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觀,祖師座前。
皎皎月光透過門戶,落進廟堂,好似一道銀河,灑落在兩人之間。
“北張…”
舟舟的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張凡,悄美的臉蛋恢復如常,饒有興趣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北張弟子?”
“深更半夜,你一個女孩子出現在荒郊野外,已是不同尋常。”
“要么藝高膽大,要么就是…”張凡話語一頓。
“什么?”舟舟問道。
“缺心眼。”
舟舟莞爾一笑:“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證明我是北張弟子。”
“冥冥之中的緣分皆是有跡可循。”張凡忽然道。
“龍虎山下,祖師廟前,你出現在這里便不是巧合…”
“剛剛我說你是北張弟子,你并沒有否認,那就一定是北張弟子。”
事實上,張凡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兩人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便從對方的身上聞到了一股香氣,一股凡俗聞不到的香氣,如寺廟中的香火,那是北張弟子封神立像之后才會擁有的特殊香氣。
這種香火氣息也只有開了靈臺神光,踏入齋首境界的張凡才能捕捉到。
換句話說,眼前這個叫做舟舟的女人不僅僅是北張弟子,而且是封神立像的高手。
“趙解玄不愧是趙解玄,難怪能夠在丹元法會闖出那般名頭。”舟舟微微輕笑,不由贊道。
此時此刻,她的模樣更加明媚,恍若與那皎皎月光相融,再也沒有了任何隱藏。
“我姓張,叫做張素心。”
“你也可以叫我舟舟,我家里人都這么叫。”
“張素心…素心…封神立像的北張弟子!?”張凡眸光凝如一線:“你認識我?”
“張無名在西江省搞的有聲有色,一統各地散修,丹元法會更是出盡風頭,奪得第一福地,你的名字自然也傳回了北張。”張素心輕笑道。
“誰能想到,他未得祖師垂青,沒有封神立像,居然有這般手段。”張素心感嘆道。
事實上,當初北張讓張無名回來,也只是探探西江之地的深淺而已,并沒有對他有任何期許。
然而,當西江之地的種種傳回來的時候,北張上下都掀起了些許震動。
這才真正重視起來,派人前來查看詳細情況。
“自古英雄不問出處,當年三尸道人不也沒能封神立像嗎?”張凡淡淡道。
此言一出,張素心眸光猛地凝起,似有深意地看向張凡。
“你對我們張家的情況了解的不少。”
“祖師不憐賜空名…龍虎張家號稱神仙宗府,卻也強分高下,區別內外…”張凡感嘆道。
“如此一來,門戶漸高,天地相隔,道法何傳,香火何繼?”
張凡幽幽輕嘆,他站在祖師座前,月光搖曳下的影子仿佛與道祖的泥塑相合。
張素心愣了一下,眼神竟是變得恍惚起來。
“自古道不輕傳,非是術法有高低,而是人心有善惡。”張素心淡淡道。
張凡聞言,眼睛一亮,臉上浮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未曾封神立像,那是天資薄弱,仙緣不夠,可如果能夠另辟蹊徑,化劫生運,那自然是神通廣大。”張素心繼續道。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志不堅。”
“或許,那些未曾封神立像的弟子,非是祖師不憐,而是應運而生,方才多出如此磨難和劫數,若能破而后立,成就不可限量…”張素心感嘆道。
“只可惜,這些人不識天數,不懂祖師苦心,張家這么多年來也只出了一個三尸道人而已。”
“如此一來,他們未曾封神立像,倒也理所應當。”
“嘖嘖,你還邏輯閉環了。”張凡不由笑道:“不愧是北張弟子,竟有如此見識。”
“龍虎山后繼有人啊。”
“嗯!?”張素心聞言,撇了撇嘴,忍不住道:“你年紀不大,看樣子做我弟弟還差不多,怎么說話老氣橫秋的。”
“弟弟?”張凡愣了一下,不禁啞然失笑:“我可沒有姐姐。”
“是嗎?那你們家還有誰?”張素心問道。
“你是在探我的底嗎?”張凡凝聲道。
“算是吧。”張素心倒也毫不遮掩。
“你能在丹元法會大放異彩,絕對不是無名之輩,我這次回西江,除了見張無名之外,便是探探你的底細。”
“你倒是真誠。”張凡笑道。
張素心在他面前,當真是沒有半分的遮掩,也不知是心懷坦蕩,還是足夠自信。
“嗯!?”
忽然,張凡眉頭一挑,他的目光掠過了張素心,便見破舊的大殿角落,竟還供奉著一尊神臺…
那座神臺之上空空蕩蕩,可是前面的神位卻依舊佇立在那里。
張凡愣了一下,徑直走了過去,那只剩下半截的神位上赫然寫著:
先天大劫十方萬靈三尸神位!!!
“三尸神位!?”
張凡眉頭皺起,不由露出異樣的神色:“道祖的廟內為何會供奉三尸的神位?”
“看來你對于張家的事情也不是都知道。”張素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還請指教。”張凡虛心道。
“九法至高,三尸照命,古往今來,天下唯三煉就此法的存在,其中便有我張家祖師。”
說著話,張素心看向道祖神臺,神色恭敬。
“這座神臺也不是空的。”
話音落下,她抬手便將張凡拉倒了旁邊。
幽幽月光灑在廟堂之中,道祖的影子剛好投落在這偏于的神臺之上。
那影子便似那供奉的仙神。
此時,張凡方才看清,神臺后面的墻壁上還有一副奇異的壁畫,那壁畫畫的是…
“三宮!?”
人體三宮,上丹田,乃是元宮,畫中的形象卻是一座山。
中丹田,乃是絳宮,畫中的形象卻是一尊鼎。
下丹田,乃是玄宮,畫中的形象卻是一座爐。
此三宮,涉及成仙之秘。
道祖的影子落在神臺之上,于壁畫中的三宮重合,彼此貫通串聯,神秘且詭異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座天師廟應該是我張家的先祖建立的。”張素心忽然道。
“據說,在龍虎山上,也有一座這樣的廟,格局跟這里相似,這里應該是仿建的。”
道門大劫之后,張家南北分傳,張素心應該算作第四代弟子。
因此,龍虎山上的種種也只能從族中長輩的口述,以及古籍秘本之中窺見一二。
“人體三宮,涉及成仙之秘…三尸…”
張凡看著道祖泥塑的影子,與墻壁上的三宮畫像重合,如此玄妙,如此神秘,不由看得癡了。
“聽說,無為門祖庭道觀的格局與此有些相似。”張素心凝聲起于。
無為門祖庭道觀的中軸線上,便是人體三宮,自古以來,便由三宮之主鎮守,外人不得入內。
傳說,無為門初代祖師將三尸照命的秘密藏在了那里。
“很有意思吧,這不是巧合。”張素心沉聲道。
龍虎山與無為門的淵源很深,他們的恩怨情仇可以追溯到數千年前。
道祖與三尸道人,在鶴鳴山中論道。
至此之后,第一次破山伐廟拉開了道門與無為門數千年的恩怨。
“三宮,三尸…藏著成仙的秘密。”張凡凝聲道:“所以龍虎山才會在道祖廟內設立三尸的神位?”
此刻,張凡想起了楚超然跟他說過的話 這世上,如果還什么地方藏著三尸照命的奧秘,那便只有無為門與龍虎山。
“果然一模一樣…”
就在此時,張素心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張凡循聲走了過去,來到了大殿的后方,道祖神臺后面竟還供奉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面銅鏡,銹跡斑駁,上面沾滿了灰塵。
“你們北張祖地也有一座這樣的廟?”張凡看向張素心,問道。
“嗯。”張素心點了點頭。
“為什么會供奉一面銅鏡?”張凡不解道。
“祖師說,元神如鏡,三尸如塵!”張素心凝聲道。
“元神如鏡,三尸如塵!?”
張凡眉頭皺起,咀嚼著這句話,緩緩走到了那銅鏡前,抬手拂過,擦拭著上面的灰塵。
他的手變得臟兮兮,可是那鏡子上的灰塵卻還未擦干凈。
“我明白了。”張凡神色凝重道。
“你明白什么了?”張素心看向張凡,忍不住問道。
“三尸便如鏡上的塵埃,哪怕擦的再干凈,時間久了…”
“祂還是會出現。”
言語至此,張凡的眸子里涌起一抹森然的寒光。
這一刻,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楚超然以純陽無極之境界鎮壓那頭三尸神六十年都未能將其磨滅。
“龍虎山祖師設下的這座廟非同小可,供三尸,藏神仙之秘。”
“這座神臺卻是藏著解決三尸的奧秘。”
張凡喃喃輕語,他猛地抬頭,便見銅鏡背后的墻壁上竟有一副巨大的畫像,斑駁古舊。
昏暗的大殿后方,幾乎沒有半點光亮。
然而,這幅畫在命功大成的張凡眼中,卻是無比的清晰。
那幅畫的中央,卻是一柄劍…
一柄混黑的劍,周身香火纏繞,氣息卻透著不祥。
“斬尸劍!?”
九器之一,斬尸劍。
“你果然很有見識。”張素心看了張凡一眼,點頭道。
“那確實是斬尸劍。”
“傳聞,此劍乃是三尸照命的克星,能破此法,斬盡三尸。”
張凡沉默不語,死死地盯著眼前那巨大的壁畫。
混黑的劍立在中央,蒼山起伏延綿,其周身卻還懸浮著五把古拙的劍。
“這幅畫是什么意思?”張凡問道:“這五柄劍應該都有來歷吧。”
“你認得出來?”
“去年,我在長安黑市見過一副古畫,與這幅畫有些類似。”
“那畫上畫的也是斬尸劍,不過當時祂的身邊只有三把法劍。”
“純陽!”
“太乙!”
“長春!”
純陽劍,自然不用多說,乃是呂祖所留,鎮于真武山中。
張凡見過不止一次,除了楚超然親自出手的那次之后,確實是平平無奇,看不出任何神異。
長春劍,又成丘祖劍,乃是丘家的純陽法寶。
太乙劍,則是終南山的純陽法寶。
“你說的這三大純陽法劍,畫上都有。”張素心凝聲道。
“除此之外,另外兩把分別是許祖劍和老君劍。”
老君劍,聽名字便知道,這是老君山的純陽法寶。
至于許祖劍,又叫做斬蛟劍,乃是許家的純陽法寶。
“五大純陽法劍!”張凡神色凝重。
“聽族里長輩說,這五大純陽法劍曾經圍殺過斬尸劍。”張素心低聲道。
“圍殺!?”張凡不由道。
“不錯,就是圍殺,也是為了逼迫那斬尸劍出世。”張素心點頭道:“你應該知道,那東西差不度跟三尸照命一樣神秘。”
“當然,這也僅僅只是傳說。”
“不過從那以后,天下便再也沒有了斬尸劍的任何消息。”
“有人說,這劍遭了劫數。”
“唯有那五大純陽法劍上面,殘留著痕跡,能夠尋到線索。”
張凡聞言,沉默不語,只是看著身前那巨大的壁畫。
此畫出現在這里并非巧合,或許能夠真正解決三尸禍的也只有那斬尸劍了。
“你對三尸照命很感興趣?”
就在此時,張素心的聲音響起,將張凡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那畢竟是九法之一,昔日天下第一高手煉就的玄功啊。”張凡隨口道。
“但凡修行之人,多多少少都會感興趣,研究一番。”
“那有沒有什么心得?交流一下。”
張素心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親和的笑容。
“交流什么?交流當年南張一脈在三尸照命的探索上進行到了哪一步?”張凡忽然道。
他轉過頭來,看著張素心,臉上卻是露出似有若無的笑容,那笑容甚至還透著一絲譏誚。
這一刻,張素心的表情卻是漸漸凝固。
“劉天下,李半邊,張家天上做神仙…你以為自己姓了張,就真是神仙了嗎?”
張凡一聲冷笑,笑聲未落,周遭的場景如同水墨一般漸漸化開,眼前透入一絲昏黃的光亮。
再來看,他依舊坐在小酒館內,張素心神色驚異,不遠處,那頭發花白的老頭正直勾勾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