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行動力十分強大。
灰鶴真人都沒離開,他便命令太仆準備馬車,自己拉著灰鶴真人繼續詢問“羽太師征天庭”的故事。
等太仆將馬車牽到福地外,他辭別灰鶴真人,往車座上一坐,親自駕馬車,一溜煙駛向火云洞。
上次穆王帶著一群大秦“人王”,去火云洞跑門路,懇求三皇五帝再給大秦一個機會。
他們雖進了門,卻一直被晾在邊上。別說三皇了,連一個人族大帝都沒見到。
這次穆王帶著羽太師的陳情表,自覺又是去跑門路的,心里惴惴不安。
過去的路上,他心里想好了幾套懇求之辭,甚至有了長跪于火云洞前的覺悟。
結果卻大出他的意料。
他的馬車剛進入火云洞福地,便見到兩位峨冠博帶的圣賢,站在神山之下的路口邊,朝著他招手。
火云洞并非一個山洞窟窿。
“洞”乃洞天之洞,非山洞。
它脫離了中界,比所有福地、洞天都高,位于三十三天外,處于混沌邊緣。
火云洞外,有灰蒙蒙的混沌氣流涌動,間或還能看到張牙舞爪的域外天魔猙獰嘯叫,都被強大的功德金光和氣運之力穩穩隔絕在外。
域外天魔撞在功德金墻上,猶如蚊蟲落在滅蚊電擊拍上,刺啦啦燃燒成火花,化為灰燼。
而在火云洞內,則是一片廣袤無垠的仙境,以一座“昆侖神山”為中心。
神山高聳入云,一眼望不到頂,山上琪花瑤草、遍地靈秀,山腰環繞一朵朵火紅色的氣運祥云。
這也是“火云洞”之名的由來。
穆王從陰間一路奔馳而來,直接來到山腳下。
可要見到三皇五帝,必須得上神山。
上次他和羋月等贏氏先王,直接被擋在神山之外。
“來的可是秦國穆王任好?”馬車剛進入仙境,路口邊便傳來呼喚。
穆王坐在車座上,也已經看到他們。
他本就調轉了方向,駛向他們。再聽到呼喚,他立即招手回應,道:“是寡人是我,是大秦的嬴任好啊!”
靠近一看,穆王把人認了出來,驚訝道:“屈原大夫,子產上卿,你們為何會在此處?”
屈原與子產不是人王,而是傳說中的“古之圣賢”。
他們沒有人王權柄,不能自己找到火云洞的方向,也無法自行進入此界。
他們死后得到火云洞主人的邀請,和很多古之賢者一樣,被迎接上了火云洞。
如他們這類的賢者,往日很少出現在神山之上,基本都在廣袤仙境“結廬自居、悠然灑脫”。
所以,見到他們在山下,似乎還在等人,穆王有些奇怪。
“我們在等你。伏羲天皇算到你要來火云洞,讓吾等引你上山。”屈原道。
子產表情有些古怪,道:“人間與天庭的變故,我們也聽說了,很好奇,在等你的消息呢!”
“哈哈哈,這么多年了,我大秦終于出了一位‘圣賢’,羽太師有改天換日之能耐。
今次遠征天庭,也算為我人族爭了光啊!”穆王面帶得意之色,笑聲爽朗。
子產感慨道:“為你贏氏一家之事,弄得人族與天庭不愉快,真算不上多么榮光。不過羽太師之能耐,的確驚天動地。
之前她沖入南天門時,諸位圣皇與大帝,都在山上俯瞰天庭呢!
以他們的氣量與城府,都驚呼了好幾次,罵了好幾聲‘狗攮的’、‘好個無法無天的蠻子’。”
“圣皇與大帝還罵了?”穆王面上的笑容,被擔憂取代。
屈原沒好氣道:“你大秦只剩三年國祚,卻鬧出這么一出戲,用整個人道的氣運,去硬拼天庭氣運,還不該罵?
還有那塊靈霄寶殿匾額。
玉帝都服軟了,滿足了她的條件。
她還蠻性大發,強行抽打天庭面皮,圖什么?”
子產嘆道:“還能圖啥,年青人嘛,圖一時之快!不過,三皇只叫罵,大概不是特別惱她。
諸位上古大帝,還有不少情緒激動、大聲叫‘好’呢!”
穆王這才稍微放心,道:“別管大秦還剩幾年國祚,現在大秦還是神州正朔。
天庭派兵鎮壓大秦太師,原因竟然是羽太師識天數、掌天命,太蠻橫霸道了。
真以為如今的人道,依舊和上古一樣,連人族大帝也得去天庭服‘徭役’,可以被天神隨意呵斥懲罰?
我大秦先有人皇政,后有羽太師,為人道鑄造了錚錚鐵骨啊!”
“行了,別吹噓了。”屈原不悅道:“人道氣運乃人族之根基,關系甚大,不能成為你一家的保護傘。”
穆王知道這個楚國人死得特別冤屈,對他們老秦人意見特別大,也就沒在意他的態度。
甚至不與他答話,穆王只跟子產道:“我聽人說,九天玄女娘娘奉玉帝之命,來火云洞告刁狀,娘娘現在走了沒?”
“什么叫告刁狀?那可是九天玄女,還奉大天尊之命,說的都是我們親眼所見之事實。”屈原冷聲道。
穆王不理睬他若在火云洞外,他肯定罵幾句,火氣上來了,甚至走上前抽他兩巴掌。
子產道:“娘娘還在哩。就因為在跟娘娘說話時,掐算到你會來,天皇才讓我們下山等你。你等會兒千萬要小心點。”
穆王面露悲愴之色,哀嘆道:“唉,國家將亡之際,羽太師不受天庭招安之利誘,不畏違背天命之懲罰。
忠貞勇烈、嘔心瀝血、披肝瀝膽,為國為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這樣的人,還當不得現代人族之‘圣賢’嗎?
還不能成為萬世賢臣之表率?
為何老天要迫害之,甚至連人道也容不下她?”
屈原下意識又想嘲諷老秦人。
可穆王的話在他心里過了一遍,竟找不到反駁之言。
羽太師這一回是真的面對天庭高官厚祿而絲毫不動心,面對天庭十萬大兵而沒有畏縮,最終還能逼迫天庭屈服。
這樣的人,這樣的事跡,放在春秋戰國數十萬年間,可以找到不少類似的例子,比如唐雎不辱使命、藺相如澠池之會。
但能與羽鳳仙比肩者,一個也無。
藺相如面對的只是暴秦。
趙國與暴秦的實力差距,在那時也不是特別大。
唐雎倒是夠勇,用布衣之怒嚇退了天子之怒,可要說他贏了、秦王真的怕了,卻未必。
羽鳳仙面對的可是天庭大天尊啊!
屈原又想到了自己。
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未能如藺相如、唐雎,用勇氣與機智“戰勝”強大的暴秦,保護自己的君父楚懷王。
羽鳳仙這次干成的事兒,比他最狂野的夢想——孤身前往咸陽,站在章臺宮門口,厲聲呵斥秦王,以死相逼秦王,讓秦王服軟認錯,放回楚懷王——還要瘋狂一萬倍。
羽鳳仙忠貞勇烈,萬古無雙啊!
屈大夫心里服氣了,語氣也放軟了,道:“穆王也不用如此悲愴,三位圣皇已一致認定,羽鳳仙是個‘現代大秦人’。”
穆王怔了怔,問道:“何為現代大秦人?她不是現代人,難道還能是個古人?”
屈原道:“現代大秦人的意思是,她非‘異常’。
作為完全正常的大秦人,她在大秦的一切作為,哪怕明知天命是何而妄圖逆轉之,也是正常的天數,天庭不應粗暴鎮壓。
當然,她殺閻王、鬧地府,觸犯天律,又是另一回事。
犯了大罪,活該被天庭懲戒。
可她違背天律,被天庭追責,與火云洞無關,圣皇與大帝不會干涉。”
穆王露出喜色,“所以,帝禹不會收走我大秦的九鼎?”
“不知道,圣皇還在猶豫,沒第一時間做出決定。”屈原道。
子產問道:“穆王此次前來,意欲何為?”
穆王摸出羽太師的陳情表,將此行目的說了一遍。
屈原接過陳情表仔細讀了一遍,撇撇嘴,語氣中滿是嫌棄,道:“堂堂大秦太師,就這種文采?”
“文采咋了?情真意切,內容詳實,還不夠?非要寫成一篇流傳千古的賦?”
穆王真不是替羽太師挽尊。
單論文采斐然,羽太師的水平,在他自家的那班臣子中,已經算中上。
呃,穆王是個“西戎霸王”,一輩子與戎狄打交道,麾下名臣有不少。
以文采斐然著稱者.在當時壓根入不了他的眼,他身邊盡是一群實干家。
“你行,你來寫。”穆王道。
屈原還真有了點感覺,想立即揮毫潑墨,寫一篇“羽太師御龍征天賦”。
幾人雖是用腳爬山,速度卻騰云駕霧一般。
說話的功夫,已經來到山頂一座宏偉古樸的青石大殿前。
火云洞沒有仆童與侍女,顯得有些地廣人稀。
偌大的廣場,一個人也沒有。等進入大殿,也只有十四五個人。
天皇伏羲、軒轅黃帝、帝禹、燧人氏,四位大佬陪九天玄女,坐在席子上。
另有兩位大帝與一群圣賢,盤坐在他們后方。
穆王來過火云洞很多次,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大佬同時在場,既激動又擔心。
他恭恭敬敬跪下,五體投地,向圣皇與大帝們行大禮。
接著又向九天玄女磕頭,最后才脫掉鞋子入席。
伏羲與黃帝坐在右邊,九天玄女居左,與二位圣皇面對面。
穆王一個人背對著門坐。
屁股都沒坐穩,他便掏出剩下的九份陳情表,恭恭敬敬雙手奉上,道:“稟告圣皇與大帝,敝國羽太師借用九鼎激活了人道氣運,誠惶誠恐,十分不安,卻有千萬個不得已,想向眾圣述說。
特親書陳情表十份,讓臣帶入火云洞,呈交給圣皇與大帝。”
“又是陳情表。”九天玄女眸光微閃,“能否給我一份?”
黃帝從穆王手中接過表文,立即抽出一份遞給她。
“呵呵,諸位還是不看為好。此表文暗藏不祥。”只掃了一眼,九天玄女便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黃帝正要將陳情表散發出去,聞言立即將余下八張陳情表,都倒扣在自己身前,問道:“一份表文,能藏有什么不祥?”
九天玄女看了天皇伏羲一眼,道:“請伏羲圣皇用河圖洛書,演練先天八卦,推算一下羽鳳仙這份表文——若將內容全盤接受,吉兇禍福如何。”
穆王既疑惑又憤怒。
他覺得九天玄女就是在針對羽太師,針對大秦。
可圣皇與大帝面前,他也不敢亂叫喚,只能露出怒容,展現悲憤之態度。
伏羲瞥了他一眼,皺眉道:“我算到了穆王的到來,也算到了這份陳情表,沒任何異常。”
“這份表文的到來,很正常,但它本身有不祥。或許不是羽鳳仙的本意,她命格太奇特。如同一坨臭狗屎,任誰沾上都會倒大霉。”九天玄女道。
換成別人說這話,這里的人都會嗤之以鼻呃,穆王此時依舊嗤之以鼻。
伏羲與黃帝對視一眼,取了一份陳情表放在自己面前,先看了一遍其中內容,又掏出河圖與洛書當眾演算最正版的先天八卦。
片刻之后,伏羲盯著陳情表,面露驚訝之色。
“還真有點問題.我再試一試。”
這次他擼起袖子,表情更加嚴肅,儀式也更加正規,耗費了足足半個時辰。
他收起龜殼,笑道:“羽鳳仙與一位名叫‘犀瘊’的混沌魔神有緣,前后兩次汲取了祂的魔神本源。
尤其是最近一次,從蜂道人那得到了半塊魔神頭顱,她自身也成了個小魔神。
被她敬稱之人,會有一點點詛咒。”
他看向九天玄女,神色自然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玄女娘娘不用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