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閣共有五層。
最底層是干事們活動的區域,主要負責核驗身份、收集情報,以及外庫備勤。
二樓是南北鎮撫司千戶們理事的官署,三樓和四樓負責會議、決策和機要,同時天麟衛高層也在此辦公。
至于頂樓是指揮使署,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
陳墨來到二樓,位于走廊盡頭的房間,門上掛著“火”字木牌。
推門進入,發現內部空間極大,單是他一個人的書房,面積就和整個火司公堂差不多了。
除了辦公區域外,還有可供休憩的內室,箱柜、床榻、衣鏡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畢竟前任白凌川不得善終,可能是擔心陳墨覺得晦氣,所有家具都是新換的,還能聞到木材本身的香氣。
不過他也只是偶爾過來,大多時候還是待在火司司衙,對此倒也并不怎么在乎。
坐在檀木太師椅上,面前書桌擺放著筆墨紙硯,以及需要批復的公文。
這時,陳墨注意到角落處放著一個銅質搖鈴。
“這是什么?”
他有些好奇,伸手搖晃了一下。
鈴——
清越鈴音響起。
緊接著,一道男聲從后方書架傳來:“大人有何吩咐?”
陳墨愣了一下,扭頭看去,才發現書架上有個暗格,上面刻畫著數道陣法,聲音正是通過法陣傳遞進來的。
“你是…”
“屬下是火司干事,編號丁一,負責協助大人處理公務。”
這么貼心,還給配了人工智能?
陳墨微微挑眉,說道:“像你這樣的干事一共有幾個?”
“四個。”丁一回答道:“其余三人編號為:丁二、丙一和丙二,十二時辰輪值,大人有任何需求,只要搖晃傳喚鈴,三息之內就會有人響應。”
“任何需求都行?”陳墨捏著下頜,沉吟道:“那你幫我把關于蠱神教,尤其是教主殷天闊的情報全部調出來。”
“是。”
丁一應聲。
片刻后,暗格自行彈開,一摞厚厚的文書擺放其中。
“這是能查閱到的所有情報,請大人過目。”
陳墨將文書拿出來,順便往里面瞥了一眼,發現內部是個升降臺,機關構造頗為精密,另一端應該連接著干事們活動的區域。
粗略翻看了一番,發現內容極為詳實,就連殷天闊的生平、修為、人際關系全都囊括其中。
換做以前,這些信息他也能查得到,但需要寫折子走流程,遠遠沒有這么方便。
天麟衛職責特殊,情報網絡遍布九州。
除了這些江湖宗師以外,朝中文武百官同樣在監察范圍之內。
“再幫我把閭懷愚有關的信息調出來。”陳墨說道。
他一直覺得那位閭太師有些古怪,態度模糊不清,甚至不確定是敵是友。
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隨后回答道:“抱歉大人,權限不足,無法查閱。”
這也在陳墨的意料之中,畢竟他只是個五品千戶而已,關于當朝太師的信息,即便是有,恐怕也得麒麟閣高層才有資格調取。
“沒別的事了,你去忙吧。”
“是。”
暗格關閉,空氣恢復安靜。
陳墨將文書收起,起身準備離開。
剛推開房門,差點和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撞了個滿懷。
“葉千戶?”
陳墨疑惑道:“你找我有事?”
葉紫萼臉色有些難看,點頭道:“方才我去宮里,向娘娘匯報了具體情況,但是沒有得到任何答復,我心里實在沒底…陳大人,你和娘娘關系比較近,要不你去求求情?”
陳墨無奈道:“這是指揮使大人的安排,娘娘怕是也不好插手啊。”
葉紫萼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依舊不肯死心,咬牙道:“不行的話,我就逆轉經脈,把自己搞成重傷,就說是練功走火入魔了。”
“那倒不至于。”陳墨搖頭道:“如此一來就太刻意了,就算逃過這遭,惹得指揮使不喜,以后也沒你好果子吃,你總不能連這千戶也不當了吧?”
“若是傷了根基,更是得不償失。”
“那你說咋辦?”
葉紫萼好像泄了氣的皮球,蔫頭耷腦道。
“今天有點晚了,等到明兒一早我進宮問問,看看娘娘對此是什么態度。”
陳墨話語頓了頓,說道:“即便要去南疆也無妨,你只需要負責帶路,殷天闊我來對付,咱們速戰速決,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幾天也就回來了。”
“速戰速決?”
葉紫萼斜了他一眼,哼哼道:“不愧是少年宗師,說話就是硬氣。”
陳墨從她話語里察覺到一股酸味,笑笑沒說話。
倒不是他狂妄,當初還只是五品武者的時候,就和蠱神教長老江啟元交過手,對于那些妖人的手段很是了解。
如今已入三品,手里還有半部蠱經,底氣自然是更足了幾分。
“你這家伙…”
葉紫萼眼神有些復雜。
她是親眼看著陳墨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本來還想著等對方突破四品,通過雙修來跨過宗師門檻,玩一把養成系道侶。
結果雙修沒修成,自己還被發配到了南疆,剛回京都就發現對方已經率先踏入天人境了…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話說回來,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還多虧了那本秘術,你的功法真的很好用呢。”陳墨一臉認真道:“謝謝啊。”
葉紫萼嘴角微微抽搐。
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望著那匆匆離去的背影,陳墨嘴角微微勾起。
這女人從南疆回來后,倒是比之前老實多了,應該也不用擔心她再動什么歪心思。
“娘娘那邊肯定要去的,但也不急于一時,剛剛上任,盯著我的人很多,還是低調些比較好。”
陳墨心中暗道,背著手慢悠悠的走下了樓梯。
麒麟閣五層。
相比于前四層復雜的功能和構造,這一層顯得相當“簡陋”。
整個樓層被打通,無梁無柱,一覽無余。
四面白墻,簡單素潔,地上鋪著灰色方磚,幾乎看不到貼合縫隙,好像一塊光滑的鏡子。
落地窗邊擺放著一個矮小茶桌,一旁的銅爐上放著茶壺,爐火正旺,熱氣蒸騰。
兩道身影相對而坐。
一人面色青白,文弱纖瘦,眉眼間帶著懨懨的神色,即便是夏天,依舊裹著一件裘皮大衣。
另一人披著朱紅色羅衣,身材魁梧如鐵塔,光是坐在那不動,都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噗噗——
茶湯已經沸騰,蒸汽將壺蓋頂起,不斷震顫著。
一個黑衣少女跪坐在地上,挽起衣袖,拎著茶壺,將茶湯注入兩人面前的杯中。
閭懷愚伸手端起白瓷茶杯,直接將滾燙的茶湯一飲而盡。
“好茶,再來一杯。”
“牛嚼牡丹,浪費我的茶葉。”衛玄沒好氣道:“以后他要是再來,用白水招待就行了。”
“是。”少女應了一聲。
“下去吧。”衛玄擺了擺手。
“是。”
少女躬身退下。
閭懷愚早就習慣了對方的脾氣,倒也不生氣。
抬眼瞥向那離去的纖瘦身影,語氣玩味道:“我本以為你就是走個過場,如今看來,還真把她當成傳人來培養了?你可別忘了她姓什么。”
衛玄淡淡道:“你和亓家聯姻的時候,我也以為是走個過場,現在不是連孩子都老大了?”
閭懷愚眉頭一沉,“你應該知道,我別無選擇,再說,迎蓉和其他人不一樣…”
“門閥就是門閥,沒什么分別。”衛玄抬斷道:“皇后殿下貴為國母,不還是一樣無法完全擺脫姜家的陰影?在家族意志面前,單靠個人力量,是沒有反抗余地的。”
“那你還把那女孩帶在身邊?”閭懷愚搖頭道:“司空家也不是什么善類吧?”
衛玄把玩著茶杯,說道:“她從五歲開始跟著我,至今已十年有余,我悉心培養,傾囊相授,她心中敬我如敬神…倘若將來有一天,我讓她親手清洗門閥,屆時,一邊是血脈至親的族人,一邊是傳道受業的恩師,你說她會怎么選?”
閭懷愚微微挑眉,“合著你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我只是想看看,血脈這東西到底有沒有那么重要。”衛玄眸子瞇起,輕笑著說道:“世家綿延千載,早就滲透了大元的每一寸角落,殺是殺不光的,只有從根本上瓦解他們的存在,那就是血脈…”
話語戛然而止。
閭懷愚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他很清楚,眼前這個看起來病懨懨的男人手段有多狠。
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聽說陳墨剛剛上任,你就把他派去了南疆?”
衛玄略顯詫異的看了閭懷愚一眼,沒想到對方的消息竟如此靈通,沉默片刻,反問道:“你對那個小子很在意?”
閭懷愚淡黃色的眸子盯著衛玄,沉聲道:“我只想知道原因,麒麟閣高手如云,清理幾個蠱神教余孽手到擒來,為什么偏偏是他?”
衛玄說道:“你我都是為朝廷辦事,上頭有命令就得執行,哪有那么多原因?”
聽到這話,閭懷愚心頭一沉。
放眼整個朝廷,能讓衛玄稱為“上頭”的,只有一人…
所以,這是皇帝的安排?
“我聽說,陳墨是個陣道高手,每次去鎮魔司,都會讓八荒蕩魔陣的破解進度提升一大截。”衛玄修長手指掐敲擊著桌子,意有所指道:“或許有人不想讓陣法這么快破解,所以要給他找點別的事做?”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兩者未必有關聯。”
閭懷愚默不作聲。
片刻后,站起身來,徑自離開了房間。
“嘁,真沒禮貌。”
衛玄靠在窗邊,自飲自酌。
臉龐蒼白如紙,一雙眸子好似濃墨般漆黑深邃。
“龍裔生來貴,雀兒命里卑,縱有沖霄志,難越血詔碑…可要是這雀兒有了龍血,那就不好說了呢…咳咳咳…”
陳墨從麒麟閣離開后,司衙也已經散值了,于是便直接回了陳府。
最近陳家在城中聲望正隆,如日中天,陳拙整天忙于應酬,賀雨芝也被那群貴婦夫人們拖去打牌了,他倒也落得清凈,免得又要被二老審訊。
來到東廂,剛剛推開房門,一道倩影就撲進了他懷里。
雪白肌膚不著寸縷,修長雙腿盤在他腰間,親昵的在他脖頸處舔舐著,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翹得老高。
“喵”
“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隨便變成人,萬一被其他人看見了怎么辦?”陳墨皺眉道。
“喵嗚。”幽姬乖巧的點點頭。
其實,她是在聽到主人的腳步聲后才變成的人形。
雖然已經習慣了當一只貓,但還是更喜歡人類的身體,或許是因為她并不想成為主人身邊的異類。
陳墨目光環顧四周,“姬憐星呢?”
“喵。”幽姬指著窗戶,表示人已經走了。
陳墨倒也不以為意,換下官袍,披上了一件浴服,便朝后院走去,準備好好泡個澡休息休息。
幽姬則變回了貓貓的模樣,默默跟在他身后。
浴池內提前燒好了熱水,空氣中彌漫著水霧。
陳墨浸泡在水池里,背靠著池壁,愜意的瞇起了眼睛。
這段時間事情一樁接著一樁,精神多少有些疲憊,想到過些時日又要去南疆,不禁嘆了口氣。
“鏟除蠱神教余孽這種事,哪里還需要指揮使親自過問?”
“很明顯就是奔著我來的。”
“可我和那位衛大人素無交集,也不至于連身份都不顧了,如此針對我…”
陳墨百思不得其解。
總覺得這事背后有點蹊蹺。
就在他暗自沉吟的時候,突然感覺有雙柔荑搭在了自己身上,正輕輕擦拭著后背。
“這蠢貓又變成人了?”
“算了,反正這里就我們兩個…別說,手法倒是還不錯。”
“其實她平時挺乖的,也幫過我不少忙,我對她好像是有點苛刻了,嗯,明天多給她買點小魚干吧。”
陳墨調整了一下姿勢,后腦枕在軟綿綿的團子上。
那雙柔荑順著脖頸上劃,按壓著太陽穴,力道適中,舒爽的感覺讓他差點哼出聲來。
“舒服嗎?”女聲問道。
“嗯…嗯?!”
陳墨回過神來,猛然睜眼看去。
只見一雙青碧眸子正幽幽的注視著他,而貓貓則趴在旁邊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
“娘、娘娘?!”
陳墨慌忙坐起身來,“您怎么來了?”
“怎么,陳大人不歡迎本宮?”玉幽寒捋起裙擺,坐在浴池邊緣,紫色百褶裙勾勒出浮凸曲線。
“歡迎,當然歡迎。”陳墨撓頭道:“卑職只是有些好奇,畢竟娘娘平時很少出宮…”
“陳大人日理萬機,身邊姑娘多的陪不過來,哪有時間來宮里?本宮也只能親自過來一趟了。”玉幽寒唇角帶著幾分冷謔,“你以為給你按摩的是誰?那個道姑?”
陳墨想起和凌凝脂修行的時候,耳邊響起的那聲怒斥,咽了咽口水,澀聲道:“娘娘誤會了,卑職是看天色太晚,尋思等明天再去宮里給您請安。”
“至于脂兒她…”
玉幽寒擺了擺手,說道:“不必解釋,本宮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性格。”
陳墨松了口氣,笑著說道:“娘娘果然心胸寬廣…”
“但是。”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玉幽寒銀牙緊咬,恨恨的瞪著他,“下次你和那道姑睡覺的時候,能不能別讓本宮知道?從天黑折騰到天亮,你是屬驢的不成?!”
陳墨愣了愣神。
隨即反應過來,小心翼翼道:“那紅綾又開始遠程連接了?”
“你說呢?”
玉幽寒眼底的幽怨都快要溢出來了。
她了解陳墨的性格,對他身邊那些鶯鶯燕燕也不是很在意,或者說,根本就沒放在眼里。
但不能每次干壞事的時候,都讓她也跟著受苦吧?
關鍵還不知道什么時候來,萬一旁邊還有其他人在,豈不是丟人丟大了?
比如上次,葉紫萼就在面前,她差點沒繃住…
“你看這事整的…”
陳墨表情略顯尷尬,訕笑道:“卑職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他已經用蝕光晷屏蔽了道力波動,其他人都沒問題,唯獨凌凝脂不行,看來應該和天樞閣的道法有關…
不過上次入道的時候,也沒發生這種情況,看來有時間還得和道尊多多交流。
“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了,再有下次,別怪本宮對那道姑不客氣。”玉幽寒冷冷道。
“卑職明白。”
陳墨眨眨眼睛,試探性的問道:“娘娘來都來了,要不要一起泡會?”
玉幽寒撇過螓首,沒有說話。
陳墨心領神會,伸手就要將她抱起。
“等一下。”玉幽寒出聲道。
陳墨動作一頓,“娘娘不想泡?”
玉幽寒白了他一眼,“笨蛋,衣服還沒脫呢,哪有穿著衣服泡澡的?”
陳墨這才反應過來,“卑職幫你。”
“不用,本宮自己來…”
玉幽寒猶豫了一下,伸手解開腰間系帶,長裙滑落,露出白皙香肩和精致鎖骨。
只見里面穿著的是一套紫色小衣,帶著鏤空花紋的抹胸托起沉甸甸的白團兒,腰子纖細如楊柳,纖薄布料裹住渾圓曲線。
注意到陳墨呆滯的目光,臉頰浮現一抹嫣紅。
雖說兩人之前也一起洗過,但還是難免會有些羞澀。
邁開修長雙腿,進入水池中,神色有些不自然,“看…看什么看?”
陳墨壯著膽子,伸手攬住腰肢,直接將嬌軀拉入了懷中,肌膚緊緊貼合在一起,“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娘娘是卑職見過最美的女人。”
玉幽寒冷哼一聲,“少來這套,你對皇后也是這么說的吧?”
陳墨搖頭道:“這個真沒有。”
他腦子里的詩很多,這首確實沒抄過。
“本宮才不信,你這人嘴里沒有一句實話。”
這時,玉幽寒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語氣帶著幾分慌亂,“說好了只是泡澡,你可別亂來啊…”
陳墨一本正經道:“娘娘放心,卑職從不亂來,一般都是有節奏的來。”
玉幽寒:“…”
她突然有點后悔,明知道這家伙色膽包天,還主動送上門來…
萬一觸發了紅綾,豈不是羊入虎口?
不過想到陳墨和那道姑快活,自己只能在宮里夾枕頭,心里就憋屈的很。
轉身面對著陳墨,伸手抵在堅實胸膛上,直接將他推倒在池邊。
“娘娘?”陳墨表情茫然。
玉幽寒緊緊咬著嘴唇,眸中升起水霧,“剛才還沒按完呢,該按正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