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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閉感封識,無聲驚雷

  “雷災。”

  程心瞻重復了一遍。

  “哦,雷災呀。”

  紀和合故作恍然,不過他跳動的嘴角卻昭示著他的內心并不像其表面看起來的這樣平靜,

  “風災火災什么時候度的?也沒見你鎖殿閉關呀?”

  他問。

  “就這兩天,晚上度的,還挺快,沒費什么時間,所以就沒跟您說。這次有預感,雷災所需時間可能會長一些,這才專門跟您說一聲。”

  程心瞻回答。

  “哦哦。”

  紀和合連應著,顯得還有些懵懵的。

  “啊!是雷災呀!那可不好過,是該專心些!”

  他又后知后覺起來,大聲說著。

  程心瞻奇怪的看向掌教。

  “咳咳。”

  紀和合干咳了兩聲,掩飾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失態,然后又皺起眉頭來,顯露出深深的憂慮,

  “動者寂,靜者嗔,博學者障。從三災克弱的特性上來講,你好像度「破障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呀。可如果是這種雷,你入定閉關是沒用的,還不如出去走走呢。

  “哎,我這烏鴉嘴,不一定就是「破障雷」。以你這安靜性子,度嗔雷也有可能的。不過,即便是嗔雷,也是不能靜坐的呀。雷災中唯一需要靜坐入定的就是「寂滅雷」,可依你的性子,度「寂滅雷」的可能性其實不大,你是怎么想的?”

  他問。

  程心瞻便答,

  “弟子度災好像有些特殊,度風災和火災時,每災三難都來了個遍。弟子也是怕度雷災同樣是這么個情況,萬一先來了「寂滅雷」,全身不得動彈,那就麻煩了,所以還是得先做好最壞打算。”

  “什么東西?”

  紀和合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懷疑自己今天耳朵得了什么毛病。

  程心瞻心中也有疑慮,因為他在前人筆記中也沒見過有經歷與自己相仿者,他也說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于是便趁著此時把自己度前兩災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然后問,

  “掌教,像弟子這般的有沒有過先例?”

  “絕對沒有。”

  紀和合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這簡直是在開玩笑,如果三災九難是這么個度法,那世上還能剩下幾個五境?

  “那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弟子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不該這樣罰我才是。”

  程心瞻開玩笑說。

  “也就是說,只兩夜的功夫,你的壽元增多了三百六十年?”

  紀和合問。

  程心瞻點頭。

  于是紀和合忽地一笑,想到他度災度的這般輕松,便說,

  “興許,上天不是在罰你,是看你功德太盛,獎你的也說不一定。”

  “希望如此吧。”

  程心瞻笑回,且道,

  “反正現在就是這么情況了,弟子準備引發雷災,至于來的是一哪難不清楚。如果是「寂滅雷」,那弟子就在明治山藏竹碑處閉關,直到醒來。要是只這一難,待弟子出關自然重回純陽殿。如果后面兩難繼續下降,那弟子便直接出山行走。又或者,來的不是「寂滅雷」,而是其他,那弟子也直接出山。”

  紀和合點點頭,說,

  “那也只能這樣了。放心吧,你不用想著宗里的事,我自有辦法。哦,對了!”

  紀和合一拍腦袋,想起了一件重要事,他連道,

  “如果來的是嗔雷或者障雷,你要外出歷災的話,你跟我說一聲,我叫守真跟你一起,為你護道。”

  程心瞻聞言連搖頭,

  “不要不要,我一個人自在些,這次如果要出宗,我連獅子都不帶。”

  紀和合又道,

  “那這樣,你只管你自己,護道人我讓他隱在暗處,只要你不主動發聲,他絕不出現,這樣可好?”

  程心瞻還是搖頭,

  “掌教,真不用,我一個人自在些,你要找個人跟我我心里感到別扭,還不利于渡災呢。掌教,咱可說好了,您別偷偷叫人跟著我,您知道的,我要是存心想走,一般人還真看不住我。”

  “那怎么行呢,你這孩子,這不同以往,度災可開不得玩笑。你別看風災火災是度的輕松,但也不能因此小瞧了雷災。雷災引發后什么時候結束你是不知道的,萬一某個瞬間,你化感為雷,馬上就要入定,這時候身邊沒個人怎么行?”

  紀和合焦急的很,于是他馬上又想了一個辦法,

  “這樣吧,不跟人就不跟人,你把三清鈴帶上,你入定了仙器自會庇佑你。”

  程心瞻聞言一笑,說,

  “掌教你忘記了,我現在是明治山主,仙器「陰陽八卦鏡」就在我手中,我出山帶那么多仙器做什么。而且弟子成胎后,頓悟了先天土遁,煉成神通,善能隱身遁身,涉水有路,入地有門,步山川無影,入金石無礙。這次出山,弟子絕對腳不離地,倘若我真要臨時入定,只一個念頭,人便能沉入土中,就是神仙也找不到我,哪里有什么危險。”

  說完,程心瞻不掐訣,不念咒,果真只一個念頭閃過,他腳下水面似的的山石就仿佛真成了水面,程心瞻身形忽然就沉下去了。

  “咦?”

  紀和合驚奇,連忙邁一步來踩,但這時水面又重新變成山石了,哪還能踩得下去。

  掌教見程心瞻要跟他玩捉迷藏,一時來了興致,便散開念頭來找,直往山下去探去。現在兩人都是教主,都能控制護山大陣,雖然紀和合權限更高些,但現在兩人都沒有調動大陣之力,各憑本事,一個藏,一個找。

  以神念探照了好一會,還是毫無發現,紀和合不信邪,也施展出土遁術來,往平頂山內里去尋。

  作為護山大陣樞紐之一,平頂山下的光怪陸離自是不消多說,好似水晶宮一般亮堂,可紀和合是翻來覆去的找,也沒找見人影。他也是奇了怪了,因為平頂山下的禁制極多,雖然自己不曾主動運用這些禁制來探照心瞻,可要是心瞻在遁走的過程中撞上了禁制,自己是一定能知曉的。

  可如今,這樣密布的禁制限制,自己又放開了神念,一寸寸的探尋,竟還是發現不了心瞻藏身何處,實在是玄奇。雖說自己合道的是天機,但無論怎么說自己可是足足比他高出了一個大境界!近在咫尺之間,居然絲毫發現不了他的蹤跡,這就確實不能以一般的法術水準來衡量他這道先天土遁神通了。

  足足半刻鐘過去,紀和合放棄了,他都懷疑程心瞻是不是已經遁到山外去了。他重新回到平頂山頂,試探著說,

  “心瞻,你還在不在?我認輸了,你出來吧。”

  紀和合話音剛落,他身后的山石又變成了水面,程心瞻的身影隨之浮現。

  “你方才一直在這?”

  紀和合不可思議的問。

  程心瞻笑著點頭,且道,

  “如何,掌教,現在可能放弟子單獨出山了?”

  “能,能,你現在確實是非同凡響了。”

  紀和合贊嘆著說。

  “那弟子這便告辭了,小路還要煩請掌教帶一段時日,等我災劫度過,便來接他。”

  程心瞻說。

  紀和合擺擺手,

  “去吧去吧,只管照顧好你自己,宗里的一切事務都不要再操心了,我會安排好的。”

  天亮后。

  明治山,藏竹碑竹亭。

  第一次,程心瞻來到這里不是坐在竹亭外的蒲團上聽講,而是來到了竹亭內的木榻上盤膝修行。

  他吩咐獅子守山,然后啟動藏竹碑陣法,便養神靜定,引發雷災。

  雷災亦分三種,一曰「寂滅雷」,一曰「不定雷」,一曰「破障雷」。

  不同于風災的噬身奪命與火災的蝕心亂神,雷災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作為三災中的最后一災,雷災的威力也是公認最厲害的,也是最難度過的,這一點,無論正魔。

  首先說這「寂滅雷」,又有人喚其為「無音神雷」,此雷一旦發動,度災者如遭雷殛,立即全身僵直,不能動彈。緊接著,雷霆會剝奪度災者的五感六識,使其陷入一片絕對的寂靜混沌之中。

  這種寂靜混沌會維持多久,誰也說不清。

  有人度此災花了兩個時辰,但他卻說在寂靜中足足等待了上百年;有人度此災花了半年時間,但他在寂靜中感覺只過去了三個月;還有的人,永遠留在了那片寂靜世界里,再也沒有醒來。

  度此災者,須得靜中求動,于無聲處聽驚雷,方能破開寂靜,度過此災。

  「不定雷」與「寂滅雷」截然相反,此雷又被稱作「癲嗔神雷」,簡稱「嗔雷」,一旦響起,就不會停下。而且此雷會放大人的感知,雷光灼人眼,雷聲鑿人耳,雷霆刺人膚。此雷一響,修行者休想再入定、休息、養神,只會坐立難安,內心焦躁。

  至于這種狀態要持續多久,也是不得而知,在歷史上不乏有人被此雷活生生逼瘋,自盡而亡的。

  度此災者,須得動中求靜,于雷海中尋安寧,方能平復嗔雷,度過此災。

  最后一種雷災名為「破障雷」,全稱為「破知見障無相神雷」,此雷更為玄妙,堪稱虛妄無形雷中的頂峰。此雷降臨后,會找出并放大度災人的大道法統缺陷,如果沒有缺陷,那便無中生有,叫渡劫人內心對所學之道產生懷疑,形成「知見障」,閉塞心神,斷絕修行。

  要想過此災,非得要度災人明心見性,遍歷所學,化感為雷,打破「知見障」才行。也正因如此,所以又有人把「破障雷」稱為「開天造化雷」,意味既是災難劫數,也是機緣造化。

  這種雷是最難度過的,很多人窮盡一生都陷在雷中,不過與之相應的,這種雷災過不去的代價也是最小的,但換個角度說,對于修行人也是最難接受的——那就是此生修行再不會有任何寸進,終生障目蔽識,就算是轉道重修,「破障雷」也依舊是如蛆附骨,如影隨形,度災人每學一道,便障知一道。

  程心瞻在閱讀前輩筆記時,便能深深體會到雷災較風災和火災要恐怖的多,而且不乏有正在經歷雷災的人寫下了自己在當下對雷災的體會:「惶惶不可終日,郁郁不得善終。」

  不過,前輩們的這些話,只是讓程心瞻更為慎重與警醒,并沒有讓他生出退縮之心。入定之后,他便毫不猶豫的引動了雷災。

  只一瞬間,程心瞻如遭雷殛,似乎有千萬根森寒的冰錐鋼釘扎進了他的身體里,扎穿了他的血肉經絡,再扎進骨頭里,把全身都給釘死,叫人動彈不得,是一種劇痛的麻痹感。

  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第一次度洗丹劫的時候,那時候面對突如其來的癸水雷劫,自己貿然以金丹去接,便是這種類似的感覺,但現在,痛感比那時重百倍不止。

  很快,在淹沒一切的疼痛中,程心瞻失去了聽覺,然后是觸覺,緊接著,五感被一一剝離,外界徹底與他斷絕。

  不僅如此,黑暗像潮水般涌來,侵吞著一切。很快,他連內景世界也看不到了,繽紛多彩的內景世界逐漸熄滅,連紫闕都暗淡下來,意念真靈被鎖在元神中,連內景世界都跟他斷了聯系。

  在程心瞻的感知中,只剩寂靜與疼痛。

  寂靜讓疼痛愈痛,疼痛讓寂靜愈靜。

  還真是「寂滅雷」。

  他這樣想著。

  不可聞、不可聽、不可見,很快,他便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甚至于,連飛轉的念頭也變得慢了起來。

  不過程心瞻并沒有驚慌,這種永墜黑暗、與世隔絕的感覺他并非第一次經歷,這又讓他想到了自己在龍虎山被鈐印的時候,似乎連念頭都要化作虛無,被黑暗吞沒。不過在那一次,有七魄示警,叫醒了自己,但現在,連七魄的聲音都傳不進這黑暗里。

  另外,師門前人筆記里也有說過,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前輩們還專門為其取個名目,叫「極靜混沌」,而且這種混沌之態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加重,直至思維僵化,無法思考,等到了那個時候,就真的難以醒來了。

  前輩們在修行筆記中分享了自己破災的經驗,但眾說紛紜。有人是保證念轉如飛,激蕩如電,以念化雷,打破寂靜黑暗,從而醒來;有些人是觀想重構,既然「寂滅雷」隔絕了內外,剝離了五感,那便在這無邊黑暗中重新塑造世界,以新世界之聲為雷,打破黑暗深淵;還有些人,使用純陽凝神之法,采「陰極生陽」之意,收束念頭,借無邊黑暗之陰來凝煉一點陽念,再化陽念為雷,打破黑暗。不一而足,各展神通。

  程心瞻的念頭在緩緩回憶著前人記錄下來的方法,覺得都極有智慧,可自己的方法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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