、水桶的村民堵得嚴嚴實實。
領頭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漢子,這應該就是下馬坡生產大隊帶隊堵路的民兵隊長馬從力。
趕在錢進之前,治安口的人已經到了。
但馬從力不怕他們,此刻正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沖他們大聲吼叫:
“不讓開!今天說什么也不讓開!”
“水呢?說好的給俺大隊安排了送水車,說好了讓俺大隊搞一個集散點,俺沒搞好嗎?俺車一直在等著!”
“結果為啥光給王家溝送?我就在這里數著呢,一個上午送了兩趟,這是第三趟了…”
公社治安所所長上去摁住他胳膊說道:“你聽我說,你們大隊的手扶拖拉機那不是出問題了?光有集散點沒有車…”
馬從力怒吼著打斷他的話:“撒謊!糊弄他媽孩子啊!”
“集散地在哪里?啊?別以為我們好糊弄,別以為我們啥都不知道!不就因為俺大隊的干部平日里說話直不會舔公社干部們的溝子嗎?”
“不就因為俺平日里沒孝敬嗎?以為俺大隊啥都不知道?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荊社長的原話了——”
“他們下馬坡的人平日里不是牛逼嗎?不是以為自己能種好糧食就不用怕咱公社嗎?這次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停他們幾天水…”
治安所所長倒吸一口涼氣:“別瞎說,你們就是沒有車了…”
“怎么沒有車?這不是車這是什么!”馬從力指向堵住道路的牛車馬車。
“我們下馬坡的水井早就只能打出泥漿子來了,老人孩子嗓子都冒煙了!再沒水,要出人命了!你們當官的管不管?!”
“你們要卡我們也得有個限度!公社的領導來了怎么在后頭?上前面來啊——你們自己說說,我剛才是不是胡說八道!”
天氣炎熱加上心情焦躁,治安所領導滿頭大汗。
他一邊安撫這壯漢一邊試圖講道理:“馬從力你聽我說,你得冷靜!堵路解決不了問題!送水路線是縣里指揮所統一安排的!王家溝那邊情況更緊急…”
“放屁!”馬從力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唾沫星子直飛。
“他們王家溝好歹還有口井能滲點水!我們下馬坡只有泥湯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咋回事!還不是會哭的娃娃有奶吃?他王家溝有人在縣里當官——你們這是偏心!是官僚主義!今天這水車不調頭去下馬坡,誰也別想過去!”
他身后的村民們群情激憤,跟著喊:“對!去下馬坡!不去就不讓走!”
現場氣氛劍拔弩張,治安員們手按在槍套上,神情緊張。
治安所長罵了一聲娘。
他眼看勸說無效,一咬牙說道:“馬從力!你這是聚眾鬧事,擾亂抗旱秩序!給我抓起來!”
兩個治安員立刻上前要扭住馬從力。
馬從力梗著脖子,毫不畏懼:
“抓吧!有本事把我們都抓起來!我就等你們抓呢!把我們都抓起來,你們治安所不能渴死我們吧?到時候得管我們水!”
他回頭揮舞手臂沖其他人呼吁:“去,把老的小的都叫過來。”
“先抓我們再抓他們,最好把雞鴨牛羊也拉過來,最好一起抓了!”
錢進在外頭高舉雙臂鼓掌:“是條漢子啊!”
“我剛才以為你是個沒頭腦,沒想到還是個高材生,這帳算的不錯!”
他推開人群,快步走到對峙雙方中間。
有莽撞的村民上手去推他:“你誰啊?”
“這是縣里抗旱辦最高領導、市指揮部副指揮,錢進!”司機趕緊介紹說。
本來要跟錢進頂牛的幾個漢子頓時往后退,有人一邊退一邊問:“你真是錢進啊?給俺大隊送來的那些外國藥,是你買的?”
“國家買的,不過是我帶隊選的藥、帶隊談的價格。”
他看了一眼被民警扭住胳膊的馬從力,又看了看一臉無奈和憤怒的所長,最后目光掃過那些面黃肌瘦、嘴唇干裂的村民。
這樣他擺擺手:“先把人放開,人民內部矛盾,不要采用暴力手段解決。”
治安員一愣,看向所長。
所長急忙說:“看我干雞毛,聽領導的啊!”
治安員趕緊松開了手。
馬從力揉著被扭疼的胳膊,瞪著錢進問:“我知道你,就是你規劃的這個運水路?”
“是我。”
馬從力估計是沒料到他答應的這么痛快,竟然愣了一下,隨即怒火更盛:“好!大官來了!你給評評理!為啥水先緊著王家溝?我們下馬坡就不是人?就該渴死?”
錢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去看了看牛車上綁著的水桶和社員們干裂的嘴唇。
他沉默了幾秒鐘,對馬從力和社員們說:“堵路解決不了喝水的問題,只會耽誤更多的時間,讓更多的人沒水喝。”
然后他又對所長說:“抓人更解決不了問題,只能激化矛盾。”
“所有問題,還是水的問題。”
馬從力立馬說道:“你說的一點沒錯,就是水的問題…”
“也不僅僅是水的問題,還是公平公正的問題。”錢進又說道。
馬從力眨眨眼:“對啊,你們不公平不公正…”
錢進笑道:“所以我來了,來公平公正的解決這個水的問題。”
“別擋路了,這車水已經送到這里了,讓人家送過去吧。”
馬從力很固執,一點不怕錢進:“不行!想都別想!這車水就是我們的!該輪到我們了啊!”
“你們要是不堵路,這水估計是你們的,可你們堵路了,這水怎么也不能是你們的。”
“否則這事傳出去,所有大隊都知道了,只要堵路就能弄到水,這下子可就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了!”
“不過聽你的意思,你認為王家溝的災情比你們輕,是有人在背后搞事,讓他們奪走了屬于你們的水,是吧?”
馬從力一梗脖子要答話,后面有人急忙拽他手臂往后拉。
但馬從力一把甩開了,吼道:“他媽的,老子只怕我婆娘,其他人誰都不怕!”
“王家溝不就是出了個在縣里糧站當干部的嘛,咋了,我自己種糧食自己吃,還怕糧站不給我糧食吃?它本來就沒給過我一口糧食!”
錢進聽了立馬說道:“好。”
“那我把話撂在這里,如果真有人敢他媽在抗旱如此緊急的大局下,把臟手伸進了我們指揮所,那別說什么糧站站長,就是一縣之長,我也給你們辦了!”
“走,你們現在領我去你們大隊里看看情況。”
他指了指旁邊幾個同樣焦急的公社干部和治安所領導:“你們跟著我,現在就去王家溝!咱們親眼看看,王家溝的旱情到底有多嚴重!”
“去完王家溝之后,我們再去下馬坡,去看看他馬從力說的是真是假!”
“如果確實如馬隊長所說,那我錢進不但當場給他們調水,還要處理相關責任人!”
他怒視幾個公社干部:“你們最好別牽扯其中,否則一并處理!”
干部們額頭汗水唰唰往下流。
然后錢進也怒視馬從力:“你要是編造謊言誣告人家,那我一樣要治你!你妨礙抗旱工作,一樣是大罪!”
“好!”馬從力也是個爽快人,一拍大腿,“錢指揮這話是你說的,我下馬坡老少爺們都記住了!”
“你敢這么說那我馬從力服你!走!現在就去俺大隊!”
有干部急忙說:“對,先去下馬坡看看,仔細看看…”
“先去王家溝!”錢進斬釘截鐵的說。
馬從力下意識說:“你話說的好聽,還不是什么事都先想著王家溝?”
錢進苦笑一聲:“我以為你挺有頭腦的,結果是個大聰明。”
“我們先去你們大隊,那要是有人去通知王家溝提前準備,到時候等我們再去王家溝的時候,看到的會是真實場景嗎?”
馬從力恍然大悟:“對啊。”
他對左右說:“難怪人家年紀輕輕就能當大官呢,嘿嘿,人家就是他娘聰明,人家才是大聰明,我只有小聰明!”
錢進暗道回旋鏢可真快。
有干部慌張起來。
錢進冷冷的看著他。
這人腿一軟,還是靠扶著吉普車才沒有倒在地上。
卡車在前,吉普車、警用三輪在后,車隊卷起漫天塵土,直奔王家溝。
越靠近村子,景象越是觸目驚心。
路邊的樹木奄奄一息,田地里一片焦黃,看不到一點綠色。
樹蔭下枯坐著一些乘涼的人。
看起來情況確實不好。
隨著卡車到來。
樹蔭下的人紛紛拍拍屁股站起來,興高采烈的上來排隊打水。
錢進下車,同乘的公社干部要下車,他甩上車門說道:“你們老老實實的。”
公社干部們面面相覷,等到錢進混入人群,當即有人就哀嚎一聲:“壞了!”
還有干部心懷僥幸:“沒事沒事,咱們也沒有違反什么紀律,這個王家溝的情況也是很糟糕的嘛。”
其他人抱怨:“你明明知道,那個上馬坡、下馬坡情況更糟糕!”
前面說話的干部委屈的叫道:“誰知道指揮所還挺有辦法,不是,這個錢進還挺有辦法,竟然想出了個分段接水的法子,送水效率一下子提高了!”
“你們也沒料到,現在各大隊基本上都能送到水了吧?啊?”
“當初是以為縣里只有幾輛運水車,只能給幾個公社、幾個大隊保障用水,所以才報了王家溝的名字,咱也沒料到會變成這樣呀!”
干部們唉聲嘆氣:
“別廢話了,算了,等著挨批吧。”
“不會真把咱們給剃頭吧?”
“他沒那么大的權限,我知道他是干嘛的,他是供銷社的干部,不是跟咱一樣的公務人員,他就是嚇唬咱呢。”
干部們互相安慰幾句一起看向車外。
錢進在車外跟當地農民熱切攀談。
看他臉上笑容濃郁,這讓干部們提起的心往后落了落。
還好,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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