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第二天,忽必烈就帶著心腹謀士劉秉忠,在五百蒙古騎兵的護衛下,往中都去了。
這劉秉忠,就是歷史記載中那位“元代漢人位封三公的唯一一人”,忽必烈的宰相,鼓動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戰爭,將忽必烈推上了大蒙古國的汗位,制定了大元國號,規劃了元大都。
與此同時,此人在歷史上還做過郭守敬的老師。
趙朔在十幾年前,準備修蘇伊士運河時,就考慮過劉秉忠。只是當時劉秉忠應該還沒有成年,而且趙朔也不知道此人在哪,才交給了胡榘和秦九韶完成。
事實上,當初蒙古國第一次攻入金國時,劉秉忠還未出生,他的父親劉潤就投了成吉思汗。
后來,劉潤歸入拖雷麾下。
劉秉忠今年三十三歲,已經成長為忽必烈的心腹謀士。
然而,就是忽必烈和劉秉忠剛剛出發之際,華夏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真的找到了!哈哈!這是天助我賈似道!天助王上啊!”
賈似道望著眼前散發著濃重潮濕異味的木匣,眼中簡直能放出光來。
自從十四年前投趙朔以來,賈似道宦海沉浮,三年前已經做到了工部郎中的位置。
工部郎中,在金宋時期是一個六品或者七品的職司。趙朔汗國重視工部,這職司的品級高一些,是一個正五品下的職司,也算進入國家中層官員之列了,
公允來講,賈似道的升官速度并不算慢。
但是,考慮到賈似道的姐姐賈美人是趙朔的后宮諸女之一,還給趙朔生了兩個女兒,這個升官速度絕不算快。
事實上,趙朔既覺得賈似道是個人才,又受歷史記載的影響覺得此人的人品不太好,一直沒有刻意提拔,特意交代了中書省,按部就班地給賈似道升官或者貶謫,不必給予任何優待。
但問題是,賈似道自己不知道啊!
他一直想著討趙朔的歡心,加官進爵。
兩年前,賈似道找著了一個機會,爭取了“桑干河疏浚大使”的差遣。
趙朔汗國之所以設置這差遣有兩個原因。
其一,桑干河流經華北平原和黃土高原,攜帶大量泥沙,其下游盧溝河還離著中都非常近。
到了汛期,桑干河一旦發洪水,很容易威脅到中都。所以,很有疏浚這條河的必要。
其二,趙朔沒有如歷史上元朝一般,另建一個“元大都”出來,而是以金中都為國都。
隨著人口越來越多,中都城的城區漸漸不敷使用。
趙朔想要再在中都外面修建“羅城”,擴大中都城區的范圍,這就需要大量的木材。
另外,趙朔汗國最新修建的鐵路,也需要大量的枕木。
中都附近的木材不敷使用,再說了對中都附近的環境破壞太嚴重也不好。
這就需要山西河北的木材提供支持。
通過桑干河運輸,就是這些木材最便宜的運輸方式了。
當然了,賈似道爭取這個差遣,不是因為這兩個原因。
桑干河工程,只是趙朔汗國境內的無數工程之一,就算漂漂亮亮地完成了任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功勞。
賈似道看中的是歷史上的一條記載。
“天祚保大二年,遺傳國璽于桑干河”!
如果借助修桑干河的機會,把“傳國玉璽”找著了,這不就發達了嗎?
到了現在,趙朔不但盡取華夏故土,而且拓地何止萬里?但才僅僅是是“趙朔大王”“趙朔汗國大汗”而已!
不知多少漢人盼著趙朔更進一步當皇帝呢,上面還有個蒙古大汗大家心中不服!
只是趙朔當初斬殺了宋國使者宣繒,拒絕了稱帝。后來,又沒有露出什么口風,大家沒有好的機會而已。
如果,傳國玉璽重新現世,那不就有正當理由勸進了嗎?作為獻上傳國玉璽的賈似道,能不飛黃騰達?
賈似道就不信了,趙朔對那至高的位置,真不感興趣。
于是乎,兩年來,他一邊兢兢業業的修河,一邊組織人手在桑干河中打撈古代遺物。
打撈上來的東西倒是不少,以遼代遺物居多,其中甚至有一座一尺高的金佛,但是傳國玉璽一直不見蹤影,賈似道別提多著急了。
今天,這傳國玉璽,終于找著了!
“應該就是傳國玉璽了,賈大使您看。”
賈似道的副手李銘將那木盒打開,露出了已經腐朽不堪的絲織品,再小心翼翼地揭開那絲織品,一方玉璽出現在賈似道面前。
“藍田白玉!確實是上好的藍田白玉啊!”
賈似道父親賈涉,最高官職是淮東制置使兼節制京東、河北兵馬,在宋朝屬于標標準準的封疆大吏。
賈似道從小生活優渥,屬于紈绔子弟的上層人物,對玉石有著相當的研究,一眼就看出了此物的材質。
然后,再拿起來仔細觀察。
史書記載中的螭虎鈕,有!
螭虎鈕的螭角上有著裂痕,相傳是王莽篡漢時被平皇后摔的,有!
玉璽的璽肩上應該刻著“大魏受漢傳國”之寶,是曹丕篡漢后讓人刻上去的,有!
相傳由秦國丞相李斯以大篆書寫的“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更是有!
這不是天祚帝遺失的傳國玉璽是什么?!
“快!命人帶著這傳國玉璽,八百里加急去中都,向王上報喜!”
賈似道現在真是激動極了,感覺上天在眷顧他,他肯定能因為此事飛黃騰達。
兩年前,他爭那“桑干河疏浚大使”的差遣時,只是民情涌動,想讓趙朔登上皇帝位。
現在呢?
草原上為了爭奪蒙古大汗的位置,殺了個尸山血海。非但如此,上蒼震怒,給草原上降下了空前大災。無數草原人,把當初獻給成吉思汗的歌謠,改為獻給了趙朔!
說“趙朔之心,路人皆知”,可能不準確。畢竟,趙朔沒有露出過任何口風,要做這個蒙古大汗。他的所作所為,也沒有任何促成草原內斗之處。
不過,“趙朔為蒙古大汗,眾望所歸,順天應人”,總是沒錯的。
無論是漢人還是蒙古人,都盼著趙朔登上汗位,結束草原上的流血廝殺,維持住大蒙古國。
不管怎么說吧,當天晚上,這“傳國玉璽”和賈似道的奏章,就到了中書省。
第二天,中都就盡人皆知了。
倒不是趙朔的中書省漏的跟篩子一樣,而是傳國玉璽出世,這是好事兒啊,有什么隱瞞的?
傳國玉璽出世,不知被多少民夫看到了。
這么多人看到了,那些“小報”的記者不就知道了嗎?
第二天早上,叫賣著“傳國玉璽現世”的民間報紙,就有四五家了。
中都,國子監,一個院落中。
國子監是趙朔汗國文人的最高學府,一半來自蒙古貴胄、漢軍、色目八旗軍以及五品以上文官的優秀的,有意從文的子侄。一半是民間的聰穎之士考試進來的,不收學費,而且管一日三餐,并且成績優異者有獎學金可領。
這里可以說是對趙朔朝廷,忠心最高的所在了。
“天命所歸,吾王天命所歸!如今大蒙古國無主,傳國玉璽重新現世,王上當為天子啊!我準備去承天門請愿,請王上即皇帝位,即蒙古大汗位,你們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國不可一日無主,大蒙古國都兩年無主了!上蒼讓傳國玉璽現世,就是催促王上登基啊!”
“王上不登基,其奈蒼生何?”
眾國子監生紛紛響應。
甚至有個十五六歲的蒙古學生,高聲道:“同去!同去!請王上登基,做大蒙古國的大汗!”
“嗯?”
眼見眾學子紛紛向自己看來,那學生道:“你們都看我做什么?我是真的希望王上為蒙古大汗!”
眾學子這樣看他,當然是有原因的。
此人名叫脫兒赤,是拖雷一系大將忙哥撒兒的次子。
他開口解釋道:“按說,我應該希望是拖雷汗一系登上汗位。但是,自從草原上這場爭位的戰爭開始之后,我想了很多。”
“成吉思汗去世之后,窩闊臺汗繼位時就有所波折。后來,貴由汗繼位時,草原離著戰爭只有一步自遙。貴由汗去世之后,竟直接打起來了。”
“我思前想后,其根本原因,是當初成吉思汗將大部分的軍隊給了拖雷一系,卻把汗位給了窩闊臺一系。名與實并不相符,大蒙古國焉能不亂?”
“就算趙朔汗高風亮節,調停了這次沖突,那下次呢?只要名實繼續不符,到了汗位傳承時,必定再起戰爭,蒙古人苦不堪言。”
“要想釜底抽薪,草原不再因為汗位之爭開戰,就必須名實相符。”
“如今趙朔汗的實力最為強大,他不做這個大汗誰做這個大汗?至不濟,也得是世子趙赫!”
“草原大災,傳國玉璽出世,說明長生天也是這個意思!我當然要擁護趙朔汗稱帝!”
脫兒赤這番話在情在理,頓時引起了一片歡呼。
眾學子深受鼓舞,齊齊前往承天門外的廣場上請愿。
當然了,他們要請愿,趙朔就要見他們啊?沒這個道理。
國子監的學生們被告知,他們都是學生,應該以讀書為主,朝中大事不是應該他們摻和的,王上自有主張,打發回去了。
不過,沒關系,第二天國子監的學生們又去了。
這次還加上了中都武學院的學生、中都匠人學院的學生。
第三天,中都城的市民百姓們,開始加入了請愿的行列。
到了第五天頭上,承天門廣場上擁擁簇簇,已經聚集了十幾萬人。直到這時候,趙朔才御駕承天門。
“臣等參見王上,王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十數萬眾齊齊拜倒,鴉雀無聲。
趙朔站在承天門城樓上,面上毫無歡喜的模樣,沉聲道:“普通百姓也就罷了,中都武學院、中都匠人學院也就罷了。國子監的眾學子,在這件事上的表現,實在讓我失望。”
“是,賈似道在桑干河撈出了一枚玉璽,也的確有可能就是遼天祚帝遺失的那枚。”
“但是,爾等飽讀史書,難道就不知明辨真偽嗎?后唐年間,末帝李從珂舉族與皇太后曹氏自焚于玄武樓,傳國玉璽就毀于大火之中了。”
“后來,遼國為了證明天命所歸,偽造了一枚傳國玉璽。宋國不甘示弱,也偽造了一枚。宋國偽造的那枚,早就在國庫里了!如今,不就是遼國偽造的那枚也進了國庫了嗎?有什么值得爾等大驚小怪的?”
“而且,所謂傳國玉璽,歸根到底,不過是秦漢時期的國璽而已。我沒有傳國玉璽,還不是擁有了數萬里的趙朔汗國?還不是有了百萬虎賁之士?秦漢兩國,就真的比得過我的趙朔汗國?即便真的那和氏璧所造傳國玉璽現世,又能說明什么呢?”
“還有,自古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更不在什么傳國玉璽!”
“總而言之,此事就這樣算了,讓我登基為帝之事,再也休提!爾等,都回去吧!尤其是國子監的學生,這個月取消休假,都給我好好讀書,來日也好報效國家。”
言畢,趙朔轉身,在眾甲士的護衛下下了承天門城樓,回宮了。
人群中有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見狀,長松了一口氣。
此人就是忽必烈了。
他還沒到中都城呢,就聽說了傳國玉璽現世的消息,心急如焚,今天剛到了中都城。
忽必烈低聲道:“看趙赫姑父的話語,對大蒙古的汗位似乎依舊不感興趣,我們還有希望。”
“有什么希望啊?”
劉秉忠苦笑道:“四大王,您真是關心則亂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劉秉忠道:“您仔細看看,那些國子監的學生,受了趙朔汗的訓斥,可有沮喪之色?還有,國子監那么多優秀學子,還有那么多飽學之士,能不知道傳國玉璽的前因后果?”
忽必烈眉頭微皺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明知那傳國玉璽是假的,也當成真的,就是要有個借口讓趙朔上位,這是民心所向?”
“什么真的假的?一個玉璽而已,只要朝廷愿意認,假的也是真的。朝廷不愿意認,真的也是假的。還有最關鍵的…”
頓了頓,劉秉忠嘆了口氣,道:“華夏皇帝登基,講究三辭三讓。當初,斬宋使于午門是第一次。這次訓斥國子監學子,是第二次。恐怕用不了多久,趙朔就能‘受命于天,既壽永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