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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放人,放人

  周乙笑了笑,將手中的文件輕輕合上。

  “戴笠要能上天,那才是真正的普天同慶。”

  他頓了頓,看向洪智有,神色里多了幾分慎重。

  “不過,電報最快也得兩天才能到山城。

  “我怕這仨扛不住,說出些什么不利的話,你得做好準備。”

  洪智有嗤笑一聲,滿不在乎地把玩著手里的打火機:“不會。”

  他把打火機啪地一聲合上。

  “事關戴笠私人的小金庫,那幾個人懂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而且,就算是說了,沒有證據,誰能把我怎么樣?

  “黃金我早就運走了,天王老子來了也找不到。”

  周乙點了點頭,洪智有的手段他向來是放心的。

  “對了,”周乙像是想起了什么,“最近哈工大在排新戲,你嫂子想去看,有空了一塊去。”

  “她就是事兒多!”洪智有眉頭一皺,沒好氣地說道:“都什么時候了,還看個屁的戲!”

  周乙無奈地攤了攤手。

  “是啊,我也不是很贊同。

  “但她說了,按照明面上的關系,她好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要沒有一點小資情調,反而不真實。

  “我覺得也有道理,反正她錢多,愛買啥買啥,愛玩啥玩啥吧,不耽誤發電報就行。”

  洪智有撇了撇嘴:

  “媽的,張平汝這小子真是撿到寶了。”

  周乙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也變得悠遠:

  “你一說這個,我又想到家喬了。”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

  “昨天老魏跟我說,家喬性格很孤僻,他個子本來不高,老師老安排他坐最后一排。

  “班上同學嫌他是奉天那邊的口音,都欺負他。

  “老師也偏幫著本地孩子。

  “尤其是道外警署副署長錢柏的兒子,那小子在學校里是個頭兒,經常找家喬要煙錢,不給就打他。

  “老魏氣不過,想綁了那小子給他點教訓,被我給攔住了。

  “現在是多事之秋,孩子這點事,該忍就忍吧。”

  說到這,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澀:

  “我每天被別人的孩子叫著爸爸,最好的衣服,最溫暖的懷抱都給了莎莎。

  “但自己的孩子卻在外邊受苦,我是真對不起悅劍母子啊。”

  洪智有臉上的不羈和散漫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站起身,走到周乙身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這么想。

  “這樣,我去學校走一圈,給這小屁孩和他那個當副署長的爹一點教訓。”

  周乙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波動。

  “謝謝。”

  洪智有咧嘴一笑,“你這人真裝,想找我幫忙就直接說,還非得拐彎抹角,鋪墊這么半天。”

  周乙也笑了,帶著幾分釋然。

  “還是你了解我。

  “誰讓你是哈爾濱的地下之王,道里道外的黑白兩道,就認你洪股長這張臉。

  “再者你辦事,我放心。

  “我既希望這事能得到解決,又不希望家喬被人刻意盯上。”

  洪智有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行,這事簡單,我抽空去學校走一圈。”

  三日后。

  山城,軍統局辦公室。

  戴笠正靠在寬大的皮椅里,手里拿著幾張照片和一份電文的副本,看得津津有味。

  照片上,是堆積如山的金條,在昏暗燈光下閃爍著令人目眩的色澤。

  周曦在信中表示,金條于兩日前夜里就已經裝上了專列,按照進度,這會兒應該出了山海關,進入平津地區了。

  九千兩黃金啊。

  這得兌換多少美元?

  看著那金燦燦的一片,饒是見慣了錢財的戴笠,那顆冷酷的心也是跳動得厲害。

  他算著時間,喬家才也該來電話確認了。

  戴笠正琢磨著,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毛人鳳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局座,喬站長密電。”

  戴笠精神大振,連忙親自接了過來,迫不及待地展開。

  然而,只看了幾行,他臉上喜色就迅速褪去,心涼了半截。

  電報是吳敬中托北平站轉發的。

  內容很簡單:由于行動隊馬奎與人發生摩擦,這幫蠢貨不僅沒運成黃金,還全被滿洲國警察給扣留了!

  “砰!”

  戴笠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

  “這個馬奎!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他猛地站起身,指著毛人鳳的鼻子怒罵:“你是怎么管教手下的?”

  毛人鳳連忙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

  “局座,是屬下管教不嚴。

  “局座您消消氣。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人撈出來。”

  戴笠氣得來回踱步,胸口劇烈起伏。

  “怎么撈?那是滿洲國!是溥儀的地盤!”

  毛人鳳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試探著說道:“溥儀那不也得看梅津美治郎的臉色嗎?

  “葉子明跟岡村寧次有私交,要不…讓葉先生找岡村寧次出面?”

  戴笠腳步一頓,閉上眼,沉默不語。

  他真想讓這幫蠢貨死在東北得了。

  可一轉念,那九千兩黃金…要是這幫人死了,就真的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更重要的是周曦。

  周曦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萬一扛不住,在滿洲國那邊亂說了些什么,對誰都沒好處。

  畢竟,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左右手。

  處罰可以回來再說,人,必須得撈回來。

  戴笠重新睜開眼,眼神已經恢復了冰冷。

  他疲憊地擺了擺手。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毛人鳳如蒙大赦,恭敬地應道:“是。”

  看著毛人鳳退出去的背影,戴笠的眼神愈發深沉。

  對毛人鳳這個老同鄉,他是器重的,但同樣也得防著點。

  有些事,尤其是涉及到日本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畢竟現在國府主流還是抗日,要是傳出去自己跟日本人私下稱兄道弟,絕對不是件好事。

  現在巴不得他下臺,死的人太多了。

  關東軍司令部。

  梅津美治郎辦公室里的二號機,響了起來。

  這是專線,來自關內。

  他拿起聽筒,沉聲道:“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岡村寧次略帶焦急的聲音。

  “岡村老弟啊,”梅津美治郎搶先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容商量的味道,“先說好,你要是想要坦克和兵士,我可給不了你,你知道的,我們北方的敵人同樣強大。”

  “哦?”

  梅津美治郎聽著電話里的解釋,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好,我知道了。”他沉吟片刻,“戴笠如果真的是派特使來哈爾濱考察滿日親善,以作中日和平、大東亞繁榮的基石,這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集中力量進攻蘇聯。

  “好,我會親自跟吉岡安直商談,讓他勒令警察廳處理這件事。”

  掛斷電話,梅津美治郎的眉頭又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該死。

  哈爾濱這幫飯桶怎么這么多事。

  先是程斌二人被殺,現在又扣了戴笠的特使。

  想到這,他按響了桌上的電鈴,把副官叫了進來。

  “叫吉岡來我這一趟。”

  副官領命而去。

  哈爾濱警察廳。

  魯明走進臭氣熏天的刑訊室,忍不住皺起了眉。

  老涂正捏著鼻子站在門口,幾個手下提著水瓢,一瓢一瓢地往地上潑水,試圖沖刷掉那股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

  魯明問:“人呢?”

  老涂指了指樓上,甕聲甕氣地回答:“送去招待室洗了。連著好幾天都拉在褲襠里,再不洗洗,這地方都沒法進人了。”

  魯明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招待室內。

  周曦在浴室里足足沖了兩個小時,感覺一身皮都快搓掉了一層,這才披著厚厚的浴袍,精疲力竭地走了出來。

  洪智有已經等在了外面,他剪好一根雪茄遞了過去。

  周曦接過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味道。

  “老弟,我這張老臉是全砸在哈爾濱了。”他苦著臉,“連著三天,我整整在褲兜里拉了三天啊。

  “你不是說,他們不會動我嗎?

  “再這么下去,沒被打死,我也拉死了。”

  洪智有給他遞上一杯紅酒,不以為意地說道:“是沒打你啊。

  “放心,沒人知道,就這幫土包子,活到死也不見得能出關。

  “這消息再臭,也是臭在哈爾濱,傳不到山城去。”

  周曦臉色稍緩:“那我就放心了。不過你老弟趕緊想想法吧,我是真扛不住了。”

  他壓低了聲音,神色緊張。

  “還有那馬奎,天天在隔壁被打的鬼喊鬼叫。

  “那姓魯的小子手挺狠,玩陰招就算了,聽那幾個刑訊員說,他還要絕了馬奎的后。

  “萬一馬奎扛不住,把金子的事說出來,你可別怪我。”

  洪智有剛要說話,房間的電話突然響了。

  是他辦公室轉過來的。

  他拿起聽筒說著流利的日語:“喂?”

  “好,我知道了。謝謝鈴木閣下,改日我請你喝酒。”

  掛斷電話,他看著周曦笑道:“恭喜你,你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在參謀本部的朋友說,梅津司令官已經找吉岡安直談話了。

  “警察廳應該很快就會放了你。”

  周曦的眉頭卻皺了起來:“老弟,不會真讓我去新京跟皇帝一日游吧?”

  洪智有笑了:“開玩笑而已,戴老板有那么傻嗎?

  “你要真跟溥儀一日游,很快整個全國都知道戴笠秘密派人來哈爾濱了。

  “打著和談的幌子,國內老百姓和輿論能淹死他。

  “再者,是真和談還是假和談,委座能不知道嗎?

  “他派特使來這邊,只會引起老頭子的猜忌。

  “所以,老板不可能把這件事擴大化。”

  周曦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洪智有臉上掛著笑,心里卻輕輕嘆了口氣。

  以戴笠的手段,周曦運不回黃金,又沾了這一身的屎,回去之后,必然會被秘密裁決了。

  當然,洪智有對周曦本就是利用,這人死與不死對他來說已經無足輕重。

  對了,回去時,還得讓人把送周曦的黃金順回來。

  瑪德,好幾百兩啊,潑天富貴沒必要浪費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

  至于戴笠回頭會怎么想,洪智有無所謂。

  反正,只要在東北這一畝三分地,戴笠的手再長也奈何不了他。

  想著,他招手吩咐跟在身后的任長春。

  “長春,你在這守著。

  “從現在起,周先生在這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

  “魯明要來提人,你就說是我的意思。”

  說完,洪智有在周曦感激的目光中,擺了擺手,大步走了出去。

  果然,沒過多久,魯明就帶著人來提人了。

  任長春往門口一站,把洪智有的原話一搬,魯明碰了一鼻子灰,臉色難看的直奔二樓劉振文的辦公室。

  他剛推門進去,就看到劉振文正笑容滿面地扣斷電話。

  見了魯明,劉振文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怎樣,招了沒有?”

  魯明搖了搖頭,一臉晦氣:“沒有。

  “這些家伙嘴太硬了,硬的軟的都不吃。

  “更可惱的是,洪智有把周曦給看管起來不讓我審,我這還…”

  他話沒說完,劉振文就抬斷了他。

  “算了,放了他們。”

  魯明一愣:“那他們身上的秘密…”

  “只能說你功力還不到家。”劉振文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失望,“整整三天,一個屁都審不出來。現在好了,有人出來保他們了。”

  魯明心里咯噔一下,問道:“誰啊?”

  “吉岡安直和張景惠大人。”劉振文慢悠悠地說出兩個名字,“你就說,咱們哪個惹得起吧。哎,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聽到這么大的來頭,魯明瞬間慌了神,聲音都有些發顫:“那…那咱們不會有麻煩吧?”

  劉振文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作為此次案件的唯一負責人,按照警察廳條例秉公執法、審訊何罪之有?

  “放心吧。

  “既然是個誤會,放人,禮送出境就是了。”

  魯明聽到“唯一負責人”這幾個字,差點沒當場嚇得原地去世。

  劉振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順便跟洪股長打聲招呼,緩和緩和關系。”

  魯明僵硬地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媽的,這幫當官的,就沒一個好鳥!

  到了樓下,魯明在洪智有的辦公室門口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熱忱的笑容,這才敲了敲門。

  “進。”

  魯明推門而入,直接走到洪智有辦公桌前。

  “智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洪智有抬眼看他:“什么消息?”

  魯明拉開椅子坐下,身體前傾,神神秘秘地說道:“經過我細致、縝密的調查,我認為周先生與聚賓樓的槍擊案無關。

  “馬奎、余波二人,也是在危急之下被動還擊的。”

  他一臉“我為你著想”的表情。

  “另外,眼下日本人和皇帝陛下都希望中日友好,周先生一行人來哈爾濱考察,理應特別對待。

  “所以,我極力說服了劉廳長,決定放了周曦他們三人。”

  他拍了拍胸脯,邀功道:“怎樣,夠意思吧。”

  洪智有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夠意思。正好,我有件事還想請你幫忙。”

  魯明一聽,大喜過望,身體坐得更直了。

  “幫什么忙?你一句話,我鞍前馬后,萬死不辭!

  “說吧,什么事。能辦到,兄弟我馬上就給你解決了。”

  洪智有擺了擺手,站起身:

  “不急,到飯點了,咱們先去吃飯。

  “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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