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尚宮來到近前,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著,眼神有些古怪,“陳大人,你們這是…”
凌凝脂反應過來,慌忙從陳墨懷中掙脫,后退了兩步,俏臉泛起一絲嫣紅。
陳墨神色倒是從容,說道:“下官聽聞凌指揮使負傷,專程過來探望一番。”
作為鎮魔司編外供奉,這倒也實屬正常,但在孫尚宮聽來卻變了味道。
坊間關于兩人的傳言,早就已經甚囂塵上,她本來也沒當回事,結果已經到見家長的地步了?
如此堂而皇之,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過當著凌凝脂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么,清清嗓子道:“陳大人在南郊救下數千百姓,功高德厚,澤被蒼生,如今城中都在歌頌您的功勛,著實是讓人敬佩不已。”
陳墨搖頭道:“孫尚宮謬贊了。”
他倒真沒覺得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相比與那些沖在一線、夜以繼日診治傷患的醫者,他并沒有付出什么代價,反而還拿到不少好處。
不過君子論跡不論心,救人是事實,沒必要矯情,對于封賞自然也是心安理得的接受。
“正好在這遇見了,也省的我再多跑一趟。”
孫尚宮從袖中取出了一沓文書,遞給了陳墨,說道:“關于朝廷要給你立生祠的事情,想來你也知道了,這是秘書監整理出來的功績,你看一下有沒有疏漏,最后會撰成碑銘,收入功德錄中。”
陳墨接過后翻看了一番。
里面詳細記錄著他做過的所有“善事”,包括:靈瀾縣誅妖;臨陽縣摧毀蠱神教陰謀;先后誅殺兩大天魔,為九州除去大害…
以及這次,斬殺禍首,于南郊降下甘霖。
粗略統計,他直接或間接救下的百姓,何止數萬人!
這般功德,除開鎮壓南蠻的長公主外,當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所以皇后宣布要給陳墨立祠時,朝中沒有一絲反對的聲音,以陳墨如今的聲望,誰要敢反對,誰就是站在了百姓的對立面。
“好家伙,這回真站在道德制高點了。”
陳墨嘴角扯了扯。
明明最開始他是準備抱緊女反派大腿,結果現在混的比誰都正派,也算是走上歪路了…
確定無誤后,孫尚宮收起文書,說道:“現在工部還忙著修繕城區,等到重建完畢,就會著手建祠…不過,這對陳大人來說既是加持,也是枷鎖,日后行事要更謹慎一些才是。”
陳墨明白孫尚宮的意思。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有了民心加持,固然能讓他在仕途上一帆風順,可與此同時,一點點瑕疵都會被無限放大,若是被有心人抓到破綻,很可能會被洶涌的民意反噬。
“多謝尚宮提點,下官心里有數。”陳墨拱手道。
“那就好。”孫尚宮微微頷首。
“對了,尚宮今日來鎮魔司是…”
“皇后殿下對破解大陣頗為關注,讓我過來查看一下進度。”
“原來如此,正好我也要去陣道部一趟,不如一起吧?”
“也好。”
兩人沿著連廊朝內院走去,凌凝脂則默默跟在后面。
孫尚宮余光瞥了她一眼,遲疑片刻,傳音道:“陳大人,冒昧的問一句,你和凌首席是什么關系?”
你真的很冒昧…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陳墨坦言道:“就是尚宮想的那種關系。”
孫尚宮眉頭皺起,“那你就不怕被皇后殿下知道?”
“殿下一直都知道啊。”
“那道尊呢?”
“道尊也知道。”
孫尚宮陷入了沉默。
天樞閣可是有明確規定,禁止門下弟子有男女私情,而陳墨作為皇后的嬖臣,卻和天樞閣首席勾搭在了一起…而且皇后和道尊對此都沒有意見?
簡直離譜到家了!
“陳大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孫尚宮聲音干澀。
陳墨攤手道:“這本就是兩情相悅、水到渠成的事情,哪有那么多條條框框?”
“難道殿下對此就一點意見都沒有?”孫尚宮不解的問道。
陳墨還不知道自己和皇后的關系早就暴露了,以為對方是在擔心凌凝脂宗門弟子的身份,笑著說道:
“皇后殿下對下官素來寬容,我允許她搗蛋,她允許我逗比,互相之間早有默契,這點小事自然無關緊要。”
孫尚宮聽得有些云里霧里。
但有件事能夠確定:皇后并不在乎陳墨有其他女人。
身為面首,難道不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失了圣心,哪里還有人敢左擁右抱的?
如此看來,與其說陳墨是皇后的面首,倒不如說皇后是陳墨的女人…
啪——
念頭及此,孫尚宮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暗罵自己怎么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皇后貴為國母,千金之軀,豈能淪為他人附庸?
“尚宮,你這是干什么?”陳墨疑惑道。
“沒什么,臉上有只蚊子罷了。”孫尚宮面無表情道。
陳墨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
三人一路來到陣道部門前,孫尚宮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只見內部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幾十名供奉正趴在地上,仔細觀摩著陣圖,不時還在紙上寫寫畫畫著,一個個看起來蓬頭垢面,也不知道多久沒有休息了。
“九幽為牢,地脈為鎖…”
“陣有生門,遁其一可破…”
“原來是用遮天符屏蔽了天權星位,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切口…”
耳邊回蕩著低聲細語,他們全情投入,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
陳墨彎腰撿起一張宣紙,上面滿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圖形,是關于陰陽五行和紫薇斗數的推算,看起來頗為復雜。
“陳大人。”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陳墨扭頭看去,只見孫崇禮正朝著這邊快步走來。
“孫典司。”
“你來的正好。”
孫崇禮來到近前,目光灼灼的望著陳墨,說道:“最近陣法推演有遇到了一些問題,正準備叫你過來看看呢,來,跟來老夫到這邊。”
說著,就拉著陳墨往陣圖中央走去。
“爹,陳大人又不是你們陣道部的人,你能不能有點分寸?”孫尚宮出聲說道。
孫崇禮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兩人,“迎歡?你怎么也來了?”
陳墨愣了愣神,“你管孫典司叫爹?合著您二位是一家的?”
“你才知道?”孫崇禮一臉得意,笑瞇瞇道:“老夫跟你說過,咱宮里有人,這回信了吧?迎歡可是皇后殿下最寵信的女官,上達天聽,你要是遇到啥事都能說的上話…”
“爹!”
孫尚宮臉頰發燙,恨不得把老頭的嘴巴堵上。
人家可是和皇后睡在一個被窩里的,輪得到她來遞什么話?
陳墨和兩人都打過不少交道,但還是剛剛知道這層關系,從未聽人提起過…不過倒也能理解,孫尚宮作為皇后的貼身女官,確實應該避嫌。
“咳咳。”孫尚宮不想再聊此事,岔開話題道:“我這次是奉皇后殿下之命,來了解陣法破解的進度,現在情況如何了?”
談及正事,孫崇禮笑容收斂,道:“你們跟老夫過來吧。”
帶著幾人來到陣輿中央,開口說道:“那日城中發生動亂,無妄寺的禿驢闖進鎮魔司,將陣輿和陣圖刻錄了下來…”
說到這,他眼底掠過一絲陰翳。
陣道部作為鎮魔司的重地,被人如此隨意的進進出出,實在是奇恥大辱。
“不過也多虧了那個禿驢,我們才能找到陣眼所在。”孫崇禮指著位于沙盤東區的一道裂隙,說道:“知道了陣眼方位,破陣的難度便大幅降低,這幾天進度喜人,第四重陣法已經有了頭緒。”
“但是…”
孫尚宮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孫崇禮話鋒一轉,說道:“經過了上百次推演,每次結果都完全不同,實在是奇怪的很。”
陣眼作為大陣的核心樞紐,位置是固定的,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才對。
“不知陳大人能否看出問題出在哪?”
孫崇禮一臉期待的看向陳墨。
他可是親眼見識過對方的陣道水平,上次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破解了第三重陣法,同時還找到了龍脈所在。
所以在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去陳府搬救兵。
陳墨眸中閃過紫金光輝,仔細觀察著地脈的走向。
片刻后,出聲說道:“我覺得陣眼很可能不止一個。”
“你說什么?不止一個陣眼?”孫崇禮神色微怔。
“這大陣覆蓋了整個天都城,單獨一個陣眼,無法承載和分配如此海量的靈力。”
陳墨捏著下巴,沉吟道:“我猜測,至少有三個以上的陣眼,并且隨著陣法變換,靈氣樞紐也在這幾個陣眼間不斷移動。”
這并非空穴來風,而是他用陣盤推演,燒掉了幾十塊靈髓后得出的結論。
如今只是得到了驗證而已。
“老夫倒是沒往這方面想過…”
孫崇禮眉頭緊鎖。
這番說辭聽起來好似天方夜譚,但仔細想想卻不無道理。
單憑那一塊石碑,確實顯得有些單薄,很難鎮得住整條龍脈。
“如此一來,倒是能解釋得通了,要真是如此,破陣的難度可就太大了。”
根據龍脈走向,鎖定其余陣眼的位置并不難,只是要多耗費一些時間罷了。
但問題在于,即便找到了陣眼也沒用,想要鎖定核心樞紐,還得依靠無妄寺的陣引才行。
“怪不得那禿驢如此無所顧忌,原來是早就打好了算盤,篤定后四重陣法根本無法破解。”孫崇禮咬牙道:“實在不行,就請殿下派兵踏平無妄寺,把那陣引給奪過來!”
孫尚宮暗暗搖頭,這說法顯然不現實。
八荒蕩魔陣牽扯甚大,除非有十分的把握,否則殿下不可能冒這么大的風險。
陳墨默然無語。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姬憐星肚子里藏著的法螺,很可能就是陣引…
但還是得先拿給道尊看看,確定沒有問題后再做打算。
這次雖然沒有突破性進展,但也算是找到了新的方向,陳墨并未久留,暗暗記下了陣眼的位置,便告辭離開了。
孫崇禮一路將他送了出去,看著那離去的背影,眼神中滿是欣賞。
“嘖,還真是年輕有為啊,可惜,被那老家伙給搶了先。”
“爹,你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孫尚宮皺眉道:“以后當著陳墨的面,說話注意點,你可知道他和皇后…反正你少和他接觸就行了。”
她生怕孫崇禮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到時再傳到皇后耳朵里,那可就麻煩了!
“好好好,知道了。”孫崇禮不以為意,說道:“迎歡,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陪我喝兩盅?”
“當值期間不能飲酒,而且我還得回宮里復命呢。”孫尚宮搖頭道。
“也是,正事要緊。”孫崇禮嘆了口氣。
看著他那失落的模樣,孫尚宮猶豫了一下,說道:“那事先說好,就喝兩杯…”
陳墨離開了鎮魔司,朝著陳府的方向而去。
本想帶著凌凝脂一起回去,如今沈知夏不在,賀雨芝一個人寂寞的很,之前就已經念叨好多回了,想要讓清璇過來陪她聊聊天…
但考慮到凌憶山的身體,身邊離不開人,也就沒有強求。
一路縮地成寸,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跨越了大半個城區,來到了明安街上。
還沒進入陳府大門,就聽見里面傳來賀雨芝的吆喝聲:
“御賜的牌匾掛好了吧?這些東宮賞賜的織錦和珠寶全都搬到大堂去…”
“還有林姐姐送的衣服,王夫人送的茶葉…”
“這箱子玉器是誰送的?覃疏?直接退回去吧。”
陳墨抬腿走入大門,只見庭院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幾乎都快要無處落腳了,下人們正往屋里一件件的搬著。
陳福瞧見他后,眼睛頓時一亮,“少爺,您回來了?”
陳墨環顧四周,疑惑道:“這是什么情況?”
陳福笑著說道:“這回您立下大功,皇后殿下賜下重賞,朝中大臣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全都過來送禮,這兩天門檻都要被踏爛了。”
其中緣故倒也不難猜。
如今陳家是御賜的勇烈世家,背景已經不止局限于黨派之間了。
而陳墨的崛起已成必然,無論是貴妃黨還是六部權臣,都要重新衡量他的分量。
尤其是等到太子即位后,所有勢力都要重新洗牌,屆時陳墨很有可能會成為輔政之臣!
提前打好關系,終歸是沒錯的。
就連平日里最不對付的刑部和戶部,都紛紛送來賀禮,主動示好。
“既然東西都送來了,也不能駁了人家的面子,收就收了。”陳墨吩咐道:“福伯,你把名單統計好,千萬別有疏漏。”
陳福說道:“少爺放心,送禮的名單老奴已經記下了。”
陳墨搖頭道:“誰送了不重要,重點是誰沒送,這些人要么是兩袖清風的廉官,要么就是對我陳家有意見,以后得重點關注。”
陳福:“…”
少爺好像越來越有權臣氣質了…
陳墨走到賀雨芝身邊,垂首道:“娘親,孩兒回來了。”
賀雨芝卻置若罔聞,低頭擺弄著別人送來的玉佩,看都不看他一眼。
“娘?”
陳墨茫然的撓撓頭。
他被晾了好一會,才聽賀雨芝幽幽道:“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娘親?”
“何出此言?”
“我問你,你去追殺楚珩,為什么不跟我說?”
“當時情況緊急,孩兒擔心他跑了…”
“那又如何?跑了就跑了,至于那么拼命?我都聽金公公說了,你遇見了那位妖主對吧?那可是至尊!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你!”
“這次是你運氣好,逃出生天,可你能保證每次都有這么好的運氣?”
陳墨被這連珠炮似的問題砸的有點懵,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突然發現賀雨芝肩膀輕輕顫抖,彎下身子看去,才發現她雙眼通紅,正啪嗒啪嗒掉著淚珠。
“娘,你別哭啊,我…我下次不敢了…”賀雨芝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很少會流眼淚,頓時弄得陳墨有些手足無措。
“你還想有下次?”賀雨芝狠狠瞪了他一眼,說話還帶著鼻音,“你現在是宗師了,翅膀更硬了,但我永遠都是你娘!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險,老娘就…就讓你一輩子娶不了老婆!”
那很嚴重了…
陳墨訕笑道:“還請娘親放心,以后再有任何情況,絕對第一時間跟你匯報。”
“這還差不多。”賀雨芝冷哼了一聲。
這些天陳墨到底經歷了什么,又是為何莫名其妙就成宗師了…她憋了一肚子的疑問,但眼下也騰不出功夫,說道:“行了,你先下去吧,等你爹回來后再好好審你!”
“…孩兒告退。”
陳墨轉身離開庭院,來到了東廂。
剛剛推開房門,動作便不由一頓,一只毛發黑亮的貓貓趴在桌子上,正歪頭望著他。
“喵”
陳墨蹙眉道:“你不是在虞紅音那嗎?怎么找到這來的?”
印象里,貓貓一直在天麟衛司衙里養著,還從來沒往家里帶過,應該不認識路才對…
“是我帶它來的。”小紙人不知從哪鉆了出來,爬上了貓貓的頭頂,說道:“它好像是迷路了,跑到了教坊司來,我就把它給送回來了。”
陳墨瞇著眼睛,“那我還得謝謝你了?”
“那倒不用。”姬憐星擺擺手,假裝客氣道:“不過你要是非要謝的話,我也不好意思拒絕,看著給點就行了,反正你財大氣粗,銀子多的花不完…”
“柴大器粗倒是真的,但銀子是一點沒有。”
陳墨冷笑道:“剛給你三千兩,還管我要錢?得寸進尺,真把我這當養姬場了是吧?”
“那銀子又不是給我的,柳妙之摳的要死,想支點錢用用還得打條子,根本就沒把我這個宗主放在眼里嘛。”姬憐星小聲嘀咕道。
“所以你就又找我來爆金幣?”
“我看你家院子里那么多金銀珠寶,稍微給我塞點也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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