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此時的狀態很奇怪。
意識仿佛墜入了無底深淵,但感知卻變得格外清晰,好像同時被火海和冰川淹沒,一邊是能焚盡世間萬物的熾烈,而另一邊則是絕對冰冷的死寂虛無。
二者似在角力,不斷拉扯著神魂。
以至于讓陳墨一度懷疑自己會被生生撕成碎片。
不過這兩道力量卻還頗有分寸,每當他覺得難以承受的時候,都會默契的停止拉扯,渡入一股力量修補神魂,等到完全恢復之后,再度開始拉鋸戰。
久而久之,陳墨都已經麻木了。
反正也死不了,干脆以旁觀者的視角靜靜看它們表演。
而每一次撕裂再融合,都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融入神魂,他對于世界本源的認知也在一步步加深。
直到第三十九次撕裂,并沒有新的東西融入了。
陳墨本以為會就此打住,卻未曾想,一縷紫色氣芒倏然蒸騰而起,將神魂包裹其中,躁動不安的兩股力量也變得溫順了起來。
世界好似按下了靜音鍵。
陳墨五感盡失,懸浮在黑暗中,唯余思維如螢火,照見自身正在緩慢分解——
血肉化作星塵,骨骼裂為山岳,經脈舒展成江河脈絡。
“這就是合道嗎?”
他恍然頓悟。
所謂合道,便是將自身的生命層次,提升到可與天地法則共鳴的境界。
這個過程共分為三個階段,分別是身合、神合、道合。
顧名思義,便是能以肉身承載道力、能以神魂共鳴法則,以及領悟出獨屬于自身的大道印記。
不過這只是理想狀態,事實上,能夠在三品境界便能獲得“道印”之人不過是鳳毛麟角,大部分修士即便已經突破了二品,依然還停留在“身合”的階段。
這不僅決定了未來修行的上限,同時也會對自身實力產生影響。
普通二品宗師,很可能都不是“道合”三品的對手,若是感悟的攻伐類法則,甚至“神合”三品都有可能將其按在地上摩擦。
而且想要踏入一品之境、凝聚道果,獲得道印是必要的前提條件。
“那我這算什么?”
“直接跳過了‘身合’,進入到了‘神合’的階段?”
陳墨暗自沉吟。
事實上,他的身體早就經歷了千錘百煉。
先是混元烘爐功的淬煉,然后被玄天蒼龍變的改造,還有青蓮種和掌兵印的進一步強化…
目前幾乎已經達到了道武雙修的極限了。
跳過第一階段倒也算是正常。
不過對于自身究竟融合的哪種道則,他還是有些迷糊,感覺像是以龍氣為基底,加上劫運和歸墟的氣息,還帶著一些別的東西。
就在這時,陳墨突然發覺周遭那深邃的黑暗中,不知何時亮起了點點粉白相間的幽光。
一股無法言說的感覺充斥心間,冥冥之中似乎產生了某種羈絆。
緊密相連,無法分割。
“什么情況?”
“好熱…”
季紅袖跪伏在床上,略顯朦朧的柳葉眼仔細打量著。
也不知道這有什么魔力,能讓清璇如此神魂顛倒,甚至不惜違抗宗門的戒律清規…
“想再多也沒用,試試就知道了。”
“我記得最開始是這樣…”
確定陳墨暫時不會醒來后,她先是伸出丁香試探了一番,然后鼓起勇氣——
“唔?!”
季紅袖秀目陡然圓睜。
明明剛才還表現的頗為溫順,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突然便躁動了起來,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還沒反應過來,陳墨睜開雙眼,豁然起身,將她攔腰抱住,反手按在了身下。
刺啦——
大手抓住衣襟,猛地朝兩邊一扯。
緊接著便要不管不顧的欺身而上——
季紅袖打了個激靈,雙手抵在他胸前,語氣慌亂道:“陳、陳墨,你這是要干什么?!”
聽到這個聲音,陳墨陡然清醒了過來。
看著眼前景象,血絲密布的眸子有些錯愕。
面前的女子發髻散亂,雙頰艷若桃花,道袍被野蠻撕開,里面只余一件純白色肚兜,然而比肚兜更白的是那如脂玉般的肌膚,細膩瑩潤,吹彈可破。
單論硬實力,和凌凝脂這種超模怪比起來還略有差距,但依舊不容小覷。
因為是仰躺著的緣故,小衣邊緣甚至能隱約看到溢出的豐腴。
“道尊?”
“怎么是你?”
陳墨愣了愣神。
“當然是我了!不然你以為是誰?”季紅袖瞪著眼睛說道。
“可是我方才明明感覺有人在…我還以為是清璇…”
陳墨神色略顯尷尬,有些狐疑的瞥了那粉潤唇瓣一眼。
季紅袖氣勢一弱,心虛的撇過頭去,冷哼道:“我只是過來看你死沒死而已,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些廢料,誰知道你又做了什么春秋大夢?”
陳墨是昏了不是傻了,自然能分得清夢境和現實。
可見對方打死不承認,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不過…
“我怎么感覺有點怪怪的?”陳墨艱難的咽了咽口水,聲音干澀道:“你給我下藥了?”
胸口發緊,心跳加速,氣血橫沖直撞,意識也有些渾渾噩噩…
看著眼前這個曾經避之不及的女人,此刻心中竟然涌起一股難以抗拒的沖動。
分明就是中毒的癥狀!
季紅袖此時也不太好受,咬牙道:“我還懷疑是你給我下藥了呢!白袖見你遲遲不醒,非要進道域中救你,還把我給封印了,醒來之后就變得不太對勁…你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么?”
陳墨皺眉回想。
他進入道域之后,先是喚醒了娘娘的神志,然后便遇見了劫運和歸墟兩道本源,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沒想到道尊竟然也跟進來了?
她當時正處于道紋發作的階段,應該盡量規避天道感知,貿然進入道域的危險性不言而喻…
如此冒險,是為了救他?
難道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兩人之間產生了某種微妙的聯系?
“她現在怎么樣?”陳墨詢問道。
“不知道。”季紅袖捂著滾燙的臉蛋,嘀咕道:“反正我現在感覺不太妙…”
因為貼的太緊,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以及那無法言說的悸動,心中本就翻涌的情緒更加難以抑制。
并非是純粹的欲念,更多的是一種癡迷。
難道這就是清璇口中“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
“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還是等白袖醒來以后問問她吧…”
雖說兩人是共用一個身體,但作為本體的“季白袖”依舊占據著主導權。
平時偷偷摸摸也就算了,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她也不敢真的胡來。
“等會…”
季紅袖正準備將陳墨推開,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問題。
隨著修為逐漸提升,“代價”發作變得越來越頻繁,可想而知,以后的情況只會更加兇險。
若是沒有龍氣壓制,最終下場便會像凌憶山一樣,徹底被天道意志壓垮。
以季白袖那別扭的性子,本來就對陳墨和清璇的關系耿耿于懷,再加上這次突然發生的變化,很可能會因為自身的道德感和羞恥心,選擇和陳墨徹底斷絕來往。
寧可枯坐著等死,也不愿突破底線。
可問題是,她死了,自己也就沒了啊!
兩人本就是一體雙生,互相之間極其了解,季紅袖換位思考,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若是不趁現在把握住機會,以后哭都沒地方哭去!
“不行,我必須得做些什么!”
“可究竟怎樣才能讓她直面內心呢?”
“除非…生米煮成熟飯…”
季紅袖心中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呼——”
陳墨呼吸粗重,額頭汗珠密布,正強自忍耐著。
他倒也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自控力也不見得有多強,但是眼前這畢竟是凝脂的師尊,而且此時上線的是陰神,而非道尊本體,也得考慮一下這么做的后果。
念頭及此,聰明的智商重新占領高地。
努力壓下躁動的心思,雙手撐著床榻便要起身離開。
“我先出去冷靜…”
話還沒說完,突然感覺腰身被勾住了。
然后便聽到“三、二、一”輕聲倒數,緊接著——
嘶?!
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陳墨呆呆的望著她,眼神中寫滿了不敢置信。
“不是,你干嘛呢?!”
“嗯…”
季紅袖過了許久才緩和過來,眼中泛著淚花,貝齒緊緊咬著嘴唇,“騙人,這完全就是在受罪嘛,我就說相差那么大,怎么可能…”
看著陳墨呆呆的樣子,她幽怨道:“你還愣著干什么呀?趁著白袖沒醒,還不快點…記住,別運轉功法,雖然我現在暫時失去修為,但位格還在,你承受不住我的氣息…”
陳墨臉上寫滿了問號。
他也不清楚事情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
但眼下也沒辦法思考太多,在季紅袖的攻勢下,原本就不堅定的意志已經徹底被摧毀。
“你確定道尊醒來不會殺了我?”
“或許吧。”
“別管那么多了,現在難道還能回頭不成?”
“…確實不能。”
兩人的對話聲逐漸模糊,房間內回蕩著低沉的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
空氣逐漸安靜下來。
兩人靜靜躺在凌亂的床榻上,雙目無神的盯著天花板。
季紅袖決定收回方才的話。
這回她終于明白,為何清璇之前會表現的那么夸張…各中滋味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最重要的是,那種情契道合的感覺,無需過多言語,雙方都明白彼此的心意,心跳、呼吸、神念、道心…在那一刻都融為了一體。
“陳墨…”
“怎么了?”
“我好像真喜歡上你了。”
“…你為什么在‘上’字加重音,而且這順序是不是搞反了?”
陳墨這會腦子還有些發懵。
他本以為自己無法擊穿至尊的防御,可不知是不是對方失去修為的緣故,竟然一擊即潰,輕松破防…
更讓他感覺到意外的事,道尊居然是傳說中的九曲回廊…
“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惡劣了?畢竟她對此還一無所知…”陳墨遲疑道。
季紅袖搖搖頭,說道:“我和白袖一體雙生,彼此同擔因果,她冒死救你,我要擔著,那我睡你,她也要擔著…況且,雖然邁出這一步的人是我,最先確定心意的人卻是她哦。”
“這個‘因’本就是她自己種下的。”
確定心意?
陳墨有些失神。
他從未想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兩人之間的關系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
和凌凝脂的三人行必有我師?還是和娘娘的驚天磨道團?
不過事已至此,患得患失沒有任何意義,該如何面對才是最重要的。
季紅袖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你也不要覺得她錯過了什么,只要我將記憶與她共享,那這一切都和她親身經歷一般無二…甚至細節處的感受比我還要清楚呢。”
陳墨沉聲道:“那你想好該怎么和她交代了嗎?”
季紅袖一臉無辜道:“那是你該考慮的問題,跟我有什么關系?”
陳墨正要譴責這種管殺不管埋的行為,季紅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青蔥玉指抵住了他的嘴唇,低聲道:“她要醒了,你自己和她解釋吧,實在不行就先逃命,其他事情日后再說。”
“喂,你別搞我…”
“陳墨?”
季紅袖眼神倏然變得迷茫,聲線也從慵懶切換到了清冽。
陳墨心頭一涼,知道這是本體頂號了。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季紅袖回過神來,望著他,眼中彌漫著雀躍的神采。
當時在道域中發生的景象,至今想起心底還有些發寒。
沒想到陳墨接觸了兩道本源,居然還能安然無恙,而且看樣子修為也突破了…
“你居然真的合道了?”季紅袖驚訝道。
陳墨嘴角扯了扯,“確實合道了…各種意義上的…”
“嗯?”
直到此時,季紅袖才意識到不對勁,低頭看去,瞬間石化。
房間內針落可聞,溫度直降到冰點。
陳墨背后滲出一層冷汗,“道尊,你先聽我解釋…”
季紅袖緩緩抬起頭來,眼神中彌漫著濃郁的殺氣,“這還有什么可解釋的?居然趁著本座昏迷,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無量天尊,本座今日便要斬了你這孽障!”
她伸手卻拔斬緣劍,結果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自己的修為還沒有恢復。
可心中的怒火卻越燒越猛,干脆張開檀口,朝著陳墨的肩膀猛地咬了下去。
陳墨眉頭微皺,怎么和娘娘一樣,難道至尊都喜歡咬人?
這點力道對他來說自然不痛不癢,但瞧道尊的狀態,已經徹底上頭了,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沒用,搞不好還會干出什么傻事…
與其如此,倒不如先讓她“冷靜”下來。
“陳墨,你要干什么?趕緊放開本座!”
“淫賊!”
“混蛋!”
“登徒子!”
“本座不會放過你這禽獸…不行,等、等一下…唔…”
天都城,南門。
身著烏錘重甲、手持精鋼橫刀的軍士們停駐在城下,黑壓壓好似烏云一般,散發著強烈的壓迫感。
一頂奢華鑾轎以及文武百官則被護在其中。
金公公踏步而出,雙手虛托著天曜印,高聲道:“東宮駕到,速速開門!”
轟隆——
伴隨著一陣悶響,緊閉的城門緩緩洞開。
南城兵馬司指揮使帶人魚貫而出,跪伏在兩側,齊聲道:“拜見皇后殿下,拜見儲君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京畿都部署方知勇轉身看向烏甲軍,沉聲道:“龍驤營眾將士聽令!甲不離身,刃不歸鞘,若無儲君之命,寸步不得移!”
“但見烽燧沖天,即刻入城戡亂!”
“諾!”
鐵甲軍右手捶在胸前,轟然應聲。
跪在地上的兵馬司眾人頭皮發麻。
入城戡亂?
就差明說是要勤王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難道皇宮也被波及了?真的有人要造反?!
他們滿腦子問號,卻是根本不敢出聲,低頭趴在地上,等到鑾轎和文武百官進入城中,方才松了口氣。
南城指揮使看著面前肅穆無聲的鐵甲軍,嗓子有些發干。
“這次,怕是真的要變天了!”
鑾轎在一眾武官的護送下,朝著皇宮的方向前進。
看著四周混亂不堪的景象,以及遠處那宮城中升起的滾滾濃煙,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臉色難看至極。
“這究竟是哪個畜生干的?!”
“無論此事是誰所為,都與叛亂無異!當誅其十族!”
“待到局勢穩固,必要徹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鑾轎內。
皇后放下轎簾,將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
太子躺在對面的長椅上,依舊還在昏睡之中。
皇后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不需要任何調查,她心如明鏡,單憑裕王府是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的,要說此事背后沒有武烈的推波助瀾,她是斷然不信的。
可盡管早有提防,還是沒想到武烈會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如此大費周章,不惜將京都掀個底朝天,一定有極為充分的理由…”
皇后能確定的是,武烈的最終目的,定然是為了能長生久視。
但這么做能為他換來什么?
太子在其中又扮演著什么角色?
“祭天之物,必須足夠純凈,不可沾染術法,污了性靈,所以才選擇用炸藥。”
“沒有元炁波動,不易被察覺,而且還能無視大陣…”
“等等,大陣…”
皇后敲了敲桌子,出聲問道:“鎮魔司那邊可有消息?”
片刻后,耳邊響起金公公的傳音,“回殿下,探子來報,有妖魔和無妄寺僧人先后闖入鎮魔司,凌憶山斬殺妖魔后力有不逮,被那僧人擊傷…”
無妄寺?
皇后眉頭一跳,怎么那群禿驢也扯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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