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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一石三鳥

  三號刑訊室的鐵門被推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撲面而來。

  一個穿著白襯衣的警員被綁在刑架上,渾身是血,腦袋耷拉著,已經看不出人樣。

  劉魁正大馬金刀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臉的蔑然的抽著香煙。

  洪智有瞇了瞇眼,認出了刑架上的人。

  鐘發。

  廳里的老油子了,平時最擅長吃拿卡要,在各個股室之間混得跟泥鰍一樣滑。

  沒想到今天栽了。

  看到高彬和洪智有進來,劉魁立刻掐滅了煙,站起身來。

  “科長,智有。”

  高彬看都沒看刑架上的鐘發,徑直走到桌邊坐下,洪智有也跟著在他身旁落座。

  高彬拿起桌上的記錄本翻了翻,聲音里聽不出喜怒:“怎么個說法?”

  劉魁指了指半死不活的鐘發,咧嘴道:“科長,這孫子招了。

  “昨晚他值班的時候,確實溜進一號刑訊室跟那個劉萍說過話。”

  話音剛落,劉魁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鐘發臉上,打得他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媽的,科長問話呢,給老子豎起你的狗耳朵!”劉魁罵道。

  鐘發渾身一顫,嘴里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聲,鮮血和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流:

  “是…是曹志清。

  “他…他答應給我一百康德幣,讓我進去給那個女人帶句話。”

  高彬的眼神沉了下去:“什么話?”

  “就…就是讓她咬死了,說她跟周太太是同學,還在圣彼得堡一起參加過…情報培訓。

  “曹課長還讓我告訴她,事成之后,會再給她一大筆錢,保證她能安安全全地離開哈爾濱。”鐘發說道。

  “砰!”

  劉魁聽完,氣得一腳踹在鐘發的肚子上。

  “傻鳥玩意!

  “科長親自要審的犯人,你特么為了一百塊就敢幫人傳信兒?

  “我看你是活膩了!”

  鐘發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整個人弓成了蝦米,嘴里不住地求饒。

  “科長饒命啊,劉股長…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一時糊涂…”

  高彬擺了擺手,臉上沒什么表情。

  “行了。

  “放他下來,先聽候處置吧。”

  走出刑訊室,洪智有跟在高彬身后,開口問道:“叔,這個劉萍本來就是曹志清從北平弄過來的,他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再花錢找人去傳話?”

  高彬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摸出煙斗不緊不慢地填著煙絲。

  “還能為什么?

  “做了假證據,心里發虛,怕那個劉萍臨時變卦,不敢在咱們面前胡說八道唄。”

  他點燃煙斗,深吸了一口:

  “這些靠賣情報為生的販子,嘴里說的話,真特么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那是沒遇到老謝這種專業的…洪智有咂了咂嘴:“那您這錢,怕是白花了。”

  “白花?”

  高彬哼了一聲,眼神里透著一股子狠勁。

  “你叔我這輩子就沒吃過這種啞巴虧。”

  說著,他推開了走廊盡頭另一間審訊室的門。

  房間里,劉萍正蜷縮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打盹。

  聽到開門聲,她一個激靈猛地坐直了身體。

  看到是高彬,她臉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急切地問:“高科長,該說的…我都說了,您看能不能放了我?”

  高彬走了進去,拉開椅子坐下,臉上掛著他那招牌式笑里藏刀的笑容。

  “原本呢,我是打算把你留在廳里的。

  “畢竟,像你這樣業務熟練的發報員,現在可稀缺的很。

  “可是呢,你這個人很不老實。”

  高彬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面,繼續說著:“我不喜歡花花腸子多的人。”

  劉萍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急忙辯解道:“高科長!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啊,我對天發誓!”

  高彬笑了,搖了搖頭:

  “你說的那些,聽起來的確很真,細節也很到位。

  “但其實呢,都是在演戲。

  “你所謂的那些證據,沒有一樣是經得起推敲、認證的。”

  劉萍徹底慌了,聲音都變了調:“怎么會!你…你可以去問莫西萊斯基副院長,我知道他的住址,他可以為我作證!”

  “我已經問過了。”

  高彬淡淡地打斷了她。

  “他就是個酒鬼,只要有酒,你讓他說什么,他就會說什么。

  “至于你畫的那個老溫…”

  高彬冷冷一笑,“我要能隨隨便便就抓到滿洲工委的重要負責人,還要你干什么?”

  劉萍嘴唇哆嗦著,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高彬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你跟顧秋妍是同學,這不假。

  “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0326,也從來沒有接受過所謂的情報培訓,對嗎?”

  “不!”

  劉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

  “高科長!我對天發誓!我們真的是…”

  高彬抬起手,制止了她的嘶吼,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你的誠信,在我這里一文不值。

  “我這個人呢,一向不喜歡對女人用刑。但如果你繼續不老實,我不介意試一試。”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說吧,為什么要串通曹志清做假證據,來污蔑周太太?”

  “我沒有!高科長,我真的沒有!”劉萍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高彬徹底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智有,你來審她。

  “確保她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給我吐出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洪智有和已經面如死灰的劉萍。

  洪智有慢條斯理地坐到高彬剛才的位置上,翹起二郎腿,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劉小姐,其實你現在再說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反復無常的人。

  “你先是背叛了紅票,現在又背叛了軍統,你的話還有可信度嗎?

  “而且據我所知,你在北平被羈押的時候,有不少人去你家送錢吧?

  “再加上你現在的口供漏洞百出,根本拿不出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所以,你再這么死咬著周太太不放,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那樣,只有死路一條。”

  洪智有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刀,一刀刀割在劉萍的心上。

  她絕望地看著洪智有,聲音帶著哭腔:“那我該怎么辦?他們答應我的只要我來哈爾濱作證,就會送我回去…”

  “給你通風報信的那個鐘發,已經被我們抓了。”

  洪智有不緊不慢地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你要是還一根筋,別說回北平了,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個門都難說。”

  他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

  “你知道為了把你從北平弄過來,我叔叔花了多少錢嗎?

  “三千康德幣,外加五根金條。

  “你現在倒好,給了一堆狗屁不通的假情報,一點價值都沒有,還想活命?

  “劉小姐,你這算盤打的是不是太精了點?”

  劉萍徹底崩潰了,“我,我該怎么辦,求你給我指條明路吧。”

  “簡單。”

  洪智有靠回椅背,雙手一攤:

  “你跟顧秋妍,只是普通的大學同學關系。

  “所謂的去圣彼得堡接受情報培訓,全都是曹志清逼你編造的謊言。”

  他看著劉萍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當然,你們本就是串通好的,對嗎?”

  劉萍現在就是砧板上的魚肉,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求生的本能讓她像小雞啄米一樣,瘋狂點頭。

  “對!對!沒錯!

  “是…是我收了錢!是曹志清!是他讓我這么說的!”

  “很好,你很聰明。”

  洪智有點了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嶄新的審訊記錄。

  “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咱們就把正常的程序走完。

  “這是審訊記錄,你看一下,沒問題就簽個字。

  “另外,麻煩你配合一下,照著這份材料,我們做一份審訊錄音。”

  劉萍求生心切,雖然隱約感覺到這樣或許會惹上更大的麻煩,但眼下,這是她唯一的活路。

  她顫抖著手接過筆,在記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按照洪智有的要求,對著錄音設備,將那套“被曹志清威逼利誘”的說辭,聲情并茂地復述了一遍。

  拿到了口供和錄音帶,洪智有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站起身,拍了拍劉萍的肩膀。

  “劉小姐,你別著急。

  “晚點,我就親自安排人送你回北平。”

  劉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感激涕零地連聲道謝:“謝謝…謝謝洪股長!謝謝您!”

  洪智有拿著口供和錄音帶,走進了高彬的辦公室。

  高彬仔細看完了審訊記錄,又聽了一遍錄音,臉上露出了陰冷的笑容。

  “很好。

  “把這份記錄復印一份,交給特高課備案。

  “原件留著,我得親自去找曹志清對對賬。”

  他把煙斗在煙灰缸里重重磕了磕。

  “媽的,騙到我頭上來了,這回,我得讓他狠狠地出一次血!”

  洪智有問道:“叔,那這個劉萍,怎么處理?”

  高彬長嘆一口氣,靠在沙發上,揉著發痛的太陽穴:

  “哎,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們這些活祖宗的。

  “你小子,害得我是賠了金錢,險些還折了…”

  他話說到一半,煩躁地擺了擺手,沒再說下去。

  “這個劉萍反復無常,留下來,遲早是個禍害。

  “但如果直接按戰時條例秘密處決了,動靜太大,我怕容易引起某些人的懷疑。”

  他看向洪智有,眼神變得陰鷙。

  “你手底下不是養著一批亡命徒嗎?

  “讓他們冒充軍統的人,去把這個女人干掉。

  “正好,軍統那個什么狗屁‘鐵血青年暗殺團’最近不是挺活躍嗎?這筆賬,就記在他們頭上。”

  洪智有點了點頭:“明白。”

  高彬的思緒一頓。

  他盤算著,顧秋妍現在有五個月的身孕,再過四五個月,孩子就該出生了。

  現在顧不上什么鐵證如山了,這幾個月,怎么也得咬牙扛住。

  哎,早知道這女人肚子里懷的是老高家的種,他又何必花這么多錢,費這么大力氣,去搞這么一出費力不討好的戲碼。

  現在倒好,真是一屁股屎全兜褲襠里了,麻煩!

  回過神來,高彬補充道:“鐘發這小子,不能再留在警察廳了。

  “我讓憲兵隊的人在車站那邊等著接劉萍去北平。

  “你讓鐘發去送。

  “對了,車讓思想股的張順安開。

  “這小子值班的時候,一天到晚就張羅著打牌,他舅父是市政廳的,明著開除他,面子上不好看。

  “正好借這個機會讓他滾蛋。”

  高彬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讓他倆一個開車,一個押送,也符合程序。

  “你找的人,就在路上動手。”

  洪智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這招叫一石三鳥。

  既處理了叛徒劉萍,又清除了鐘發這個吃里扒外的內鬼,還順手解決了張順安這個關系戶刺頭。

  叔叔的手段還是這么老辣。

  洪智有起身,正準備離開。

  高彬又叫住了他,語氣里多了一絲凝重和鄭重。

  “你小子,在外面找女人我不管。

  “但下次,誰家姑娘要是懷上了我們老高家的種,必須第一時間向我和你嬸嬸報備,省的再出現這種狗屁事。”

  他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帶著一種長輩特有的關切。

  “我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再不濟,暗中也能幫忙關照關照。”

  洪智有一副受教的模樣:

  “明白,叔。”

  晚上八點。

  哈爾濱的夜色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

  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警察廳后門秘密通道悄然駛出,匯入了車流。

  開車的張順安嘴里哼著小曲,握著方向盤的手隨著節奏輕輕敲打。

  后座上,劉萍蜷縮在角落,雙手被反銬著,臉上寫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和茫然。

  汽車行駛到一座橋梁上時。

  “吱嘎!”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劃破了夜空。

  一輛轎車從側面橫沖出來,死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張順安還沒來得及開口罵娘。

  對面車窗里,就探出了兩把黑洞洞的沖鋒槍。

  “噠噠噠噠!”

  火舌噴吐,密集的子彈瞬間將他們的車打成了馬蜂窩。

  玻璃碎片四處飛濺。

  張順安和鐘發連哼都沒哼一聲,腦袋就開了花,軟軟地倒了下去。

  后座的劉萍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也被子彈撕碎了身體。

  車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風衣,戴著禮帽的男人走了下來。

  肖國華壓低了帽檐,快步走到被打爛的轎車旁,用手電筒照了照后座。

  確認是劉萍無誤后,他面無表情地舉起槍。

  “砰!”

  “砰!”

  “砰!”

  又給車里三具尸體各自補了一槍。

  做完這一切,他迅速鉆回自己的車里,轎車引擎發出一聲轟鳴,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周家。

  “叮鈴鈴…”

  急促電話鈴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

  穿著睡衣的周乙拿起聽筒,只聽了片刻,便沉聲應道:“好,我知道了。”

  顧秋妍從床上坐起身,緊張地問道:“出什么事了?”

  周乙放下電話,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警察廳在押送劉萍去火車站的路上,遭到了襲擊。

  “劉萍死了。”

  顧秋妍先是一愣,隨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她咬著牙,恨恨地說道:“活該!

  “狗漢奸!

  “今晚,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周乙看著她,語氣里帶著一絲調侃:“現在看到了吧。

  “高彬為了抱孫子,有多迫不及待。”

  顧秋妍撇了撇嘴,沒說話,心里卻五味雜陳。

  夜里。

  哈爾濱的一處偏僻小巷。

  洪智有扶著喝得爛醉如泥的曹志清,踉踉蹌蹌地走著。

  “哎…”

  曹志清打了個酒嗝,含糊不清地說道:“總算是…總算是熬過了這一關。”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塞到洪智有手里。

  “老弟,這些錢…是給高科長的。

  “麻煩你…在他面前,多替我美言幾句。”

  洪智有掂了掂信封的分量,看都沒看一眼。

  “放心。”

  曹志清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干笑道:

  “以后警察廳的活兒,打死也不能接了。

  “太他媽嚇人了。”

  洪智有笑了笑,扶著他靠在墻邊:“走好。

  “我就不送了。”

  是夜,凌晨。

  一團沖天的大火照亮了半個夜空。

  曹志清和他那個叫小吳的跟班,連同屋子里所有的資料,全都在這場大火中化為了灰燼。

  翌日。

  洪智有剛睜開眼,就感覺身上一沉。

  徐云纓像只小貓一樣,壓在了他身上。

  洪智有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笑著說:“你一天天的,精力咋這么旺盛?

  “晚上吃不飽,早上還能起得還比雞早。”

  徐云纓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白天睡得多啊。

  “你不在家,我一個人也沒地方玩,除了睡還是睡。”

  她忽然湊到洪智有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對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洪智有來了興趣。

  “啥?”

  “按理來說,我這兩天該來事了。”

  徐云纓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但現在還沒到。

  “我懷疑…是種上了。”

  洪智有猛地坐了起來,臉上滿是狂喜:“真的?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嗎?”

  徐云纓搖了搖頭。

  “還是別了。

  “萬一沒懷上,醫院里認識你的大嘴巴又多,還不夠鬧笑話的呢。

  “再觀察一個月試試。”

  洪智有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

  他一把將徐云纓摟進懷里,在她額頭上狠狠親了一口。

  “行,聽你的。

  “我的大功臣!”

  清晨。

  警察廳,特務科科長辦公室。

  洪智有推門進來時,高彬正一臉疲憊地揉著太陽穴。

  “叔,昨晚又沒睡好?”

  高彬抬起眼皮,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甭提了。

  “因為顧秋妍那個事,你嬸嬸嘮叨了我一整個晚上。

  “哎,我現在腦殼疼的厲害。”

  他從桌上拿起一份報紙,遞了過去。

  “你看看這個。”

  洪智有接過來一看,頭版頭條又是那個大村卓一,通篇都是在鼓吹軍國主義,貶低蘇聯那一套陳詞濫調。

  高彬點上煙斗,深吸了一口:“最近,日本人和蒙古國兵在邊境時有摩擦。

  “照這么發展下去,日本人極有可能從蒙古國境內,往北打過去。

  “聽說邊境警戒部隊和第二十三師團,已經在往那邊增兵了。

  “看樣子,還是要打啊。”

  洪智有看著報紙,淡淡冷笑:“打,打吧。”

  他就等著這一戰呢。

  他放下報紙,說道:“對了,叔,我過些天得抽空去一趟東京,拜訪些朋友,可能要請一兩個月的假。”

  高彬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這時候去東京?”

  洪智有點了點頭。

  “嗯,生意上有些事,必須得過去處理一下。”

  他得趕在諾門坎戰役日軍大敗之前,去東京拜訪并投資小日山直登。

  那個家伙現在因為被馬文棟誣陷,正在東京賦閑。

  這時候去投資,那叫雪中送炭。

  只要扶這位未來的滿鐵會長提前接替大村卓一,那他被搶走的金礦,就能順理成章地拿回來。

大熊貓文學    諜戰吃瓜,從潛伏洪秘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