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滂沱如雨落,斷肢殘缺零散四散。
而僅在轉睫之間,便又是一名金丹真人凄慘隕命,徹底魄散魂飛。
見得這一幕。
非僅是怙照陣營處嘩聲四起,大多人面上都是帶有一抹驚怒之色。
便連玉宸的人馬,也是暗暗訝然,臉上添出來一抹凝重。
以洞玄逆伐金丹,這等事跡可著實不易,
而能夠做成此事者,也唯有大派仙門中的真正俊彥了。
這些玉宸道脈中人此先縱是聽聞過陳珩如何了得。
可百聞終究也不如一見。
直到眼下親眼目睹,才總算是心服口服,難免生出高山仰止之感,呼吸也不覺一頓。
“區區兩個下品金丹,卻還逼不出他的底牌手段,那太素玉身,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和立子眸光平淡,望著那個長身玉立的紫衣道人,微微皺眉,暗忖一聲。
以先前同陳珩斗法的經歷來看,和立子認定,唯有他將劍道境界擢升至了第六境。
那時候的殺力,方可將太素玉身輕松破去,憑此徹底壓過陳珩一頭!
而在劍道九境當中。
一三用勢,四六行術,七九運法。
術強于勢,而法又勝過術。
按理而言。
唯有在修成劍道第七境,達至了“運法”境界后。
劍修才方有資格修行劍道經典,去習練那些開天門、劈地戶,分清理濁,包羅萬象的劍道殺招!
不過凡事難免存有例外。
對于那些在劍道上獨具天資者。
縱使他們未達得第七境,僅是劍道第六境。
但憑著上乘根性,這些人卻也可勉強運使出一二劍招來了。
和立子對于自己在劍道上的天資從未懷疑過。
也堅信以他能耐。
必是那個例外之一!
而他對于四院大比敗于陳珩之手,讓陳珩奪去了魁名,一直記掛心中,未敢忘記。
因此緣故,和立子也是特意從道錄殿求來了《白虎七殺劍經》。
便是為了在修成劍道六境之后,好習得里面的幾門劍招傍身。
屆時再同陳珩一戰,一雪前恥!
不過劍道六境卻并非那么容易證就,饒是以和立子天資,也僅是模糊摸得了幾條脈絡,并不清晰。
還需一番不間斷的苦功,才可勉強看清前路。
這時,和立子隔空遙望陳珩背影,心中也是驟然升起一股沖天銳意。
惹得眉心處的飛劍也是微顫不已,似忍不住要破體飛出,落于他手。
“宗內有此等強手在,礪我劍鋒,倒實是一件幸事!待得成丹之后,你我當再有一番了斷!”
和立子心下言道。
而此時。
在場間諸修各懷心思之際。
旋螺金殿內,陶瑱的面色也是微微一沉。
只是不待他開口,階下便忽有一道聲音響起:
“師叔,容我出陣去殺了他罷,怙照的威嚴,豈容一個豎子將之踩在腳下?
若不除他,放縱區區一個洞玄煉師便壓得上下之人不敢應戰,此事傳揚出去,豈不難堪!”
陶瑱老眼一抬,見那出言之人巍冠華服,氣宇軒昂,兩眼如若寒星一般,灼灼發亮,自有一股凜然威勢。
在沉吟片刻后。
陶瑱緩一搖頭,道:
“傅陵,你終歸是本宗的金丹真人,身份與那些道脈中人不同。
若你出陣,難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不甚體面。”
那喚作傅陵的怙照宗真人聞言還微有些不忿。
陶瑱卻一擺手,打斷了他還未開口的話語,淡聲言道:
“我知伱心下不悅,不過今日丟下的面皮,三月過后,自可親手再拿回來,那勾絞妙門陣圖爾等已是看得純熟,玉宸弟子想度過此等難關,實是不易。
再加上還有一個顧漪在,我方勝機著實要大大勝過他們!
既是如此。
那今日之事,你又何須過分在意?”
傅陵聞言沉默半晌,最后雖還是不甘,但也只能在陶瑱的注視之下拱手應是。
“若是顧漪師妹在此,又怎容此子在兩宗面前耀武揚威!可惜,便且容他得意一時罷…”
傅陵心下一嘆,無奈說道。
對于他這言語,陶瑱微微頷首,卻也未多言什么。
陳珩雖是向來的名聲在外,頗為響亮。
近日在玉宸的四院大比之上,更是力壓諸多強手,奪得了魁首之位,又成了一樁新的談資。
但顧漪卻也分毫不輸。
以至于細論起來。
其名頭還更要勝過陳珩一籌!
早在紫府時候,她便已是歲旦評上的有名之人。
如今更名列洞玄第二,僅在瘟癀宗的陰無忌之下。
以洞玄殺金丹之事,固然厲害了得,陳珩今日的手段,堪稱技驚四座了。
但此事于顧漪而言,倒也不算難為。
早在數年前的五公山之役中,顧漪便幾乎陣斬了當時名列洞玄第五的鄭甲和洞玄第九的裴含章。
若非這兩人身后的師長救援及時,施大法力,將顧漪隔空逼退。
只怕那一戰過后,洞玄的歲旦評上便要生生少上兩個名字。
斗樞派與九真教,也要失了兩位杰出弟子…
而有此等煊赫戰果傍身。
無論陶瑱或是傅陵等。
這些怙照之人對于顧漪的手段,皆是深信不疑!
在傅陵的料想當中,陳珩雖然厲害,但若是對上顧漪,至多也僅是能以劍遁之法,保住一條性命罷。
若一個不慎。
便是落得個傷重的下場,也并非不無可能…
“且讓于世通得意幾日罷。”
這時。
在深深看了陳珩一眼后。
陶瑱也不多留,心念一起,便將殿內機樞給撥動。
長空之上。
只聞轟然一聲大響。
抬目看去時候,那座巍巍然如大岳的旋螺金殿已是憑空一個旋動,便往極天之上飛去,眨眼便不見蹤跡。
而旋螺金殿這一退。
怙照陣營處的飛舟畫樓,魔兵力士,自也是有樣學樣,紛紛跟著一并遁走。
只霎時間,滿天的森然魔氣便是依稀一消。
如退潮的海水般,逐漸斂去…
“陶瑱老魔,陣前斗將之事可是你這匹夫的意思,怎事到如今,卻反是不告而別?
我若是你,便當速速回返山門,然后一頭撞死在仇淵,哪還有面皮再出來見人!”
玉景飛宮內。
見得此景,于世通大笑了聲,沉喝道。
“豎子勿要得意張狂,且看三月過后,你是否還能如今日一般笑出來!”
遙遙云空處。
陶瑱語聲冷淡傳來,震得諸修胸悶氣短,好似一頭龍象在怒喝發吼:
“不過既已將危雍國視作棋盤,讓兩宗之人劃江為界,南北互伐,那你我便不得插手分毫!
這段時日里,老夫會盯著你!”
于世道微微搖頭:
“莫說有法契約束,便僅是口頭之約,于某也絕非那無信之人。
倒是你,陶瑱,莫要到時候因怙照弟子死傷太眾,你反而忍耐不住,要搶先跳出來了。”
陶瑱冷哼一聲過后,便再無話音傳開。
而此時。
見怙照一方竟是主動退去。
陳珩也將汪齊、汪義兩位金丹真人的遺物悉數收了,沒一件落下。
旋即起了一道劍光,又飛回玉景飛宮的主殿。
在他劍光落入主殿的剎那。
殿中之人皆是起身相迎。
便連于世通也是下了玉階,微微頷首,臉上帶有一絲笑意。
“陳師弟,好手段,好本事!”
王森深深看了陳珩一眼,感慨道:
“以一人之力生生迫退了一宗,今日之事傳出,師弟的聲名,怕是又要傳遍偌大東彌了!”
“王師兄說笑了,此實乃諸位同門之功,陳某卻不敢愧領。
若非有諸位在旁壓陣,以我能耐,卻還遠做不到逼退怙照諸修。”
陳珩一笑,打了個稽首,謙言道。
“這群魔道賊子倒是狂妄,分明今日已是丟夠了臉,臨走時候,卻還偏要放下些豪言壯語來,何其的嘴硬!”
鄧云籍冷笑一聲,不屑道:
“我倒是想看看,三月后,究竟是誰輸誰贏!”
“我知曉陶瑱老魔的為人,此人生平少有弄險時候,多是謀后而定,乃是我生平的一大敵手。
他既敢放言讓兩宗弟子放對廝殺,還拿出怙照治下的丹蒲、中曲兩國來做賭注,必是留有后手。”
于世通聞言搖搖頭,語聲微肅,提點一句:
“鄧師弟,刀兵無情,萬不可大意,多存個小心,總是無錯。”
鄧云籍心下雖不以為然,并未當作什么要緊事。
但面上還是應下,不去同于世通爭執什么。
“陳師弟辛苦了,揚我玉宸威嚴,至于今遭,你當居首功!”
在視線自鄧云籍身上移開后。
于世便看向陳珩,手中放出一道金光,嘉許道:
“這移神鏡和盤龍大戟應是蛇龍山的鎮運之物了,保不齊那方道脈便有什么手段,可以將這兩件法器召回。
我且先替你加上一道法禁,閉了感應。
待得回返到宵明大澤后,你可慢慢來祭煉,如此一來,便可萬無一失。”
在仙道法統內,法器要更勝過符器一籌。
其論起品質來,同樣也是分上中下三等。
不過似這等已然生出了真識,器靈智慧與生人也分毫無異的仙道重器,卻并不易得。
縱然在金丹境界當中。
也并非每一位仙道真人,都能夠持有一件法器。
而陳珩今日陣斬蛇龍山的汪齊、汪義兩位真人,竟是一下便得了兩件法器傍身。
在旁人看來,也著實是好運道。
僅此斬獲。
便抵得上這趟的奔波辛勞了!
不過自家人知自家事。
陳珩在方才的探查下,已是得知游神鏡與那盤龍大戟雖然同為法器。
但后者的禁制已是殘缺不全,便連里內的器靈,都已是渾渾沌沌,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樣,全然無法溝通。
早在汪義催動這盤龍大戟時候。
陳珩便隱有感應,此戟雖然聲勢不小,卻隱隱有一股外強中干之感。
待得拿在手中,略一探查,他才知盤龍大戟竟是如此景狀,也是暗自搖頭。
似已磨損到這般地步的法器。
若真個論起,也僅比上品符器要略好上一籌。
若想將之修復如初,著實艱難,幾乎難有可能了。
故而陳珩雖是得手了移神鏡和盤龍大戟兩件法器,但也僅有前者可堪一用。
至于后者。
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而此時,在于世通揚手放出金光一道。
陳珩袖袍中,盤龍大戟倒是無什么變化,依舊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至于躁動掙扎的移神鏡,卻忽得通體靈光斂去,現出鏡身的本來模樣,頃時寂了下去。
“多謝于師兄相助。”
陳珩雖也可憑自家真炁將移神鏡鎮住,但那樣一來,便難免要損耗氣力。
于世通既然愿意出手,他自沒有辭絕的道理,大大方方將手一拱,便收下這份好意。
“師弟何須客氣。”
于世通搖了搖頭,一笑。
而在攀談幾句。
待得諸修又是重新落座后。
于世通也自袖中摸出一枚玉符,送下去令眾人傳閱。
“我猜想在兩宗人馬對壘時候,陶瑱必是要弄鬼,不可不防,諸位師弟需將此法記在心中。”
于世通說道。
此時玉符已是被王森閱畢遞來。
陳珩抬手接過,心神往內一察,幾息功夫過后,便也是明了,又將玉符傳給了身旁沈澄。
玉符當中僅載有一門法決,喚作“靈寶大煉鑄神法”。
其乃是需先起祭壇一方,放置于風水地脈交匯之處,遣道人日夜禮拜誦經,用真炁、心血來做加持、
以真一之氣為元,水銀為骨中髓,陰陽會合為要。
直待得七七四十九日過后。
這祭壇當中便會生出一尊“祛邪神將”。
此神將雖僅有一個晝夜的壽數,一日光陰過后,便會化作塵土徹底消散。
但神將的法力、本事,卻是不可小覷,極是厲害!
于世通與陶瑱之間雖然立誓不可出手干涉戰局。
但這“祛邪神將”,卻是取了個巧,暗鉆空子,也不算違誓了。
“師兄是否太過小心了?”
鄧云籍此時微微搖頭,皺眉道:
“這個——”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若是讓怙照宗得了隅陽國,我卻不好同仉師兄做交代。”
于世通抬斷鄧元籍的話語,緩緩起身,目視眾人,肅然道:
“于某也不多言什么了…這一戰,只許勝,不許敗!”
此話一出,陳珩等皆是面色微凝,起身言道:
“我等敢不效死!”
聲音隆隆如雷,傳出主殿外,惹得偏殿處的下院弟子、道脈中人皆是大聲應和。
一時之間。
震得長空當中罡風驟急,回音不絕!
月余光陰過后。
危雍國,朔江。
鮑賢死死握緊手中的金磚,看著眼下的情形,只覺頭皮發麻,心底陡有一股寒意生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