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掌門見得這風不妖驚懼不已,倒也無甚居高臨下之狀,只是語氣淡淡、正色言道:“道友莫要動作,畢竟若是將康某人嚇著了,反還要害了你這大好性命,那卻不美。”
這風不妖倒也乖覺,甫一發現自己身上被下了禁制手段,即就息了遁走心思。
只是康大寶卻是不料,待得其老實地俛首拜過過后,即就開始寬衣解帶。她動作甚快,顯是此道好手,熟稔到便連近在咫尺的康大掌門都不及阻攔。
但見得她染著丹蔻的指尖擦過腰間,輕輕解開紅線的同時、掛著銀鏈的足踝踢開堆迭的羅裙,只聽得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后,那件金線密繡的訶子正好墜地。
她脖頸后仰的弧度像張到極致的弓弦,修長纖細得不禁令人想起來“長頸蹙雪,舒展素云”。就在半褪的鵝黃披帛下,鎖子骨凹陷處凝著一滴將落未落的香汗,卻要比胸前那片雪白還要勾人。
“妾身薄柳之資、還望侯爺憐惜一二.”
一陣香風伴著軟語撲面而來,竟是令得康大掌門眉頭緊鎖,一時不曉得是要如何出聲。
“這這即是本道爺被那些奸人壞了名聲的下場”
康大寶心下一嘆,腹誹一聲過后,也不再為他這“善欺婦人”的名頭糾結。只是整衣斂容、將面色擺正到好似個道德真修過后,方才出聲言道:
“還請道友自重.”
風不妖聞聲過后,卻不見得半分如釋重負,反是生出來幾分羞怒之色。
也就是現下正值勢比人強,不然這婦人說不得就要靠著嬌俏可愛的滿口銀牙,硬生生在康大掌門身上咬下來幾塊嫩肉。
待得收拾心情過后,風不妖即就又將剛剛褪下的衣衫一一穿了回去。
她倒不覺以身侍人是什么值得羞恥之事,在其看來,婀娜身子與上品靈石、珍稀靈珍并無不同,照舊是一樣可用在修行路上的本錢。
康大掌門無暇顧忌這妖艷女修是做何想,只是又出聲言道:“外間勝負未分,還請道友稍待。”
不想待得這女修定下心后,膽子卻大,不愧是能從云澤巫尊殿這等詭異地方殺出重圍、結成金丹的人物,卻是不可以僅以常理計之。
但見得她朱唇半張、檀口輕開:“侯爺是要做那漁翁么?”
言說這等無智之言,只不過是這類坤道與人親近的手段,康大寶卻是無有心思理會,只繼續將神識探出。
他現下圓月觀想法已然圓滿,雖才是初期修為,但論及神識之強,卻已經超過大部未有修行過神識之法的中期上修,比之游松上修這類新晉后期金丹卻也不差多少。
外間酣戰正濃,一時之間倒是也無人有本事分暇出來,探查得康大掌門正在暗中窺探。
卻見得只是又過了盞茶工夫,侯明法才用骨笛召來的一眾厲鬼早已湮滅大半,他與三殿主游松上修卻是不曉得當前那團血光是何來歷。
只是曉得其血法高強,當是自己平生僅見。想來若不是對方那修為不濟,說不得自己二人現下都已是難有命在。
游松雷法凌厲,卻尋不得那團血影蹤跡,就這么戰了一番下來,用出來的十成靈力里頭卻要有九成九都落在了空處。
待得侯明法自身罡氣都被一枚血刃擊破,一道可怖的傷痕自上而下貫穿其身,若不是還有配在腰間的一枚玉璜保命,說不得整個人都要被均勻地剖成兩半。
這位六殿主修行以來卻也經歷過不少惡戰,游走在生死之間的經歷卻也不在少數,卻還是被適才那道血刃驚得心頭戰栗不停,險些都要亂了手頭指決。
“三哥!!咱們撤吧!!”
“轟隆隆,”
游松上修聞聲過后動作未停,眼見得一道道燦亮的雷光擦著前頭那血光的邊緣、接二連三地落在空處,心頭便就更加氣惱,見得侯明法已被嚇得失了方寸,不禁破口大罵:
“老七現下才將失陷、十一娘與我二人一道前來,又是生死不知。就這般回去了,大殿主那里你這狗腦子可是謀劃好了是要作何交代?”
前者這話,卻是令得侯明法瞬間明悟過來。
畢竟那黃米伽師若是真要動怒,便連同為后期上修的游松也是擔待不起,更莫說他這小小金丹初期修士。
要曉得,同為殿主、侯明法或還有底氣與其他任一殿主爭辯一二,卻不可能與黃米伽師說半個“不”字。
后者在云澤巫尊殿中,是真有生殺予奪的大權。真要治游、侯二人失職之罪,怕是連個出口求情轉圜的都尋不出來。
只是若要他棄了這六殿主的身份去做個窮苦散修,卻是絕無可能。
既是如此,便就只有竭力與游松上修一道,合力將這藏頭露尾之輩擒下來一條路了。
游松上修見得侯明法鎮定下來,也是心頭一松。
以前者的見識,卻是不難察出來眼前這掩面之人身上傷勢頗重。也大略可以窺得其若是全盛之時,自己定然不是對手。
不過這或也能解釋此前為什么便連康襄宜這等貨色,都能從洞府中全身而退。這擬作血光的邪修定是難得持久,才會未有收拾干凈手尾,遭人將消息泄了出去。
既是如此,那么只要稍稍堅持一二,待得左近的金丹上修收到了自己適才發出去的求援信符前來相助,亦不是無有可能將其生擒、陣斬。
對面那彭道人現下卻不曉得游松上修是作何想,只是在心頭盤算:“是了,當就是這伙人破我洞府。便算這道人靈力駁雜、根基虛浮,但一手雷法卻也能算得勉強可看。
我這養在此處的這頭銅尸,最初祭煉時候手法失當,過后難得糾正,便就變得最怕雷火,恰好被其所克。若是真就遭其毒手,卻也能說得過去。”
不過他現下卻也如與游松上修一般,斗法時候難得持久。且此前先靠著道法高絕,傷了對面兩名初期上修過后,彭道人便就松了口氣。
彭道人算得謹慎,又與游、侯二人周旋一陣,自認將其手段辨了個七七八八,便就運足靈力于指尖,欲要一戰定這乾坤。
但見得彭道人身形一定,對面那游、侯二人才終于稍稍見得前者身形。只是還未及二人生出欣喜、一大團血霧便自彭道人破損的道袍裂隙噴涌而出。
“咕嚕嚕”,洞府中的血池倏然間沸騰起來。
“啵啵啵”,這血池中一個個血泡爆裂之余,還溢散出來大股惡氣,顯是不同尋常。
游松上修面色愈發凝重,侯明法臉上滿是驚容。
而也就在二人還在驚顫時候,這些惡氣早已糾結起彭道人所散血霧結成了一枚等人高的赤繭。
游松上修反應不慢,手握玄色長矛、裹滿雷芒刺出,大片燦亮光芒幾要將整座洞府染做潔白之色,卻是被赤繭周遭血風穩穩擋下,近不得分毫。
侯明法同樣未有坐以待斃,其全身毛孔冒出來無盡鬼氣,復又召來數十道厲鬼裹滿全身。
這些厲鬼能算得他壓箱底之本錢,其中最次的也是以筑基后期真修生魂所煉,一個個兇厲十分,目中滿是青綠磷火,口中盡是生人尖嘯,手中全是骨肉靈器,就照著那赤繭猛撲過去。
只是這些厲鬼卻一如適才那些雷芒一般遭遇,道道血風看上去毫無威勢,卻就是能護得赤繭周遭萬法莫入。
二人對視一眼,即都想到了要尋彭道人本身麻煩。不過后者卻是未遂他們意,疾步挪到赤繭身旁,盤坐調息不停。
明明見得那血修都已虛弱到面無人色,游、侯二人卻還是無法破得血風,只得眼睜睜見得有一血螭沖破赤繭,嘯聲沖天。
侯明法棋差一著,精心煉制的一眾鬼將只是轉眼即就被重重血氣沖散,痛得他六識盡滅、七竅涌血。
緊接著五臟六腑具都遭這撲面而來的血汽沖得碎裂開來,若不是金丹修士已成無漏之身,只這一遭,這修士即就難得命在。
游松上修警覺非常,他自是曉得侯明法此番過后,即就難得自保,隨手左手虛握引動天雷,玄色長矛尖端現出來大片靈光,一條雷龍活靈活現從中躍出。
血螭與雷龍迎頭相撞那一剎那,迸發的熾白雷光竟將整座洞府映如白晝。
侯明法站不住腳,跟著手中法寶一道被氣浪沖飛出去,生死不知。
明眼人都看得出雷龍氣勢雖強,卻只是外強中干,哪抵得彭道人這血螭凝實高明?
卻見得一陣隆隆聲后,彭道人口角溢血,游松上修面生震怖之色,再一抬頭,洞府頂上那條雷龍早就湮滅干凈成了無數靈華簌簌墜下,而那血螭卻照舊活靈活現、猙獰兇悍。
游松上修自是曉得這時候退不得半點,此番他落定過后,嘔血數升,澆得手頭玄色長矛都是換了一副顏色。
就在血螭將要照面俯沖而來之際,游松上修手頭靈決已定,其右臂上印雷紋倏然間爆發出刺目金芒,將其半身法衣都跟著炸成碎屑、繼而便就在洞頂凝聚成纏繞梵文的降魔杵轟然砸落。
“學什么不好,居然去學那勞什子釋修手段,端得是厭人十分!”
彭道人心頭喝罵一聲,眉宇間怒色更重,只催血螭去糾纏那梵文降魔杵,手中靈決旋即一變,本就沸騰的血池之中居然又生異樣。
但見得一道道濃稠血柱沖天而起,過不多久,便就有一尊尊披甲血卒各持兵刃從中邁出。
這顯是彭道人所備的去蕪存菁之法,眼見得這二十四具披甲血卒生成過后,本來粘稠十分的洞府血池即就變得澄清如碧,便連邊邊角角、溝壑彎曲之中也難尋得一點赤色殘留。
這些血卒手持兵刃行進時候,卻有點點赤色弧光墜地割裂地面,一塊塊巖石竟發出活物被肢解般的慘嚎聲響、惱人十分。
游松上修被擾得險些掐錯手頭雷決,也就是勿論降魔杵還是他修這正統雷法,都是克制彭道人的不二手段,方才給他掙得了思忖時機。
現下正值風不妖下落不明、侯明法生死不知之際,那么下一步是走是留,于游松上修而言卻不難選。
不過于今可慮的卻是,其好像也難得從容走脫了。
那血螭與降魔杵相比也只是稍占上風,佛光漸敗之際,螭身靈華亦是連連閃爍,若要分出勝負,卻還要等上好些時候;
不過由彭道人所召、結陣而來的這些血卒確是難纏。
只是粗粗一看,便就能看得出這些血卒一個個靈蘊厚實得能比假丹,以二十四星宿站位結陣重壓過來,游松上修便是全盛時候都要忌憚,更莫說于今周身靈力都已十不足三。
“直娘賊!”游松上修罵過一聲,繼而竟是棄了地上的侯明法,即就要背身而走。
只是他這步法才將運起,卻又被彭道人施法打斷,一個個血卒鎖住這洞中天地,竟真是嚴絲合縫,不與游松上修留下來一處生門。
后者手中雷光不停,轟在血卒身上,溢出來不曉得多少血氣。只是這些血卒散了又凝、凝了又散,只見得游松上修靈力見底,卻未見得血卒陣形稀疏半分。
彭道人面色冷漠,其實直到此時,他都難以篤定游松一行人等是不是破他洞府的禍首。只是他洞中損失總要人補,遭費天勤、項天行折辱的惡氣也總要散出來尋個人受!
“都怪那老鳥害人,害得我得意法寶大半不知去向、便連備用之物,也隨著儲物袋一道落在水中。若不然,我要認真來拾掇這些小人物,何須如此費力?!”
這惡修心頭得意之際,卻見得游松上修因了幾番突破不得,便也已在面上生出來狠厲之色:
“死便都死、莫想獨活!!”
其泥丸宮中的金丹丹華開始燃燒起來,本來還在左支右絀的玄色長矛倏然間凝滯在其頭頂一丈。
“這是?!”彭道人面色凝重,哪里還不曉得游松上修這是已經被逼到了搏命時候,便就也不惜得傷勢復發,也要強催靈力,令得血螭、血卒更加賣力、重壓下去。
“破!”
游松上修頭頂的玄色長矛驟然裹滿紫電,在血卒陣中炸開一個巨大破口之后勢頭不減,狠狠扎在了正壓得降魔杵喘不得氣的血螭之首。
“砰!”
血螭躲避不及、竟直接被轟碎了大半身子。
游松上修瞅準時機、降魔杵趁隙抽身而出,徑直落在已成殘陣的血卒之中。才過幾息,潔白佛光甫一如漣漪一般重重散開,便就見得這些猙獰丑物次第化成血水、徐徐淌回原處。
就在碧池重新染做鮮紅之際,洞府頂上那道雷矛卻也已經壓服了血螭重落回來,目標自是彭道人法體本身。
游松上修在側自是得意,畢竟在其眼中,彭道人手段業已盡出,現下不過是強弩之末,哪能抵得他不惜金丹本源、甘受境界跌落代價的強硬手段。
不過他卻未料到,后者只是長出口氣,面生疼惜之色,掐動靈決時候咬牙念道:“壞我大計,卻不能令你這蠢物死得痛快!!”
但見得彭道人發言過后,本就面白如紙的他復又褪下來最后一絲血色,一直蘊養在丹田之中、自落敗于費天勤之手后便再未現出的萬魂幡猛然一震、橫在胸前。
剛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雷矛倏然間就被消了兇焰,幡面一裹,這件融進了游松上修本源的上品法寶便就被攪成爛鐵,迫得其面上自得之色旋即湮滅,逆心之血噴涌而出。
“你你到底是何人物?!!”
游松上修發聲時候尤有不甘,他自是曉得自己現下非但無了勝算、也還斷了生機,數百年道行就這么不明不白丟在此處,也是唏噓。
“山南彭旻,見過道友!”彭道人說話時候語氣有異,似是想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名姓。
“山南道彭道人?!”游松上修只是淡淡念了一聲,卻不曉得這道人便是摘星樓庶務掌門前些日子登門借寶、所救之人。
他彭道人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煉成了鐵石心腸,漫說不曉得游松上修與其脫困有關,便是后者真就是他親親的救命恩人,動手力道卻也不會差上半點。
但見得他手中玄決一凝,一絲絲血線從其手腕處落下,沿著一塊塊正在凄嚎的石塊輾轉攀到游松上修周身。
不消多久,游松上修一身精血便就被吸食干凈,彭道人臉上血色也慢慢回復過來。前者殞命不過才盞茶工夫,墜在地上的侯明法便也就步了后塵。
彭道人只覺渾身舒泰,未有忘了手頭持幡一揮,收了二者生魂入幡、遺蛻入囊。
畢竟論及“物盡其用”,便連康大掌門面對這些邪修都要甘拜下風。
對于彭道人這等人物而言,修士遺蛻確與妖獸尸身一般無二,在邪修圈子里頭照舊是一樣頗受追捧的硬通貨。
他褪下身上法衣,緩步邁進已然淡了不少的血池之中。
這本就是他備了近百年的修行之所,若是如他所想、一切如舊,那么只消一二載時候,他這傷勢便就能好上大半。固然還是敵不得如費天勤這等異類,但總能不懼這左近大部。
不想這血池卻被這些外來人敗壞得不成樣子,不僅血珀與血珊瑚一根不剩,一座血池也被剛才對敵時候耗盡大半。
萬魂幡便算又得了兩道金丹生魂入內為將,卻還是補不回來這蘊養之功,照舊難得回復元氣。
強召其對敵,彭道人自身本源亦也大壞,雖是服了兩身金丹精血,旦夕時候卻也難得好轉,仍需得經年累月才能還復如初。
這惡修將手一招,兩個新鮮落地的儲物袋即就隨風而來。
仔細查看一陣,彭道人面上即就生出異樣:“不對,他們袋中竟是真的連半粒洞中靈珍都無!!六合坎離鼎也不見了蹤跡!!”
這惡修旋即醒悟過來,繼而想也不想,即就從水中射出,卻還是晚了一步。但見得他便連法衣都未得披上,便就被突襲來的兩道金光結實打中,金丹法身都差點迸裂開來。
傷勢徹底控制不住,倒也果決,又是不顧元氣、施了血遁之術,便連才握在手中的兩個儲物袋都是不拿、即就倉皇遁走。
而與此同時,就在云澤巫尊殿機要地方的守魂廓內,就有四盞置在最高處的金丹魂燈次第熄滅,驚得廓中弟子幾要癲狂、不顧一切地狂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