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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淺灘破佛擒伽師,湖心斬米滅巫尊

  其實到了這等地步,云澤巫尊殿敗與不敗也從來都不是個值得研討的問題。

  在康大掌門眼中的黃米伽師固然精擅密宗佛法,可到底門人弟子隕落、星散大部,縱是能依著地利令得應山軍在墨云澤中小挫,但在面前這堂皇大勢下頭,卻也難抵御太久。

  那些云澤巫尊殿幾代人方才經營埋好的手段是令得應山軍損兵折將不假,可費南応帶兵有方,這時候半點無有婦人之仁,費家子弟無論嫡庶死傷再重也不體恤。

  應山軍陣勢只進不退、黃米伽師也斗不過前者與費東古這位費家有數的宗老聯手。是以在連敗過幾場過后,黃米伽師便就變得更加謹慎。

  說來也怪,縱使每日從墨云澤發往各方的信符多若飛蝗,費家二位金丹也從來未有攔截過,可黃米伽師苦等的援軍卻遲遲未來,也不曉得這中間是又出了什么故事。

  至少戰事都到了這等地步,再任一人眼中都會覺云澤巫尊殿危在旦夕,可能令得費南応都有些忌憚的紅粉觀、千佛林這兩家勢力,卻仍停駐在司州未動。

  這態度或也就能預示黃米伽師,與他橫行黃陂道的云澤巫尊殿將來是何結局。

  “身處險境、孤立無援”,這八字說起來云淡風輕,可給云澤巫尊殿殘存弟子帶來的感覺,幾不下于應山軍中又多了十余金丹。

  局勢大好之下,自也令得近日以來的費家子弟都漸漸熄了那心頭那丁點兒惜身念頭,只盼著能在戰場上立得功勛、為各自支脈添些光榮。

  此消彼長之下,云澤巫尊殿本還能勉力維持的局面驟然大壞,黃米伽師便是手段盡出、甚至將貼身明妃一一賞了下去,卻也未覺自家弟子士氣有何提振。

  值此危局之下,當康大寶甫一率著才整編好的轄內眾修落到墨云澤時候,即就又重重的給云澤巫尊殿敲響了一記喪鐘。

  正值關鍵時候,康大掌門出發前在陽明山時候還得了本應寺尕達的手書。上頭記了黃米修行大手印諸多破綻,本應寺這密宗祖庭的積累不容小覷,尕達這手書上頭所言弊端,或要比黃米本人還要通明清楚。

  個人擔了人情債的康大寶自不會藏私,即就將這手書與費東古、費南応二人言述清楚,二費再與黃米陣前邀戰一場,最后卻是黃米大敗而歸、戰僧大陣不攻自潰。

  可就在費家的應山軍都已入了中心湖中、立在云澤巫尊殿大陣前頭、幾可以斷言云澤巫尊殿這千年傳承幾要斷絕時候,本來常駐在司州的紅粉觀、千佛林兩家人馬,卻也在各家主事的帶領之下動作起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過康大寶聞得消息過后未有詫異太久,便從費南乂口中得知了兩家人轉友為敵的原因為何。

  “摘星樓主與絳雪、月隱二真人相戰鳳林。此役絳雪布霧含針,月隱引罡成刃,合勢攻之。摘星樓主袖出法寶,銀鏈乍展、破霧纏風;星核珠擲,珠光迸射。

  未及盞茶時候,絳雪真人護身法綾寸斷,才留性命;月隱真人亦是驚走未顧、狼狽十分,唯獨摘星樓主衣袂無塵、面色如常。

  此役過后,合歡、五姥二宗弟子未戰、摘星一樓門人才出,仙朝一方即就已銳氣盡喪。”

  “這般看來,我家連師叔所言的絳雪真人知恥而后勇、閉關修行卻也沒修行出個什么名堂來啊.”

  康大寶從前倒未想到己方兩位真人如此不堪用,只是這心頭腹誹自是不敢對外人言,只得埋在心頭。

  不過勿論如何,現下康大掌門終歸是曉得了紅粉觀、千佛林兩家門戶因何而動。

  堂堂元嬰真人卻是不同凡響,莫看白參弘少有現身,可甫一出手,便就能令得康大掌門與二費白費多日辛苦。

  絳雪、月隱二真人慘敗消息一經發出,重明盟與應山軍用人命給云澤巫尊殿殘部削去的士氣陡然間又恢復了大半。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重明盟與應山軍陣腳的微亂。

  湖上的靈舟本已列好攻陣,船頭的應山軍甲士握著長槍,槍尖還凝著未散的靈力,卻在聽聞紅粉觀、千佛林動向后,不少人下意識攥緊了槍桿。

  誰都清楚,這兩派雖非元嬰宗門,但能榨得數州修士骨血,自是各有壓箱底的手段。

  紅粉觀的“迷情霧”能亂人心智,千佛林的“不動佛陣”更是令得上修避其鋒芒。

  如今因了白參弘顯威特來救云澤巫尊殿,無異于給本就茍延殘喘的黃米伽師續了命。

  康大寶立在一艘費家戰舟上頭,若是尋常時候,說不得還有心情算算重明宗什么時候能出一人才,也能煉得這等能比假丹的戰舟。

  只是這時候他卻難得這心思,十根短粗的手指頭正摩挲著玉闕破穢戟的戟柄,戟身的寒意在掌心蔓延,卻壓不住心頭郁郁。

  “好容易到了結果時候,又出事端!”

  他抬眼望向墨云澤深處,那里的瘴氣比往日更濃,隱隱能看到佛塔的尖頂在瘴氣中若隱若現想來黃米伽師此時也得了消息,是仍要困獸猶斗,殊死一搏了。

  “師父,費宗老請您過去議事。”靳世倫快步從船艙走來,甲胄上還沾著中心湖的盈盈水汽,“費家宗老的臉色不太好,似是在為兩派倒戈的事動怒。”

  “哪里是區區兩個金丹宗門在跳反,他們背后的悅見山是出了什么變故卻才要命。”

  康大寶點點頭,跟著靳世倫往船艙走。艙內靈粹燈盞常亮,照得猶如白晝。

  費南応正對著輿圖沉思,眉宇間少見地流出了些焦愁之色;費東古也未現出靳世倫所言的那難看臉色,只是坐在一旁,合目不言。

  “你小子動作太慢,坐。”費南応抬了抬眼,拂手虛指高座,才指著輿圖上紅粉觀、千佛林的位置:

  費南応指著輿圖上西南岸那片密密麻麻的腐植林標記,指尖在絹布上壓出淺痕:

  “西南岸多淤地,一排金絨蘆葦能藏霧氣,紅粉觀的迷情霧若在里頭鋪開,我大軍難得清楚,或遭暗算。

  某提應山軍一部去守,攜清靈石結凈靈陣,再讓射聲營備上‘破霧矢’,定叫他們的霧陣成不了氣候。”

  他又移指東北岸的淺灘,那里畫著幾道橫線,是千佛林佛陣最易扎根的地勢:

  “勞東古宗老,率另一部去東北岸,千佛林的不動佛陣需借地脈發力,淺灘地脈散,宗老需令得兒郎們持金鋤斷了地氣,斷了他們的地脈銜接。

  再用之前從尕達那里借來的‘寂滅雷音杵’,專砸他們的佛幢,大陣自破。”

  身為長輩的費東古對于費南応的指派,卻也未見得有什么不滿之色,在應聲時候反還頗為輕松:

  “放心,不消這般麻煩,若是千佛林那舍心和尚敢來,老夫就送他枯骨入了大雪山佛塔受些香火,這也算遂了他們這些釋修常言的勞什子夙愿因果。”

  費東古話音落時,已從座上起身,玄色錦袍掃過案邊靈粹燈盞,燈花濺起半寸,卻被他周身靈力穩穩托住。

  “老夫這就點兵,”他大手一揮,語氣鏗鏘有力:“再把尕達那和尚送的寂滅雷音杵帶上,今番便要讓千佛林的賊禿們曉得,什么叫佛擋殺佛!”

  康大寶聽到這里時候,不曉二費吩咐即就曉得該如何做,遂就起身言道:“二位宗老放心,重明盟這邊,定會扎好籬笆斷不會給巫尊殿半分喘息之機。”

  費南応聞聲頷首,指尖落在輿圖一角:“東古宗老那邊若是有些不順,便放三枚赤焰符為號,某派人去援;大寶,你這邊若見得黃米那廝異動,也可傳訊。當面之敵不過么么小丑,改不得我們已經攥在手頭的勝勢,”

  言到此處費南応將眼神轉到康大掌門上,再開腔時候語氣稍重,倒有些苦口婆心味道:“真人勝負我等自是難以左右,不過能做到的事情,可打不得半點兒馬虎。”

  后者面色登時一凝,忙不迭躬身應過:“小子知道了!”

  三人又議過一番兵事過后未有即就散過,各自手頭皆有要事久留不得。

  由費南応主持之下這番籌備只用了旬日時候,中間還未斷了在云澤巫尊殿外的攻伐不休,直把這大陣轟得搖搖欲墜,也就是黃米伽師手段盡出,才拖延得外人來救。

  待得康大寶神識探得紅粉觀與千佛林兩家齊手來攻,重明盟眾修即就接過了應山軍陣位,而這些費家子弟,則是已經兵分兩路。

  淺灘上,費恩聞騎在一頭二階靈駒上頭,碗口粗的蹄子踏過濕泥,濺起的黑漿里還裹著巫尊殿之前遺落的巫毒草籽,惡臭十分。

  “上!”他高聲下令,手持金鋤的修士立刻列成數列,彎腰往灘地上挖去。這專制法器上淬過清靈砂,算是一類克制釋修的上乘材料。只不多時,即就將淺灘下縱橫的地脈紋路硬生生截斷。

  千佛林的隊伍要比費家人預料中來得早些,也未有隱匿本事或意思,只不多時,就被隱在云端里的費東古以神識探得。

  “轟隆隆,”遠處傳來一陣沉悶的響動,千佛林的隊伍已到。

  與受了密宗傳承的黃米伽師不同,千佛林傳得是大衛仙朝相對興旺的顯宗道統,所認祖庭自也是京畿原佛宗。

  是以千佛林方丈舍心伽師與黃米伽師雖然供得是一尊佛祖,但從前也是水火不容。

  同在黃陂道的兩家釋修宗門論及關系而言,怕卻都要與紅粉觀這一左道門戶更親密些。

  落進費東古神識里頭的千佛林釋修們身著赭色僧袍,前頭一千精銳肩扛丈高的燦金佛幢,上刻有不動明王法像,雙目圓睜,不怒自威。

  離得近了,金色佛光從幢頂溢出,順著未被截斷的地脈往淺灘蔓延。

  舍心伽師走在最前,手中念珠轉動,口中念念有詞:“費施主顯是有備而來,是要與佛門為敵?”

  費東古勒住戰馬,冷笑一聲:“與佛門為敵?區區舍心,也敢言這話?!待得我過后將你這和尚今番作為告予中州原佛宗那些苦禪僧,看看他們留不留你這襄助密宗的賊禿度牒、看看你舍心和尚還能不能守住你家這野狐禪傳承!!莫要說這些場面話了,我費東古身兼名爵,卻用不著與你這邊鄙土霸寒暄半刻!”

  費東古言過之后,也不顧舍心伽師面色難看,只是拂手一揮,一桿足有丈高的寂滅雷音杵,寶杵金身泛著冷光,上頭還纏著費家符師精制的“破法七絕符”。

  潁州費家立族數千年、歷仕兩朝自有人物。

  這三階符箓傳承本是費家千年前一位金丹符師所研、由潁州費家自持,可因了頗有巧思、著實好用,到后來甚至都被匡家宗室收錄庫中。

  “破法七絕符”分做七部:一曰焚相令,燃釋修功德金身;二曰揭諦止,鎖釋修真言出口;三曰無相刃,破釋修禪心空境;

  四曰苦海錮,引釋修難得自渡;五曰韋陀逆,消釋修護法神通;六曰末朽印,化釋修佛音自解;七曰業火帖,召釋修心魔損道。

  七絕合一,確是妙用無窮。符紙在風里獵獵作響,泛出的金光竟與千佛林佛幢的佛光隱隱相斥。

  舍心伽師出身邊鄙,慣來在黃陂道這鄉下地方稱王稱霸,卻不意味他識不得這兇名赫赫的破佛符箓。

  他只以為費家這些年來內憂外患,許多未出得三階符師,該是無有存得這等靈符才是。不意費東古甫一照面便就將破法七絕符祭出,顯是成竹在胸.

  如此一來,舍心伽師面色倏然間便難看起來。

  舍心伽師攥著念珠的手指泛白,指節因用力而咯咯作響。

  他身后的戰僧們也察覺到不對,佛幢上的金光漸漸黯淡,不少人額角滲出冷汗。破法七絕符的金光像針一樣扎在他們的禪心上,連口中的真言都變得滯澀起來。

  “結‘不動佛陣’!”舍心伽師用力著下令,聲音里頭哪還得半分從容,“用功德金身扛住!”

  千佛林戰僧齊齊盤膝而坐,雙手結印抵在胸前,眉心溢出的金光匯成一面丈寬的佛盾,佛盾上浮現出“不動明王”的虛影,試圖擋住破法七絕符的壓制。

  可符紙泛出的金光中,一道暗紅火焰突然竄出,正是“焚相令”——那火焰不燒衣物不焚肉,專噬釋修的功德金身,佛盾上的明王虛影瞬間被燒得扭曲,戰僧們發出一陣痛苦的悶哼,不少人嘴角溢出鮮血。

  “費東古!你敢用此等險惡邪符!”舍心伽師又急又怒,手中念珠猛地擲出,十數顆佛珠化作金色彈丸,朝著費東古射去。

  這些佛珠是他苦修三十年的功德所凝,尋常金丹修士都不敢硬接。

  可費東古早有準備,抬手一道靈力屏障,屏障上竟也印著破法七絕符的紋路,佛珠撞在屏障上,瞬間被“末朽印”化去,連半點聲響都沒留下。

  “險惡邪符?”費東古冷笑一聲,拂手一揮,應山軍戰卒們扛著寂滅雷音杵上前,杵身靈紋倏然亮起:

  “這在我費家的手段里頭能算微末,對付你這襄助密宗的賊禿,卻是正好合用!放杵!”

  雷音杵帶著破法七絕符的金光砸向佛陣,“砰”的一聲巨響,佛盾瞬間裂開蛛網般的細紋,“無相刃”的虛影從符紙中竄出,直刺戰僧們的禪心。

  前排的十余名千佛林法師悶哼一聲,禪心被破,靈力瞬間紊亂,從盤膝的位置栽倒在地,嘴角淌出的鮮血竟帶著淡淡的金色。

  “筑基境的功德金身哪里能擋?!”

  舍心伽師見勢不妙,知道再撐下去只會全軍覆沒,可到底悅見山那位死令已下,又哪里能改?更不能退了半步!他猛地從懷中摸出個木魚,狠狠砸在地上。

  木魚碎裂的瞬間,一道金色佛光沖天而起,舍心伽師只覺身子一軟,就連他這才晉金丹后期的修為都差點落了下去。

  舍心伽師周身的佛光雖暴漲如烈日,卻掩不住氣息的虛浮。半甲子元壽損耗如抽絲,金丹后期的靈力在“舍身咒”催動下翻涌,卻像無根的浮萍,每一次催動都帶著五臟俱裂的劇痛。

  他伸手抓住兩名倒地的戰僧,佛光裹著二人往淺灘外圍沖去,嘶吼聲里滿是孤注一擲的瘋狂:“跟我沖!沖不出去,救不得黃米那淫僧,我們千佛林照舊難活!”

  戰僧們被這股氣勢裹挾,紛紛爬起來跟在身后,斷裂的片片佛幢被當作武器揮舞,金色的佛光碎片灑在濕泥上,轉瞬就被滿地的巫毒草籽染成黑灰。

  費東古勒馬立在陣前,冷眼看著這垂死掙扎的一幕,虛指一點:“射聲營,瞄準佛光最盛處,那是他的罩門!”

  射聲營弩手立刻調整角度,破霧矢上的清靈砂泛著青光。

  “放!”隨著費恩聞一聲令下,數十支弩箭破空而去,裹著正遇風即燃的業火帖,暗紅火焰順著佛光纏上舍心伽師的袈裟。

  “噗”的一聲,火焰竟穿透佛光,直舔他的胸口。

  “業火帖”專召心魔,舍心伽師本就因舍身咒心神紊亂,此刻被業火一引,眼前頓時浮現出千佛林被原佛宗追責、香火斷絕的幻象。

  “佛敵!”舍心伽師慘叫一聲,靈力瞬間紊亂,周身的佛光驟暗。費東古抓住時機,長刀法寶橫掃,直斬他的脖頸。

  舍心伽師下意識抬臂格擋,金色的袈裟被刀光劈開,手臂上瞬間添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

  “費東古我.”他還想說什么,卻被緊隨而至的寂滅雷音杵砸中胸口,“咔嚓”一聲,肋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般摔在濕泥里,佛光徹底消散。

  只是經年伽師里頭又哪有幾個易于之輩,舍心伽師縱然一時不察、吃了大虧,總還性命無虞。且千佛林其余幾名伽師見了,便算驚懼更甚,可又哪能不救?!

  舍心伽師身子方才砸進泥地里,千佛林另外四名伽師已紅著眼沖了上來。

  這四人皆是金丹初期修為,各持法器,衣袍上繡著不同的佛紋。

  為首的持戒伽師握一柄九環錫杖,杖身纏滿暗紅經繩;

  次席的慧能伽師托一尊黑陶毒缽,缽沿飄著淡綠毒霧;

  第三位法空伽師攥著十八顆骨制念珠,每顆念珠上都刻著猙獰的鬼面;

  最后一位圓通伽師則舉著青銅法輪,輪緣嵌著七顆鋒利的鐵齒。

  “惡修傷我方丈,性命拿來!”持戒伽師一聲怒喝,九環錫杖往濕泥里一砸,“鐺”的一聲脆響,三道金色佛光從杖環中竄出,直撲應山軍陣前精銳。

  佛光撞上盾墻,重重削下一層人命。

  立在陣前的費恩聞勒馬不退,他本就是拿性命博出來的前程,縱然伽師在前,面上又哪見得半分懼色。

  他只將身后四把靈器召出,一刀一錘、一锏一矛將他身前擠得滿滿登登、喝罵出聲:“不過四個金丹初期的野僧,也敢在我應山軍面前放肆!”

  他話音剛落,又有匿在地脈中的費家修士動作起來。

  清靈砂順著泥地蔓延,泛出的青光竟將四名伽師腳下的地脈靈氣徹底截斷。之前雖已斷過地脈,卻未徹底封死,此刻再做補刀,四名伽師周身的佛光頓時暗了半分。

  慧能伽師見狀,黑陶毒缽往前一傾,淡綠毒霧如潮水般涌來,所過之處,濕泥里的巫毒草籽竟瘋長起來,纏向應山軍的腳踝。

  千佛林雖為顯宗傳承,但在黃陂道這等地方安身,門中弟子卻也有不少修行左道手段。

  “這是‘腐心霧’,最是壞人修行,需得小心。”

  費東古的提醒聲才落,應山軍中又失了百余人命。

  與此同時,射聲營修士勾指連動,破霧矢帶著清靈砂破空而去,青砂與毒霧相撞,“滋滋”作響,毒霧瞬間被稀釋成淡煙,散在風里。

  可慧能伽師早有后手,毒缽中突然飛出數不清的毒針,針身裹著綠霧,直刺射聲營修士。

  “盾陣!”費恩聞大喊,前排應山軍修士立刻舉盾相護,毒針撞在盾牌上,卻“噗”的一聲穿透盾面。

  這毒針竟是用靈金混合巫毒煉制,尋常靈器根本擋不住。一營應山軍修士躲閃不及,連同假丹佰將在內的半數戰卒登時就遭毒針收了性命。

  “好膽!”費東古怒喝一聲,策馬上前,長刀劈出一道銀芒,直斬慧能伽師的毒缽。

  慧能伽師慌忙舉缽抵擋,“鐺”的一聲,毒缽被劈出一道缺口,淡綠毒霧漏出,濺在他自己的僧袍上,竟也將衣料蝕出小洞。

  他嚇得連忙后退,讓出身位,等人來救。

  法空伽師見慧能遇險,骨制念珠往空中一拋,十八顆念珠化作十八道黑影,竟凝成十八個嬌小佛影,每個佛影都舉著小刀,往費東古身后的應山軍修士撲去。

  “是‘鬼影念珠’,專噬生魂!”費東古認出這門邪術,嗤笑一聲。千佛林一眾高修嘴上對著黃米伽師恨之入骨,其自身不也是一身密宗邪術,當真可笑!

  他反手一刀,銀芒掃過,將半數佛影劈碎,可剩下的佛影已撲到一名應山軍假丹面前,登時鉆進他的眉心。

  這手段尋常丹主哪里能擋,沒有聲響即就橫死當場。

  那佛影還要囂張,眼見又一丹主就要殞命當場,可費東古卻已伸手來救。刀光輕易將佛影削落,那名丹主嚇得冷汗直流,正要跪地謝恩,卻被費東古罵聲出口:“去戰,老夫將來有的是時候受你磕頭!”

  圓通伽師見三名同伴接連受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青銅法輪往空中一拋,法輪飛速旋轉,竟射出七道金色光刃,直刺費東古的要害。

  這是千佛林的“七劫法輪”,犀利十分,憑此足能與一些金丹中期上修相抗。

  費東古卻不閃不避,手中長刀舞成圓光,將七道光刃盡數擋開,可光刃炸開的沖擊力還是讓他氣血翻涌。

  “京畿來的上修卻是不同,”圓通伽師心中一驚,剛想收回法輪,卻見費東古縱身躍起,長刀直劈他的頭頂。

  圓通伽師慌忙舉法輪抵擋,“咔嚓”一聲,銅色法輪被劈成兩半,刀勢不減,竟在他肩頭劈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

  “聯手布‘四象佛陣’!”持戒伽師見勢不妙,將舍心伽師扯回身側,方才厲聲下令。

  四名伽師各自敗了一場,皆有傷痛,動作卻是半點不慢、各自站定方位。四僧互相扶持數百年,自有默契,須臾間陣型即成。

  眼見得持戒居東、慧能居南、法空居西、圓通居北,周身佛光交織,竟凝成一座四方形的佛陣。

  “小地方的野狐禪,也是好笑!”費東古冷笑一聲,從儲物袋中摸出另一張完整的“破法七絕符”,靈力注入時,符紙泛出七彩光芒。

  四僧站位剛定,佛陣靈光便不再雜亂,反倒透著顯宗莊嚴。

  持戒伽師手中九環錫杖輕顫,杖頭竟凝出一尊尺許高的藥師佛虛影,佛身泛著淡金,掌心托著琉璃光珠,光珠灑下的金光竟想驅散應山軍陣前的清靈砂;

  慧能伽師的黑陶毒缽也變了模樣,缽沿毒霧褪去,露出內里刻著的“阿彌陀佛”經紋,缽口升起一朵金色蓮臺,蓮瓣上綴著細小的佛文,似要引動應山軍修士的心神;

  法空伽師的骨制念珠不再顯鬼面,反倒化作一柄柄迷你文殊智慧劍,劍身上刻著“般若波羅蜜多”真言,懸在陣前泛著冷光;

  圓通伽師的青銅法輪則裂成六瓣,每瓣都映出普賢菩薩的六牙象虛影,象鼻卷起的金光竟想重新接通被截斷的地脈。

  “竟是顯宗‘四圣佛陣’!有些意思。”費東古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陣法需以四僧功德為引,借藥師、彌陀、文殊、普賢四大菩薩之力。

  縱然四僧道行微末,只得尋常金丹修士難破。可千佛林這四僧竟用巫毒、骨念珠這類旁門之物驅動,早失了顯宗本真,佛陣靈光里都摻著暗濁。

  “念真言,催陣!”持戒伽師嘶吼著,率先誦起《藥師經》真言,其余三僧緊隨其后,《阿彌陀經》、《文殊師利根本儀軌》、《普賢行愿品》的經文聲交織在一起。

  佛陣中的四圣虛影瞬間漲至丈高,藥師佛的琉璃光珠射出道道金芒,直砸應山軍盾墻;彌陀蓮臺則飄向射聲營,蓮瓣墜落時竟化作細小的金色梵文,粘在弩手衣襟上,似要亂其心智。

  “清靈砂撒陣!”費東古高聲下令,費恩聞立刻率金鋤手將剩余清靈石碾碎,青砂如霧般飄向佛陣,沾到四圣虛影時,金芒頓時黯淡。

  清靈砂本就克釋修手段,藥師佛虛影的琉璃光珠被青砂裹住,竟“咔嚓”一聲裂了道縫;彌陀蓮瓣上的梵文也被青砂化去,弩手們晃了晃腦袋,心神瞬間清明。

  法空伽師見勢不妙,催動文殊智慧劍,數十柄小劍化作一道劍雨,直刺費東古。

  費東古揮刀格擋,劍雨被斬碎大半,卻仍有幾柄擦著他的袍角掠過,在甲胄上留下淺淺的劃痕。

  費東古將手中完整的“破法七絕符”擲向陣眼,符紙中的“業火帖”率先燃動,暗紅火焰順著佛陣靈光纏上四僧。

  顯宗佛陣靠功德驅動,業火專噬功德,四僧頓時臉色煞白,藥師佛與彌陀的虛影竟開始變得透明。

  “斷你真言!”費東古又喝,應山軍陣中金聲大振,直令得四僧真言微微一滯,符紙炸開的青光如鎖,竟將四僧的經文聲硬生生掐斷。

  真言一停,佛陣靈光驟暗,文殊智慧劍盡數崩碎,普賢六牙象的虛影也栽倒在地,化作點點金光消散。

  “不可能!”持戒伽師目眥欲裂,還想再催功德,卻覺丹田一陣刺痛。這是業火已順著佛陣燒到他的金丹。

  費東古抓住時機,長刀法寶直劈持戒伽師的錫杖,“鐺”的一聲,不曉得砸碎了多少修士腦袋的錫杖法寶被劈成兩半,藥師佛虛影徹底消散。

  慧能伽師想舉缽抵擋,卻被費恩聞甩出的金鋤砸中手腕,毒缽落地,摔得粉碎;

  法空伽師和圓通伽師見陣破,轉身就想跑,卻被射聲營的涌來高階弩矢所擋,“噗通”一聲跪倒在濕泥里。

  金色的血液順著褲管滲進泥地,卻又泛起黑泡。

  這廂四伽師被困,那邊千佛林的戰僧弟子們早已沒了之前的悍勇。

  有幾個忠心的本還攥著斷裂的佛幢殘木,想沖上去救伽師,可剛邁出兩步,就被清靈砂的青光掃中,周身佛光瞬間散了,腿一軟跌在泥里;

  更有不少弟子望著地上同伴的尸體、破碎的念珠與佛幢,雙手合十喃喃念著“阿彌陀佛”,卻再沒了舉法器的力氣。

  有個年輕沙彌甚至扔了手中的錫杖,抱著頭縮在蘆葦叢后,肩膀不住發抖——他們本是顯宗弟子,起步時候靠功德修行,如今見伽師們用了平日里頭不怎么現于人前的左道手段,卻又敗得如此狼狽,早沒了戰意。

  費恩聞與費仲云率人上前圍堵時,這些戰僧大多沒了反抗。

  有的直接跪地投降,有的還在望著千佛林的方向發呆,仿佛不敢相信自家宗門竟會落得這般下場。

  應山軍修士用縛靈繩捆他們時,不少人還下意識地攏了攏僧袍,像是想遮住衣上的泥污與血漬。

  值這時候,他們方才偽作起來顯宗弟子們該有的悲苦之相,似是倏然間就忘了先前沖鋒時的兇戾。

  四僧被應山軍修士用縛靈繩捆住,掙扎間佛光漸弱,舍心伽師也落在了費家子弟手頭。

  費東古走上前,踢了踢持戒伽師的錫杖碎片,冷笑道:“還以為你家這佛陣有多厲害,野狐禪終歸還是野狐禪。若是我家天勤老祖在此,怕是吹口氣就能收了爾等性命!!”

  他收刀入鞘,望著遠處漸漸平靜的佛陣余燼,高聲道:

  “那些不值錢的賊禿莫去追了,隨我去看看紅粉觀那些野冠又是什么成色,早曉得千佛林羸弱如此,南応他又何消特意囑托我來小心。”

  只是他話音方落,卻就聽得費南応那處歡聲如雷。

  然而就在這老修又驚又喜時候,卻聽得中心湖底、被重明盟圍攏的云澤巫尊殿宗門處,卻也傳來了陣陣高呼。

  這呼聲不久,就見得段安樂駕著金羽梟來報:“稟前輩,云澤巫尊殿大陣已破、家師陣斬黃米,亟待宗老過去主持大局。”

  “陣斬黃米.”與黃米伽師斗過幾場的費東古自是曉得同為金丹后期釋修,前者與舍心伽師差距是有多大。

  便算與二費戰過幾場的黃米傷勢不輕,但若被康大寶這么一初期上修陣斬當場,卻有些驚世駭俗了,由不得費東古不暗自心驚。

  才得自傲的費東古頓時冷靜下來,一時也說不清楚自己心情是驚是喜,也不與段安樂言講什么,即就裹起五名伽師,兀自奔往中心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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