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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千把斧頭的計劃

  吳蕊蕊偷偷打量著洪智有,心里泛起一陣嘀咕。

  這副樣子未免也…太老,太丑了點。

  黝黑粗糙的皮膚,邋遢的衣著,跟她夢里那個才藝絕倫、風度翩翩的男人,差距實在太大。

  她畢竟還是個懷春少女,對未來的白馬王子總歸是有著幾分幻想的。

  洪智有何其精明,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二話不說,轉身走到墻角的水盆旁,掬起一把冷水就往臉上潑去。

  他用力搓了幾把,撕下了粘在嘴上的假胡須,又從口袋里掏出嵌鏈的金絲眼鏡戴上。

  前后不過十幾秒鐘。

  當他再次轉過身時,那個碼頭苦力的形象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是一個面容白皙英俊、氣質儒雅的年輕人。

  “蕊蕊,我叫洪智有,今年二十二,哈爾濱警察廳經濟股股長,也是您父親的手下,軍統局上尉。”洪智有很正式的做了自我介紹。

  吳蕊蕊看著如同變戲法一般的洪智有。

  燈光下,他英俊得簡直就像童話書里走出來的主角。

  想到他居然是自己未來的…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起來,臉頰也微微泛紅。

  “你會畫畫嗎?

  “能不能把沙灘,那座小島附近的房子,最好還有…那個叫樂樂的小女孩,都畫出來。”

  吳蕊蕊開口了。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從父親骨子里遺傳來的那份謹慎與精明,依舊讓她保持著最后的理智。

  “沒問題,這是我的專長。”洪智有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并不太懂畫畫,但這具身體的原主卻是個中高手。

  洪智有接過吳蕊蕊遞過來的畫夾和鉛筆,手腕一動,筆尖便在紙上沙沙作響。

  他畫得很快,幾乎沒有絲毫停頓。

  很快,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形象躍然紙上,脖子上還戴著一個精致的長命銀項圈。

  吳蕊蕊湊近一看,整個人都驚呆了。

  果真與她夢里那個小女孩一模一樣,就連項圈的樣式都分毫不差。

  洪智有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潛入到自己的夢里去吧?

  洪智有看著她震驚的神情,微微一笑,又隨手在畫紙的背景上添了幾筆。

  一座造型奇特的帆船形大酒店就這么出現在了畫中。

  吳蕊蕊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蕊蕊,聽我一句勸,自由只在金錢之上。

  “至于你想去美國學什么金融,那都是有錢以后的玩法。

  “只要你有足夠的錢,你說的話就會像圣經一樣被人膜拜。

  “你到時候可以站在鎂光燈下大言不慚的說,其實你一點也不喜歡錢,對錢毫無興趣。

  “或者你可以指著我這張臉說,其實我壓根不知道我先生長得很帥,我是臉盲。

  “你一頓共享午餐可以開出十萬美刀天價,照樣一堆人排隊預約。

  “總而言之,只要你有錢,你說什么都是對的。

  “所以,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著,見證奇跡,余生做一個對的人。”

  洪智有放下筆,風趣的說道。

  嗯,這倒是有幾分夢里先生的味道了…吳蕊蕊被他逗樂了:“說的你好像很有錢似的。”

  “反正供你施展拳腳是夠的,我和老師一起撈錢,還供不起你玩啊。”

  洪智有笑了笑,試探去握住她的手。

  蕊蕊卻像受驚的小鹿,猛地向后一縮躲開了:“時間不早了,我,我該休息了。”

  “我卻是有千言萬語跟你傾訴。

  “也罷!”

  洪智有苦笑了一聲。

  他也是沒轍。

  吳敬中現在是東北區區長兼滿洲站站長,按照軍統編制,大區區長必須是少將級軍銜。

  這既是戴笠的提拔與磨煉,也有幾分眼紅吳敬中在中蘇情報所為鄭介民搞錢的緣故。

  但凡有點眼力價的都能看到,只要老吳能活著從東北回來,前途不可限量。

  而梅紹此時急著把蕊蕊弄到美國去,還要撮合她跟已經快過氣的蘇家聯姻。

  這里面要是沒有貓膩,鬼都不信。

  蘇家極有可能給了梅紹一大筆錢。

  老吳這會兒重面子,加上自身生死難料,也沒想到那么長遠。

  若是梅紹一力促成,等蕊蕊去了美國跟那個蘇建華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黃花菜都涼透了。

  這或許是自己唯一能勸阻蕊蕊的機會。

  所以,他才不得不兵行險著,搞出這看似瘋狂、近乎神棍的舉動。

  這節骨眼上誰還講什么邏輯,怎么好使怎么來。

  “我,我再想想…可舅舅那邊…”吳蕊蕊抿著嘴唇,眼神里滿是糾結與無措。

  洪智有笑了笑:“你應該慶幸,你舅舅現在還把你當個好糊弄的傻子。

  “其實你稍微靜下心來觀察他,就會發現他考慮的未必是你的人生,而是他自己的私心。

  吳蕊蕊低頭不語,眼底閃過一絲警惕與憂慮。

  “當然,處理事情要靈活點,亂世生存,得動腦子。”洪智有繼續引導她。

  “你就把你舅舅,當成你的第一塊磨刀石好了。

  “他要是問起來,你就說依舊想去美國,凡事都順著他的意思來,省得家里鬧得雞飛狗跳。

  “有時候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他或許會打著為你好的幌子,直接把你綁去美國。

  “你就說,想在津海多玩幾天。

  “我這幾天都會在津海,等我走的時候,你如果下定了決心留下來,我會把這些事都替你解決好。”

  “知道了,謝謝。”吳蕊蕊點了點頭。

  院子里,梅紹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踱著步對梅秋菊抱怨:“姐,這倆在里面聊什么呢,哪來這么多話。”

  梅秋菊倒是不急:“沒事,年輕人,多聊幾句天而已。”

  梅紹一聽,火氣更大了:“還聊?這都半個鐘頭了,都夠生個孩子的了!”

  他正要推門進去,洪智有正好從里屋走了出來。

  “師母,天色不早,我該告辭了。”他已經粘上胡須,帽檐壓的很低,確保不讓梅紹二人看清臉。

  “小洪,慢點,路上注意安全。”梅秋菊送到了門口。

  洪智有一走,梅紹急不可耐的進屋質問吳蕊蕊:“丫頭,他跟你聊啥了,怎么這么久?”

  蘇家人為了巴結上吳敬中這門官親,暗地里給了他足足一百兩黃金。

  只要蕊蕊去了美國,他就會全程安排蕊蕊住進蘇建華的出租屋里。

  到時候孤男寡女,異國他鄉,生米煮成熟飯,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

  梅紹絕不允許有人破壞自己的好事。

  當然他自詡這也是為了外甥女好,蘇家怎么樣且不說,那宋孔兩家不也都在美國留學嗎?

  “聊了聊去國外留學的事。

  “他說父親不同意我出國,想讓我留在山城或者津海。”

  一邊說,她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梅紹的反應。

  以前不覺得,現在經洪智有這么一點撥,她才發現,舅舅在這件事上確實執拗得有些過頭,那份關心也顯得太過刻意。

  梅紹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向單純的侄女此刻已經起了心眼。

  他連忙追問:“那你是怎么說的?”

  吳蕊蕊擺出一副少女的高傲姿態,哼了一聲:“這還用選嗎?我爸就是個老古董,他哪里知道美國的好。我當然是聽舅舅您的。”

  梅紹緊繃的神經頓時松了下來,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就對了,人要往高處走,眼光要放長遠。”

  “舅舅,”吳蕊蕊話鋒一轉,伸手挽住了梅紹的胳膊撒起嬌來,“我這一走,還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呢。我想在津海多玩幾天,好不好嘛?

  “舅,求求你了。”

  梅紹此刻心情大好,只當是小女孩家家的玩耍心思,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下來:

  “好好好,那就再玩幾天,不急。回頭從香島坐船去美國,一樣的。”

  吳蕊蕊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謝謝舅舅!”

  翌日,穆連城的豪宅。

  這位投靠日本人賺得盆滿缽滿的津海商會會長,手里盤著兩顆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正在庭院里悠閑散步。

  他身邊跟著現任夫人杜鵑。

  杜鵑本是梨園的花旦,因為嗓子甜,身段好,又極會迎合日本人,如今已是津海城里炙手可熱的“梨園大家”,就連本間雅晴都專門請她唱過堂會。

  她跟穆連城在外人看來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穆連城為了鞏固和日本人的關系,去年底花費巨資風光大娶,那場婚禮轟動了整個津海。

  “哎呀,聽說那個關外的洪智有到津海了?”杜鵑扭著水蛇腰,嬌滴滴地開口問道。

  穆連城“嗯”了一聲,腳步沒停:“是,人就住在利順德大飯店,排場搞得不小。

  “我懷疑,他這次來,就是奔著我來的。”穆連城停下腳步,核桃在掌心轉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上次他有批皮貨,被我扣了。

  “我本想給他個下馬威,斷了他進關的念頭,現在看來,怕是踢到鐵板了。”

  “哼,怕他做甚?”杜鵑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群關外的土包子罷了。

  “這可是津海衛,不是他們東北那旮旯。如今這城里,日本人和市政要員,哪個不給您穆大會長幾分薄面?

  “再說了,張四爺取代了姓秦的以后,漕幫上下都投靠了日本人。

  “張四爺跟您可是稱兄道弟,黑白兩道,您橫著走。誰見了您,不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穆爺?”

  杜鵑湊上前,吐氣如蘭:“自從這個洪智有掌控了關外的皮貨生意,咱們的貨源就斷了,這幾個月損失了多少金條?

  “在滿洲國咱們動不了他,現在他自己送上門來,這不正是老天爺給咱們除掉他的機會嗎?”

  穆連城臉色陰沉,沒有接話。

  他當然知道損失了多少錢,那數字讓他夜里都睡不踏實。

  “沒那么簡單。”他沉聲說,“洪智有前不久,剛干掉了澀谷三郎。”

  “澀谷三郎?”杜鵑愣了一下,“他很了不起嗎?”

  “很了不起。”穆連城語氣凝重,“他是哈爾濱的實際掌權者,手握重兵。

  “洪智有到哈爾濱不過短短幾個月,先是吞了關大帥的地盤,現在又弄死了澀谷三郎。

  “這個人手腕非同一般啊。”

  “那不就更得干掉他了?”杜鵑的聲音尖利起來,“等他在這兒站穩了腳跟,還有咱們的好日子過?”

  穆連城沉默不語,眼神里滿是算計。

  就在這時,管家老龐快步走了過來,躬身稟報:“老爺,太太,松田信武官來了。”

  “哎喲,還等著干嘛,快請啊!”杜鵑眼睛一亮,踩著高跟鞋扭著豐腴的翹臀,急不可耐地就要往外迎。

  穆連城站在原地,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杜鵑走了幾步,感覺背后涼颼颼的,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連忙轉過頭,對著穆連城尷尬地笑了笑:“我這不也是怕慢待了貴客嘛。”

  穆連城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回了句:“是啊,日本人嘛,咱可得罪不起。”

  客廳里,面皮白皙、留著濃密短須的松田信已經坐下,穆連城親自為他擺上了茶盤。

  松田信沒有半句廢話,開門見山:“穆會長,你跟洪智有是不是有過節?”

  穆連城還沒開口,一旁的杜鵑就搶著笑了起來:“松田君,您這話說的。

  “何止是過節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他洪智有干的事,那等于是在刨我家老穆的祖墳啊。”

  說話間,她那穿著肉色絲襪的美腿,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蹭起了松田信的褲腿,眼神魅的暗中拉絲。

  她過去跟很多日本人和漢奸高層有過一腿。

  其中最迷戀的就是松田信。

  這個日本武官不僅長得英俊,在床上也比穆連城這個半吊子強得多。

  要不是圖穆連城的錢,她才懶得伺候這個全靠藥物續著那點花活的老東西。

  穆連城涵養再好,此刻臉色也有些掛不住。

  他娶這個婆娘,不過是圖她能搭上日本人的關系,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

  可今天這事關乎身家性命,這個女人居然搶著發話自作主張,未免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壓下心頭火氣,很有城府地開口:“松田君莫非是跟洪智有有怨?還是說,您是特地來提醒穆某,不要輕舉妄動?”

  他又把皮球踢回給了松田信。

  “我知道穆老板的把兄弟張四爺,手下養著不少亡命徒。”松田信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

  “一千把斧頭去砍一個人,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

  “我可以默許你們動手。”

  穆連城后背發虛,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掏出手絹擦了擦,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起來。

  他不想跟洪智有結仇。

  做生意的,講究以和為貴。

  皮貨買賣是暴利,他雖然扣了洪智有一批貨,可現在關外的貨源斷了,自己的路也堵死了,這叫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他甚至盤算過,擇日親自去一趟哈爾濱,跟洪智有坐下來好好談談。

  他相信,洪智有這么久沒有施展報復,肯定也是想跟自己談。

  畢竟,這世上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穆連城甚至覺得洪智有這次來津海,八成就是來找自己談判的。

  既然能和氣生財,他想不出任何理由,要去幫松田信當這把殺人的刀。

  可是如果直接拒絕,就等于泄露了松田信想殺洪智有的計劃。

  萬一洪智有平安離開了津海,松田信必然會猜忌是自己告了密。

  日本人向來霸道,翻臉無情,松田信又是本間雅晴的副官,自己同樣得罪不起。

  松田信這是把一盤陽謀明晃晃地端在了桌上,逼著他必須選邊站。

  這一招讓老辣如穆連城,一時間也覺得喉頭發干,不知該如何接了。

  良久,穆連城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松田信拱了拱手:“穆某愚昧,還請松田君指點迷津。”

  松田信放下茶杯,簡單而直接的說道:“穆老板,你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我可以幫你支開警局的人,同時,我也會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你我聯手,這次一定要讓洪智有永遠長眠于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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