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昌平洞府 “這道人確是滑溜得似個泥鰍,都到了這般田地、竟也能遁走!”
康大掌門心頭輕嘆一聲,繼而又嫻熟十分地拾起了地上兩個儲物袋,與方才得的兩個放做一路。
風不妖的確妖嬈動人不假,偏生遇上的是個膽小怕事的。
也是白費了那婀娜身段與百年苦修,到了最后勿論是連聲嬌呼、還是大片雪白也都軟不了康大寶的鐵石心腸,后者眼神冷冽如鐵、照舊要讓她一道上路。
不過依著常理來論,便算此時強敵盡墨、這洞府康大掌門確是不能再待了。
要曉得,云澤巫尊殿攏共才十一位金丹殿主,就這么盞茶工夫,竟就沒了四個。其大殿主黃米伽師若是還不動作,便就真成了道德真修、而非西南諸道密宗魁首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可是位經年伽師,便算項天行也要稍稍施些禮遇,卻不是剛剛喪于彭道人之手的游松上修能比的。
依著康大掌門自身思忖,只靠著自己平常手段,那么多半是敵他不過的。
不過上回本應寺佛子尕達卻已經去了他手頭那枚古魔戒的鉗制手段,若那黃米伽師真如他這些年表現一般是個正經釋修,那么康大掌門卻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雖然洞中現下已無活口,但烏風上修還游曳在外、也不曉得是死是活;今日遁走的彭道人,更是尾大不掉。康大寶今番打蛇不死、又壞他備來東山再起的洞府,將來這廝若不報復、才是怪事。
不過這些事情都可放在將來計較,不消急于一時。
待得康大寶又將洞府細細檢索一陣過后,便就匿了身形,是要悄悄遁走。不過才行到洞口時候,便就又來了一高冠上修。
康大掌門神識要比后者強上不曉得多少,加之今日手風破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便就先發破妄金眸、又以八荒鎮岳欺身一震,這丹體未凝的新晉金丹便就神魂俱滅、確是連句話都難留。
康大寶現下也無暇去辨這廝出自哪家哪戶,更不會為了隨手壞人性命而覺心下不安。
只是又輕車熟路地撿盡了這金丹身上值錢物什,這才閃身而走。
卻不曉得陳江縣內有一披紅掛彩都沒撤的門戶倏然間全宗慟哭,駭得天上過路的妖禽都亂了陣腳、偏了方向。
游松上修生前發出的敕令在司州左近殊為好用,才過不多久,便就又有一名上修、數位丹主陸續而來。
只是見得洞府空空過后,便就只又不約而同地發信回云澤巫尊殿問詢此事、即就尋著來時的安全路線各自遁回。
內中人等并非都是蠢物,任誰都曉得左近搜尋或能得些線索。
不過云澤巫尊殿管事以來仁義未施,大家又都是苦修了幾百年的人物,那么又有誰會愿意冒著身隕風險、為了未知的封賞,去尋作案的兇手。
待得康大寶行到陳江康氏族地時候,楊寶山已由楊勇成遣人接走,葉州楊家態度倒是簡單,顯是認了康大掌門斷后的高義、卻也不想再摻和之后之事;
曹顯鹿傷勢未好,便連身上的鬼虎刺青顏色,亦也淡了大半。
好在其金丹丹體本源最后靠著靈藥救了回來,不然康大寶這這番怕要遭費南応等一眾費家宗長好生責難;
蔣三爺終日閉關養劍,二人兄弟連心,這些日子竟是連半分慌色都無,對康大掌門信心顯要比其本人還足幾分;
被烏風上人當做棄子的周云卻也未有獨走,老老實實地候在陳江康氏族地養傷、這些日子卻也老實,只是擺出一副靜待發落的樣子。顯也是看中了康大寶是個重義性情,才不懼遭人遷怒;
康襄宜是個合格的持家之人,云澤巫尊殿三位殿主聯袂而來的風聲甫一傳出,他便就召集族人收拾細軟珍物。
數以百萬計的康姓凡人是難遷走不假,可數千號各階修士卻是陳江康氏的老底子,近千年才攢下來、無論如何都要遷走。
待得康大寶佩著好幾個新得的儲物袋回轉過后,康襄宜都已帶著族中主事之人制好了數套遷徙之法,其目的地自是康大掌門的封地云角州。
康大掌門見狀過后陷入深思。
他自曉得這番將此前攢下來的人情卻是耗得差不多了,不過收獲確是頗豐。
便連那尊六合坎離鼎都不算,康大寶卻也拾了足足五個金丹儲物袋,還有一眾丹主、真修所贈,也不能算筆小數。
認真說來,康大寶這些年來做事確是艱難,不過這橫財財運卻是不錯。
這快錢來得多了,有些時候甚至都要動搖他那“高筑墻、廣積糧”的念頭。
只是這會兒若是僅自己一眾人等想要遁走卻是不難,畢竟黃米伽師便算在黃陂道也能算個人物,但當也無有膽子追襲到山南道地方逞威風。
但若要將整個陳江康氏盡數遷走,卻是一件難事。
只是現下愁眉苦臉卻也無用,康大掌門倒也果決,朝著康襄宜徑直言道:“要帶便帶!能走幾個便算幾個,只不過過后若是大半陷在路上、莫要恨我便好!”
只不過這隊伍才起,康大寶便就又收得袁晉傳來信符,氣得幾要眶血迸濺,心頭暗罵:
“道爺我攏共才離宗幾回,怎地次次都有人欺上門來,到底要多少個上修腦袋,才駭得住那些宵小的膽腸!!鐵流云!你到底還想害我家多少人命!!”
但見得他手中生起焰火,冒著靈光的信符須臾間即就燃做飛灰。
不過康大掌門心境修為畢竟不差,只不多時便就又回復如常。過后他使個動作,將蔣青喚到身前、小聲囑咐:
“傳信老二,要他帶三階靈奴速速往這面趕來。我來前聽得戚夫人是在外間尋藥,若能聯系得上,不妨以我名義前去求請。再問問費家諸位宗老哪個有暇,看看能不能請來一位助拳。”
蔣青聽得蹙了眉頭,悄悄看過一眼陳江康氏一眾人等,才秘聲傳音應道:“費家宗老哪有那般好請,大師兄何苦將人情用在這些不值錢的身上。”
向來不喜這些人情關系的蔣三爺破天荒地發了諫言,不過康大掌門卻并未采納。
后者將才得手的五個儲物袋一一捏過,心頭生了些底氣出來。再開口時候。語氣里頭又多了幾分鎮重:
“且聽我行事,若是這番連云澤巫尊殿都阻不得我家行事,那么過后有膽來害我重明宗的總要少些!”
————云澤巫尊殿、祖師堂中 暮色中的祖師堂似是籠罩在青灰色霧靄里,堂中央的一尊青銅香爐正吞吐著迦南香薄煙。
一老僧身形枯瘦如古松,暗金緄邊僧袍在幽暗燭光中流轉著符文暗紋。
這老僧深陷的眼窩似是盛著兩泓寒潭,褶皺叢生的眼瞼半合時泛著慈悲微光,時不時睜目念法時候又有精芒迸射,顯露出來在渾濁老目深處里頭囚著的兩簇猩紅業火。
其劍眉現下已染有霜色,眉尾卻猶似淬煉過的銀槍尖,斜飛入鬢時在眉心勒出一個卍字刻痕,詭異非常。
他握在手中、不停轉動的赤銅念珠擦過虎口老繭不斷地發出細碎聲響,腕間纏繞的瑪瑙髓串忽明忽暗,應和著堂外永不止息的云澤霧潮。
兩個垂墜的耳垂各綴著三對密宗金環,是當年花費一甲子從黃陂道步行到本應寺、面見禪師求得,珍貴十分,此刻正隨他掐動蓮花手印時輕撞出梵音清鳴。
待得飄至身前的香灰重新在其身周聚成曼荼羅陣圖,再當最后一粒香灰歸位剎那,這老僧的修行才算結束了緊要關頭、殿外人等才有膽量將急呼傳入殿中。
隨著老僧睜眼,祖師堂大門無風自開。涌進來的一眾主事各個面生驚慌之色,疾步過來圍攏在老僧周遭。
“大殿主,三哥他們.”
修為最高、被公推說話的長髯上修話才說到一半,即就被老僧伸手止住。
但見得后者從腰間摸出來兩塊碎裂到已經看不清本相的玉玨,目中隱有悲色流過,堂中其余人等卻就曉得其已然知曉了游松上修四人身歿之事。
“陳江康氏可有異動?”
從黃米伽師喉嚨里頭發出的沙啞嗓音似如刀子一般刺耳,堂中人等卻是專心致志、不敢漏了半點。
這時候七嘴八舌自是說不清楚,最后卻還是先前推出來那長髯上修出聲再答:
“大殿主,陳江康氏正在帶著百萬凡人舉家遷徙。”
這等大動作如何瞞得住旁人,陳江康氏才將出行,消息即就從四面八方傳到了云澤巫尊殿各家主事的案上。
“帶著凡人?蠢不可及!”
黃米伽師嗤笑一聲,關于陳江康氏的消息是七殿主生前發來;三殿主游松上修一行也是身歿在探訪陳江縣這差遣時候;游松上修最后所傳信符中言及洞府,更就是在陳江康氏轄內。
是以勿論這陳江康氏有沒有本事一連害了云澤巫尊殿四位殿主,他家卻也與這樁官司逃不得干系。
黃米伽師知曉過后、自是要問;若問不得,那么心氣不順之下、隨手抹去,卻也是應有之理。
畢竟他家才認得一個金丹初期老祖,雖有些名聲、能夠駭得住如火罡門這類后起門戶、卻還壓不服橫霸黃陂道北境的云澤巫尊殿。
“可有發信與陳江縣周遭諸家,要他們遣門中弟子去追了?!”
答話的長髯上修面色尷尬,應聲時候底氣不足:
“前不久火罡門新晉那喚做郭洪山的金丹,命牌也已碎了。周遭門派世家或是因了無有上修坐鎮、沒膽追襲;或是還念著與陳江康氏那點兒微末恩義,出工不出力。”
“陳江康氏什么時候有如此恩義了?”
黃米伽師聽得話中不實之處、居然怒極而笑,這下便駭得殿中眾修皆是面色大變,最后卻還是長髯上修上來答話:
“八弟、九娘聯合連江派、豐義門、福山正宗三家金丹擋在陳江康氏轉往山南道云角州的路上擋了一擋。他家攀附的那位金丹手段很是不弱,又有一傷重金丹、一劍修丹主在旁助陣。
我方五名上修敵他不得,中途又殺出來了一結丹靈奴、這便使得我方盞茶即敗。
若不是他家蠢鈍、還假惺惺地顧忌那些凡人生死,說不得又有上修要丟了性命。只是此事過后,聽調的門戶即就又少了大半”
坐在蒲團上的黃米伽師聽得長髯上修嘆氣過后,卻也未問后者為何不將門中金丹盡數糾合一處、好竟全功的蠢話。
莫看云澤巫尊殿此前有一十一位金丹殿主,論及數量,卻還要超過摘星樓轄下“三管”。
不過黃陂道確與別道有些不同,道內三境之首不僅各奉其主,關系卻也不睦。這便令得他家許多金丹不得輕動,時刻都要在要害地方以作鎮守。
加之如今云澤巫尊殿中的五、九、十以及才身歿的六殿主侯明法,可都是黃米伽師掌家之后耗了大把力氣尋來的外人。
跟著云澤巫尊殿一榮俱榮卻是不難,但若要求人家一損俱損,卻要看其有沒有殊為珍貴的良心。
對于這四位出身散修的殿主而言,這等要求屬實是有些苛刻了。
是以這其中的可用之人,便就更加捉襟見肘。
要曉得這番歿在陳江縣的四名上修除了十一娘風不妖之外,余皆算得十一位殿主之中排名靠前的好手。
便連最先失陷的七殿主,論及斗法本事,也要強過黃米伽師面前這長髯及腹的四殿主郁念恩。
后者手中可以信重的有用之人本就不多,前番竟又抽八殿主、九殿主兩位自家人前去攔阻康家。認真說來,這都已是冒險之舉。
畢竟這二人若事有不諧,莫看也不過只是初期上修,但門中人等未必不會生出什么別樣心思。
黃米伽師自是曉得,此番云澤巫尊殿表面上是殞了四位上修,實則已經落入了風雨飄搖的地步。
若是這威勢立不起來,外頭強敵環伺、內里又各懷鬼胎,那便連轄內人心怕都好難收拾。
只看現下小敗一陣過后,云澤巫尊殿轄下這些金丹門戶是如何陽奉陰違便就曉得,若是黃米伽師再無法立威,那么云澤巫尊殿漸漸敗落到坐不穩這黃陂道北境之主的位置也不稀奇。
摘星樓那些只管伸手要靈石的老爺們,可無有太多心思會放在云澤巫尊殿這類上趕著攀附的宗門上頭。
若想人家出面相助,照舊得抱著大把資糧去請去求,平日里頭笑納你家的那點兒常例供奉,便就是為了你換得了這去請去求的資格。
黃米伽師沉思一陣,便就又開腔言道:
“老四你謹守門戶,除了老二守在遏住和風嶺的關卡離開不得,其他各要害地方先都不管,要鎮守殿主盡都趕赴陳江。
一營巫卒、一營戰僧我只帶半數,你再將八弟喚回來聽用,我自帶著余下殿主去做正事。”
黃米伽師的這番交待令得四殿主郁念恩眉頭緊鎖,繼而言道:“大殿主,這般大的動作,若是讓和風嶺曉得了,我與二兄,怕還是守不住那關卡.”
“不怕,我這回練得玄功,摘得人頭就回來,不會誤了宗門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