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與運河龍王都鼓勵皇族年輕人,和修行了化龍法的修子“多多交流”。
睿成公主也不解:陛下為何要推動這種事?
但她的一切都來自于天子的寵愛,所以曹先生才會說,慕容尊龍“不好直接拒絕”。
但許源想走卻未能走脫。
殿下眼眸中,映照出幾分狡黠的微光,幽幽一嘆,道:“唉,本來還想跟掌律合作,好生經營幾年交趾航路,現在怕是做不成了。”
許源的腳步便停了下來,轉身一看——殿下眼睛霧蒙蒙的,流露出女子所特有的柔弱無助,和委屈無力。
殿下本就美貌冠絕北都。
以尊貴之身,演出這等我見猶憐的氣質。
也真是讓人難以抵擋。
曹先生低頭不語,但也是心中敬佩:殿下,拿捏了!
可惜殿下遇上了許大人。
許源壓根沒有被激起什么保護欲之類的。
小許大人心中有一個異常樸素的道理:
殿下比我尊貴太多,哪里用得著我去守護?
許源只注意到了殿下言語中的內容:“咱們之前商量的那些生意…”
殿下暗中一撇嘴,心說你果然是個養鵝的!
你跟你那只鵝一樣呆!
“唉,怕是要…暫時擱置了。”殿下哀怨道:“慕容家的人都很霸道,是不會讓本宮再跟旁人有瓜葛的。”
許源咂咂嘴。
這可不行啊。
許大人最近為啥一直跟著殿下?
首先,當然是因為殿下點了他的名,不得不跟著。
但殿下很快就發現,許大人也是一頭順毛驢。
雖然奉了命令,不得不“隨行保護”,但那也真的只是“隨行保護”。
她連許源一個笑臉都看不到。
殿下也是冰雪聰明,很快就發現了許大人的軟肋。
這就成了許大人這幾天一直殷勤跟著殿下的第二個原因。
殿下準備將交趾的米糧,販運到正州去。
若是順利,那便不只是交趾的米糧,還可以囊括了周圍的暹羅、緬甸的。
這買賣可了不得。
別看價格不高,但是數量巨大,而且每年的交易額極為穩定。
一般人沒有本事插手。
這個“一般人”指的是朝廷二品以下。
正州那邊早已經開海了。
據說這個“開海”背后最大的推動者,乃是運河龍王!
正州江南的魚米之鄉,已經有許多良田不種糧食,改種桑樹養蠶了。
皇明每年都要從不同地區,買進大量的糧食。
正州現在有四大糧商。
想要擠進這個市場十分困難。
但是對于殿下來說,卻不是什么難事。
殿下這幾天跟許源商量,腳趾這邊收糧的事情,交給你了。
許源大喜——因為前兩次許大人做了無本的買賣,“商法”堅決不認賬。
但是殿下一跟許源談這個,“商法”就緩慢的動了起來。
似乎是在積蓄力量,許源非常肯定,只要事情敲定,自己的“商法”至少能提升到五流!
往后只要每年維持這項生意,以及和次輔大人的商號,那么“商法”就能一直穩步提升!
幾乎不需要自己額外再做什么,商法就能一直跟上自己的進步。
現在殿下說這買賣做不成了,許源當然是絕不能同意的。
但許源還是皺眉,他的邏輯十分直接:“區區一個慕容尊龍,就能限制殿下?”
您還沒有嫁給慕容尊龍啊。
殿下知道這家伙不好忽悠,心中開始編造理由:“你不明白。”
“本宮年紀也不小了,這幾年皇室中已經有不少人暗中議論,本宮該成家了。”
“皇室的這些女子,成家首選這些《化龍法》世家。”
“而慕容尊龍本就是呼聲最高的人。”
“但之前不知道為什么,慕容尊龍并未進入北都。”
“可他現在忽然來交趾,那便是背水一戰了。”
“他若是在本宮這里不能得逞,再去追求其他的公主、郡主,那便是‘退而求其次’了,其他人豈能答應?”
“慕容尊龍是個辦事十分穩重的人,若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所以…本宮猜測,他背后一定得到了某些存在的支持。”
殿下癡癡地凝視許源:“你…明白了嗎?”
什么樣的存在,能夠給慕容尊龍保證,你去追求睿成公主,我擔保你能成功?
這天下只有兩位。
天子,和運河龍王!
睿成公主能拒絕嗎?顯然是不能的。
許源眉頭緊皺,似乎真是這么回事。
他低著頭思考,完全沒有注意到,殿下說著說著,她和曹先生的神情也跟著變得凝重起來。
殿下之前并沒有想的這么深。
“編借口”哄騙許源,卻沒想到越分析越覺得…真是這個樣子啊!
殿下自己心里也不安起來。
然后她意識到:
壞了,這次真的需要許源幫忙!
許源遲疑問道:“今上…為何要讓宗室女和《化龍法》世家聯姻?”
許源總覺得,老龍王放出《化龍法》,就是在挖皇室的墻角。
天子不反抗反而推波助瀾?
這不合理呀。
殿下搖頭:“本宮不知。”
她給不出答案,這個疑問在皇室內部,也有很多人費解。
許源清晰的感覺到,原本已經活躍的“商法”,慢慢變得沉寂。
于是一咬牙,問道:“殿下需要我怎么做?”
睿成公主:“想辦法讓慕容尊龍自己放棄。”
許源眉頭仍舊緊皺,并不敢打包票,畢竟慕容尊龍背后,真可能站著那兩位。
“下官盡力而為。”
慕容尊龍住在羅城最好的客棧,名叫“天人居”。
《化龍法》世家都富可敵國。
每家在地方上,都是一尊龐然大物。
慕容尊龍遞了帖子,約的是明日登門。
此時他剛剛送走了羅城運河衙門的河監。
山河司在羅城被祛穢司壓得抬不起頭來。
運河衙門卻并非如此。
只要有運河,運河衙門就不會被任何人壓制。
慕容尊龍三十三歲了。
這個年紀在皇明,本應該已經是兒女成群。
但修煉者命數悠長,到現在沒結婚也很正常。
他身材高大、儀表堂堂。
方才同羅城河監交談,對方表示了對他的支持。
回來后,從后面轉出一個人來,正是宋韋明。
宋韋明離開北都的時候,路上就聽說慕容尊龍往交趾而來。
那時他并不知道慕容尊龍要做什么。
但是前幾日,他發現許源可能已經煉化了“孕生”,又有睿成公主回護,宋韋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慕容尊龍。
他立刻在半路上找到了慕容尊龍。
先要敲掉許源的保護傘!
宋韋明道:“本官沒有騙你吧?那許源這幾天一直糾纏著殿下。”
慕容尊龍沉著臉沒說話。
方才向羅城河監詢問,的確是印證了宋韋明所說。
但慕容尊龍并不將許源當成對手。
“明日拜訪殿下,便向殿下建議,將許源趕回去。”
他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自己既然來了,睿成公主應該就明白自己的心意。
這往后,就該將身邊那些“狂蜂浪蝶”統統趕走,以后一心一意的對自己。
他的這種信心,來自于身后的支持。
也來自于《化龍法》世家的底氣。
皇明延續至今,宗師人口膨脹到了一個十分夸張的程度。
現在反倒是修煉《化龍法》的人口不足了。
慕容尊龍自認是這一代的“第一人”。
配皇明第一公主,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
至于以前為何不去北都,是因為慕容尊龍還沒有晉升四流。
他三十歲晉升五流的時候,曾有神龍入夢,許諾他只要晉升四流,便賜他一場“天大的機緣”。
不久之前,他秘密晉升四流成功,當夜便又有神龍入夢,指點他往交趾而來。
宋韋明沒說話。
以他這段時間的觀察,睿成公主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
等明日慕容尊龍碰了壁,自會來找自己商量。
慕容尊龍雖然嘴上說的輕松,卻也并沒有真的輕視對手。
下午的時候,他出門“訪友”。
找了羅城中的一些關系,將許源的一切打聽清楚。
目前他所知道的關于許源的一切,都是宋韋明告訴他的。
到了傍晚,他已經徹底弄清楚了許源的實力。
“兼修了命修和丹修。丹修已經四流,命修實力不詳。”
“但他曾誅殺白畫魂,至少也和白畫魂水準相當,是個六流。”
“卞閭可成為我的助力。”
相對于四流丹修,慕容尊龍更加忌憚六流命修。
同為四流,慕容尊龍對自己的《化龍法》十分自信。
絕不會輸給其他的四流。
慕容尊龍吩咐自己的手下:“想個辦法,將許源引出來。
我先同他談一談。”
慕容尊龍想在和睿成公主見面之前,就解決了許源。
明日再通睿成公主一說——在外人看來,便是睿成公主乖乖聽了自己的話,把許源趕走了。
慕容尊龍又交代一句:“想個法子,讓許源認清自己的地位。”
“是。”手下領命而去。
至于怎么讓許源先認清自己的地位,再把他引出來…手下們做的就比較出格。
《化龍法》世家辦事,一向霸道,只求達到目的。
慕容尊龍在家里極受重視,這次出來帶著的手下也都是精兵強將。
向青懷傍晚下值回到家中,一邁過正門就感覺不對勁了。
回頭一看,只見正門后掛著一張字帖,寫著四個大字:
只進不出!
向青懷臉色微變,再往里走,便看到自己的全部家小,都被集中到了堂屋中。
宅子內外都被一群穿著青衣的人看守住了。
為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
對向青懷微一抱拳,道:“老朽賈遠,來自慕容家。”
向青懷臉色陰沉:“這是什么意思?慕容家已經無視朝廷律法,隨意處置朝廷官員的家小?”
賈遠微微一笑:“我們也不曾傷到大人的家小。只是有件事情想請大人幫個小忙。”
向青懷鐵青著臉不說話。
此事必不能善了!
祛穢司什么時候被人這樣騎在頭上拉屎?!
“請大人寫封信,約許大人過來一敘。”
賈遠一抬手,身邊的手下送上紙筆。
而賈遠乃是四流文修。
向青懷走進家門,便已經被那張字帖限制住了。
向青懷冷笑:“你們想算計許源?呵呵呵,膽子是真大啊。”
賈遠不以為意,類似的事情,他們在正州干過很多次了。
并不覺得到了交趾會有什么意外。
《化龍法》世家堅信自己是有特權的。
向青懷再次冷笑:“好,我寫。”
他接過了紙筆,飛快寫了一封短信,然后把筆一丟,自去孩子們身邊安撫他們。
“沒事的,你們許叔叔很快就來,你們許叔叔最恨的就是這些違法亂紀之輩,一定會將他們統統抓進大牢里!”
“嗤——”一旁的賈遠不屑一笑。
一名青衣手下,拿著信飛快去了。
睿成公主到了羅城,住在了驛館中。
許源也在這里。
青衣人請守衛將許源喊出來,送上了書信。
許源看了一眼,便滿是迷惑。
向青懷在信中說的清清楚楚:我一家老小都被扣了,人家讓你來一趟。
許源有些不敢置信,在羅城內、公然囚禁一位祛穢司巡檢一家老小?!
你們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
因為不敢相信,許源問了一句:“你們真的抓了向青懷一家老小?”
青衣人傲然一笑:“許大人請吧。”
許源面色一寒,罵道:“狗膽包天!”
獸筋繩嗖的一聲飛出去,轉眼間就把那人捆了個結實。
青衣人卻是老神在在,也不反抗:“小的只是個七流,當然不是許大人的對手。但我還是要勸許大人一句,不要太狂妄!”
許源被氣笑了,你們如此膽大妄為,居然還說我狂妄?
“郎小八!”許源喊了一聲,郎小八立刻站出來:“大人,屬下在。”
許源將書信丟給他:“去稟報指揮大人!本官先行一步,倒要看看他慕容家是何方神圣,膽敢私行處置朝廷官員!”
“是!”郎小八立刻去了。
許源拽著獸筋繩,拖著那青衣人——是真的拖著。
然后翻身上馬,往向青懷家中疾馳而去。
青衣人便在馬后拖著。
一開始他還咬牙硬撐著。
但不多時就撐不住了,羅城內的街道都是用青石板鋪的,很快便磨得他滿身傷痕,皮開肉綻!
“啊——”他發出凄厲慘叫,怒罵道:“許源,你現在有多猖狂,將來就有多后悔!”
許源冷冷向后瞥了一眼:“同樣的話也送給你!”
然后狠狠地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馬速猛然加快,正好路上有一處凸起,青衣人直接像風箏一樣飛了起來,又從一丈多高處重重砸在了地上,慘叫聲頓時如殺豬一般。
一路疾馳到了向青懷家門口,后面的青衣人已經沒了聲音。
許源翻身下馬,毫不遲疑的大步闖了進去。
進門的剎那,和向青懷一樣,感覺到了一種力量的限制降臨。
許源猛然回頭,看到了那張“只進不出”的字帖,頓時一聲冷笑,張口一團火噴出去。
字帖瞬間被燒成了灰燼!
堂屋前,賈遠端坐在太師椅上。
正擺著姿態、悠閑地喝著茶。
這茶還是手下從向青懷的書房中找出來的,向青懷私藏的好茶。
聽到外面的馬蹄聲傳來,賈熠裝模作樣的端起茶杯,剛送到嘴邊——他的字帖就被許源燒了,賈遠手一抖,杯中的茶水全灑在了身上。
他的胡須和前襟濕透,好不狼狽。
“狂徒!”賈遠冷哼一聲,將茶杯一丟,乒的一聲摔得粉碎。
“敬酒不吃吃罰酒!”
賈遠猛然站起來,把手一抓,便有一只大筆凌空出現在他手中。
他身邊,光影浮動,仿佛有一張張無形的大紙展開,賈遠隨時可以書寫。
許源已經闖了進來,先看了一眼向青懷:“人沒事?”
向青懷笑了,摸著身邊小兒子的頭:“沒事。”
許源點了下頭,對賈遠說道:“何方狂徒,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賈遠冷笑:“你知道我們是誰?”
許源怒罵一聲:“老子管你是誰——”
火焰自四面八方而起,十幾道火頭,好似神龍一般,朝著賈遠等人撲了過去。
“邊陲僻壤,無知小兒!”賈遠也是怒斥一聲,抬起手來便要在虛空中書寫——
卻忽見火海中,猛地跳出一枚劍丸。
賈遠不以為意,仍舊是冷笑:“雕蟲小技!”
他飛快的寫下了一個“困”字,變要將許源的劍丸困住。
卻忽然發現,這個“困”字寫到了一半,就寫不下去了!
他這個虛空字帖的水準是四流,但是自己現在莫名其妙的跌倒了五流!
而許源的腹中火已經洶涌而來。
“啊…”賈遠一聲驚呼飛快后退。
卻還是被火焰給燒到了,霎時間胡子、眉毛全都著了!
他一邊飛退,一邊從懷里摸出來一張字帖拍在了自己臉上。
字帖乃是他往日書寫,還是四流的水準。
噗的一聲,身上的火焰這才熄滅了。
但是胡子眉毛,連帶著頭發也都燒去了大半!
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滿是被火燒出來的洞!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而他身邊的那些手下就更慘了,瞬間就被火海淹沒。
頓時火海中傳來了一連串的慘叫聲。
“賈老救我…”
賈老現在自身難保。
許源已經沖了上來,舍了劍丸不用,一拳當頭打來。
“斗將法”,黑虎掏心!
許源抬高了一些,一拳轟在了賈遠的頭上。
這一拳,許源收著力,否則賈遠的腦袋就直接炸碎了。
拳頭直直的懟在了賈遠的額頭上,登時讓他腦中宛如開了道場一般,各種響聲齊鳴!
眼前金星亂冒。
額頭肉眼可見的腫起來一個大包。
賈遠在正州飛揚跋扈慣了,此時也是桀驁的抬起手來,大筆揮動還要再寫字帖。
不管我為什么忽然降到了五流,也不管你許源究竟是不是四流,想讓我束手待斃,那絕無可能!
老子跟你拼了!
劍丸飛來,嗤一聲將他的手臂切去!
“啊!”
賈遠再次慘叫,斷口處鮮血噴涌而出——而許源非常貼心的將腹中火涌了上來。
火蛇舔舐傷口。
燒焦傷口讓鮮血不再流出。
文修體質孱弱,若是讓他這么一直流血,怕不是當場就要一命嗚呼了…
許源還沒有教訓夠,還準備將他打成豬頭。
但是文修的確是體質孱弱,斷臂之后,傷口再被腹中火一燒,賈遠“嗷”了半聲,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許源:?
廢物啊…
賈遠手下就更沒什么意思了。
雖然他們都是慕容家的精兵強將,平均水準遠超占城署,但也不過是六流、七流的水準。
許源的腹中火卷起來,每個人都像猴子一樣被燒的吱哇亂叫、亂蹦亂跳。
許源心念一動,劍丸化作了上百道劍絲,從每個人的鼻孔中穿過去,將這十一人串成了一串!
許源張口一吸,腹中火一絲絲的回歸。
向青懷滿臉欣慰,這個朋友沒白交!
“阿源,多謝了!”
許源擺擺手:“你先安頓嫂子和孩子,而且這些人…本就是沖著我來的。”
許源仍舊很疑惑:“慕容家都是傻子嘛?直接對祛穢司的巡檢下手?”
地上的賈遠恰在此時悠悠醒來,聽到了許源這話,咬牙切齒道:“別說什么巡檢了,便是麻天壽,我們慕容家想弄死也就弄死了!”
許源眼睛一亮。
剛才想很揍你一頓,結果你直接昏迷。
現在你醒了…許源一步跨上去,揚起沙包大的拳頭,對著賈遠的左眼咚就是一圈。
這眼睛迅速地腫了起來。
賈遠腦袋一歪,又昏過去了!
許源氣的跳腳大罵:“這廢物真不經打!”
向青懷深以為然:“文修嘛,手無縛雞之力。”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麻天壽雖然蒼老,但中氣十足的咆哮道:“慕容尊龍,我們祛穢司跟你們化龍世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動老夫的人,是欺老夫年老體衰嗎…”
老大人氣的須發皆張,一雙眼睛瞪得銅鈴大小,沖進來一看:“哦,都解決了呀。”
他冷哼著問道:“帶頭的在哪里?”
帶頭的就昏倒在許源的腳邊。
許源踢了一腳:“就是這個。”
老大人就走過去,沒留神踩到了賈遠的手——沒被切掉的那只。
老大人腳掌用力,賈遠的三根手指被碾碎了。
“嗷——”又把賈遠給疼醒了。
他猛地彈坐起來——就看到一顆拳頭如流星一般而來,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另外一只眼睛上。
“呃!”
賈遠又一次昏了過去。
許源晃晃拳頭,不屑道:“文修的身子骨就是弱。”
老大人哈哈大笑。
再一看,其他人都被許源像牽牛一樣串成了一串。
誰也不敢動彈一下。
他們的水準在許源面前不夠看,可也都是七流、六流,見識都是足夠的。
鼻孔里穿著的這東西,散發出來的劍氣,已經刺的他們睜不開眼睛。
就看著姓許的對待賈老那心狠手辣的樣子,自己只要稍有異動,這一根劍絲,必定會閃電一般的順著自己的鼻孔鉆進自己的腦子里!
麻天壽詢問向青懷:“家里人有沒有被傷到?”
“沒有,”向青懷搖頭道:“只有幾個下人,反抗的時候被打了。”
麻天壽點點頭,對許源和向青懷一招手:“進去說話。”
向青懷便尋了一間靜室,他要給老大人泡茶,老大人擺擺手,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知道老夫為什么踩碎那廝的手指?”
許源搖頭。
“這事情怕是只能到此為止了。”麻天壽悶悶的說道。
向青懷和許源都很年輕,但不是愣頭青。
兩人沒有大呼小叫,都靜靜等老大人說完。
麻天壽嘆了口氣:“四年前,伏家有個人在葛東縣失蹤,伏家二十五人,直接圍了縣衙,將知縣大人吊在了縣衙大堂的屋梁上,逼他們交出人來。”
“三年前,鄔家在生意上跟長水府大姓楊家沖突起來。
鄔家四人沖進長水府府衙中,當著知府大人的面,將通判楊知秋痛打一頓。
因為鄔家覺得楊家敢跟自己叫囂,便是這楊知秋在背后撐腰。
但他們事后才知道,通判楊知秋根本就不是楊家的人。”
“兩年前,慕容家的人在興通府驛館,和一位即將上任的五品官爭奪僅剩的一座跨院。
他們將五品官員一家老小痛毆一頓,扒光了衣服扔在了驛館前的大街上!”
“半年前,就在順滑城外,舒家三個外出游歷的子嗣,縱馬撞翻了兩個行人。
那兩人之一是順化城除妖軍的百戶。”
老大人搖搖頭:“這些事情最終都不了了之。
化龍世家的人并未受到任何懲罰,最多只是賠了點銀子。”
向青懷苦笑一下,道:“化龍世家的特權?”
麻天壽點頭:“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但無人說出來罷了。
化龍世家…其實都是運河龍王的人。”
許源回想一下伏霜卉、伏重九,以及世子妃的蠻橫霸道,也就明白了幾分。
兩百年前,你皇明是靠著人家老龍王,才能紹續國祚。
雖然朱家還坐著皇位,可是老龍王顯然就是一尊“太上皇”!
皇明的律法,到了老龍王的人面前,就得“通融”一二。
向青懷面上一片慘然,強壓著自己的憤懣,說道:“指揮大人…不必為難,反正、反正我們也沒有真的吃什么虧…”
麻天壽哼了一聲:“不過嘛,雖然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是什么,但動了老夫的人,又豈能讓他們這么容易脫身?”
許源眼睛發亮:“先把這些家伙關起來?”
麻天壽撫髯而笑:“那是當然!”
別管最后你們慕容家能不能把這些人救出去,他們既然犯了事,就得吃點苦頭。
“好!”許源大贊,翹起大拇指:“還得是老大人,有傲骨!”
許源又提醒向青懷一聲:“你帶著嫂子和孩子們,暫時先住到衙門里去,免得慕容尊龍報復。”
麻天壽也是點頭:“確該如此。”
“好。”
當即,向青懷帶著家人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跟著押送犯人的隊伍,一起返回了祛穢司交趾南署。
賈遠等人立刻被扔進了大牢里。
許源親自負責,命南署中一些“審訊高手”,對這些人連軸轉的嚴厲審問:“說,是誰指使你們殺官造反的?”
賈遠剛醒過來,這天大的罪名把他嚇了一跳。
但老家伙很快鎮定下來,冷笑著道:“休要給我們羅織罪名,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得乖乖的把我們都送出去。”
一位刑訊高手便抱拳對許大人稟告:“大人,嫌犯狡詐,不用刑怕是他們不肯老實招供。”
許源一揮手:“用刑!”
“是!”
暗無天日的大牢內,立刻響起了慕容家人的慘叫聲。
慕容尊龍在“天人居”中用過了晚飯,又等了一會兒卻還不見賈遠回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賈遠跟他很久,辦事一向讓他放心。
“派個人,去看看遠叔那邊什么情況。”
“是。”
天已經黑了,城內邪祟大肆出沒。
這派出去的人也不能是弱者。
便有一位五流的家生子,名叫慕容酉,出了天人居飛快往向青懷家里去了。
到了一看,大門緊閉。
門前的路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這是許源拖著那青衣人留下的。
幾只小邪祟正在舔舐地上的血跡。
看到慕容酉出現,一起對他亮出了獠牙。
又被慕容酉一個眼神嚇得四散而逃。
慕容酉再看一眼,大門上掛著鎖,便從一旁的院墻翻了進去,堂屋前的院子里,有清晰的打斗痕跡。
慕容酉便有數了,冷笑一聲:“這區區羅城,還真是水淺王八多!”
他回去之后,便將情況跟慕容尊龍說了。
慕容尊龍淡淡道:“先休息吧,明日跟本公子去交趾南署要人。”
“是。”
兩人都覺得是理所當然。
化龍世家已經是習以為常。
所以兩人都想不到,交趾南署居然“狗膽包天”,敢對他們的人上刑。
導致賈遠等人在交趾南署的大牢里,被刑訊一整夜。
許源只看了一會兒,就去睡了。
他才不會陪著熬夜。
第二天,禁:沐浴、拆卸、搬家、裁衣。
許源剛醒來,就見郎小八興沖沖地跑進來:“大人,慕容尊龍來了,就在前堂呢,您是沒看見,他跟老大人說話的那個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欽差呢!”
許源急忙洗漱一番,跟著郎小八往前面去了。
前堂中,慕容尊龍坐在老大人左手邊的客位上,神情已經是非常不滿:“…老大人真要把事情鬧大嗎?這不過是一場誤會,若是讓上邊人下令,逼迫老大人放人,您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麻天壽冷哼道:“這些人襲擊我祛穢司巡檢家人,我祛穢司向來沒有被人欺負到頭上,還要忍氣吞聲的習慣。
老夫的面子重要,還是祛穢司的尊嚴重要?”
慕容尊龍嘿的一聲笑了:“祛穢司沒有這個習慣?一年前本公子在黔省打了祛穢司一個叫…”
他似乎是想不起來名字了。
慕容酉立刻在一邊提醒:“江懷宇。”
“對,就是這個人,似乎還是個不小的官,也不曾見祛穢司方面,如老大人這般想不開呀。”
麻天壽臉色鐵青。
江懷宇這個名字他當然有所耳聞,是黔省黃平府掌律。
這事麻天壽也知道。
江懷宇和慕容尊龍在青樓中,為了爭搶一個花魁打起來了。
江懷宇只是六流,當然不是慕容尊龍的對手,吃了不小的虧。
老大人昨日跟許源和向青懷分說化龍世家的霸道,故意沒說這事。
因為老大人覺得丟人。
“你不必說那么多,”老大人毫不相讓:“在老夫這里就是不行!”
慕容尊龍冷哼一聲,起身準備離去:“既然如此老大人就等著上峰的斥責吧。”
許源恰好進來。
慕容尊龍沒見過許源,但下意識的就覺這人正是許源。
他停下來盯著許源,許源也看著他。
“許源?”
“正是你爺爺我!”
慕容酉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伸手便朝許源臉上抽來:“嘴巴不干凈,掌嘴!”
麻天壽雙眼一瞇,就知道這是許源故意找事呢。
但不明白許源為何要如此。
一柄小劍直接刺穿了慕容酉的手掌!
慕容酉乃是五流武修,全身已經修煉的“銅墻鐵壁”。
可是在三流的劍丸之下,手掌也像窗戶紙一樣一刺就穿。
“嗷——”慕容酉一聲慘叫,抱著手臂踉蹌后退。
那柄小劍卻是瞬息間化作了上百道劍絲,順著傷口鉆進去,沿著慕容酉的經絡、血管鉆了上去!
慕容尊龍的手中現出一輪明月!
刷——
明月如輪飛出,切斷了慕容酉的手臂。
那些劍絲也就從斷臂處鉆出去,在虛空中重新凝成了一枚劍丸。
許源卻不將劍丸收回來,而是和那輪明月隔空對峙。
慕容尊龍冷冷道:“好陰毒的手段!”
許源咬住了慕容酉的罪名:“他一介白身,敢對朝廷官員動手,本官給他一點小小的教訓難道不應該?
倒是你對自己人是真狠啊,本官只想給他一些薄懲,你倒是直接斷了他一條手臂!”
將來就算是真的掰扯起來,慕容酉先對許源動手,許源刺穿他的手掌,許源也是占理的。
至于你說我的劍丸化作了劍絲…本官只是嚇唬嚇唬他,沒想真的用劍絲鉆他的腦子啊。
你慕容尊龍誤判了,關本官什么事?
慕容尊龍凝視著許源。
目光漸漸冰冷。
片刻之后,那一輪明月收回,高懸在他的腦后。
他對許源緩緩抱起拳來,道:“在下想要跟許大人討教一二,不知許大人敢不敢應戰?”
慕容尊龍之前吩咐賈遠,讓許源認清自己的地位。
然后再跟許源談一談。
讓許源知難而退。
但這一番交鋒下來,他已經看出來,許源性情桀驁,絕不會乖乖就范了。
他手下兩員大將,賈遠被祛穢司關押,慕容酉已斷一臂。
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手下便要離心離德了。
而且慕容尊龍今日約好了拜會睿成公主。
他要在見公主之前,解決許源這個麻煩。
那就索性拋開各種算計,正面和許源做一場。
打敗這廝,然后狠狠的羞辱他一番,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麻天壽正要出面勸阻,許源已經微笑道:“好,我也想看一看,囂張跋扈的化龍世家公子哥,究竟有幾分本事!”
“這…”麻天壽無奈的搖了搖頭。
許源見到慕容尊龍的那一刻,便清晰的感覺到皮龍的饑渴!
這是《化龍法》修煉的一條路子!
許源暗中觀察了一番,基本可以確定慕容尊龍對自己并無這種感覺。
暗自思忖一番,猜測乃是因為自己的“龍”是勝過慕容尊龍的。
雖然同為四流,但是許源的皮龍,來源于一條曾經真正修到了即將化龍的豬婆龍。
從“血脈”上來看,自然是許源的更加純正。
另外,慕容尊龍想要擊敗許源,把他從睿成公主身邊趕走;許源也同樣是這么想的。
這廝若是糾纏住了殿下,自己的“商法”前途一片暗淡。
此乃道途之爭啊,許源也絕不會退讓。
許源往后一指:“咱們去校場。”
交趾南署中當然也有校場,以供校尉們平日修煉之用。
校場規模頗大,一應設施齊全。
雙方在校場中站定,慕容尊龍的那一輪明月,便一直懸在他的腦后。
許源已經看出來,這是一件高水準的匠物。
但沒有交手,還不好判斷,這東西究竟是什么水準。
“請!”慕容尊龍抬手。
許源點頭抱拳:“請!”
那一輪明月便是一閃,就到了許源面前,快的不可思議。
卻是當的一聲便撞進了一片劍絲織成的大網中。
明月在網中不斷跳動,許源瞬間就感應到了:四流匠物。
忽然許源眼前一花,慕容尊龍已經到了近前,整個人扭動宛如大龍,腦袋詭異的出現在許源左側腰部,一張口吐出來一枚燃燒著火焰的珠子!
便如同真龍口中戲玩的一顆龍珠!
龍珠一出,光焰萬丈。
許源抽身而退。
不曾顯露《化龍法》的身法,以《斗將法》應對。
同時手中兩指接引,劍絲中分出來一半,飛速撤回和龍珠纏在了一起。
龍珠之上火焰爆發——
許源眉頭一挑:竟然是龍口火!
許源心中便篤定下來。
慕容尊龍全面被自己壓制。
明月只有四流,不是自己劍丸的對手。
龍珠上的火焰是龍口火,自己也有龍口火,對這種火焰的特性了如指掌。
慕容尊龍一聲龍吟,全身披上了龍鱗。
淡金色的龍鱗,在朝陽下熠熠生輝,他仗著龍鱗強大的防護,直往許源撞來。
同時,張口噴出大片的云霧,一只猙獰的龍爪,由云霧中猛然探出,直奔許源的面門。
許源用手指一撥。
氣勢洶洶的慕容尊龍便猛地一頓,水準驟降到了五流!
許源噴出一口火,將云霧徹底驅散——云霧遮掩之下的慕容尊龍,已經化作了半人半龍的模樣,身后生出一條粗壯龍尾,長達一丈!
一條獸筋繩纏住了龍尾,許源猛地一發力,將慕容尊龍提升了十幾丈的高空。
自己則是一拳朝天空轟去。
整個人仿佛被拳頭帶動,拳頭前凝聚出了一團光鞘!
《斗將法》沖天炮!
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了慕容尊龍身上,頓時龍鱗破碎四射。
許源翻身落下來,慕容尊龍卻是沒了平衡。
他扭動身軀,尾巴上的那根繩子卻是一拉一扯,他就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砰——
校場上塵埃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