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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斬敵

  望著坑底那攤稀爛模糊的血肉。

  一時間,四下寂靜無比,唯有長風浩浩拂過四野,嘩啦發響。

  “唐都師兄…他便這樣死了?”

  白骨飛舟上,阮亮嘴唇動了動。

  他瞳孔中有一絲茫然無措,似乎難以置信,只疑心自己是中了什么魘術。

  以區區道脈弟子之身,履立戰功,最后得怙照上宗的長老看重,親自將其收入門墻。

  不日便要到怙照下院修行,得上一個正經身份。

  唐都的經歷,著實是堪稱奇異!

  在蛇龍山的五百年歲月當中,也僅此一人而已!

  而阮亮知曉。

  唐都的一身本領,非僅要大大勝過那些怙照下院的弟子。

  便要同那些真正的怙照門人相較,也不遑多讓,可以平分秋色!

  似這般的人物,不說可以勝過陳珩。

  但陳珩手底下支撐過幾個來回后,再從容退下,輸人不輸陣,應非什么難事。

  可阮亮著實未曾料想到。

  在對上陳珩時候。

  唐都連所學的精妙道法都未來得及施展出幾分,便生生被大山壓頂而死。

  在那沛然巨力之下,無論軀殼還是元靈都無法走脫,形神俱滅。

  如此的慘烈結局,著實令得阮亮心神皆震,面上再也不見什么鎮定。

  而此時。

  非僅是阮亮一人震怖。

  大多的怙照弟子,也皆眸光閃爍,惴惴不安。

  “以唐都手段,都是死得這般干脆,便是我親自出陣,同陳珩單獨對上,怕也是難以勝過他,輸了還更是難堪…”

  麻衣道人心下暗暗感慨一句。

  他將眸光一掃,見身旁幾位同門皆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對陣前發生的這一幕置若罔聞,便也一時了然。

  麻衣道人無奈搖搖頭,也索性學著他們雙目微垂,直盯著腳尖,寸步不挪。

  “竟是將此子給帶了過來?難怪于世通敢應下老夫條件,不過兩軍廝殺對壘,又豈是一人之力便可以更改的?

  就算眼下讓你得意了一時,三月過后的獻土之事,你也是注定更改不能!”

  旋螺金殿處。

  安座云榻上的陶瑱望著陳珩身形,眸中兇光暴漲。

  但沉吟半晌過后,還是選擇暫且將心中殺意按定。

  旋即他看向殿外那些一動不動,仿佛腳下生了根的怙照弟子。

  陶瑱此時心下也是微有些無奈。

  不禁涌起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感觸。

  他知曉這是因陳珩方才斬殺唐都的手段太過干脆。

  好比山岳壓卵,并未耗去什么氣力,一擊即潰。

  而唐都雖是下面道脈的弟子。

  但若論起手段、心機,此人卻也分毫不遜于真正的怙照門人!

  有他這個覆車之戒在前。

  這些怙照弟子怯戰,不敢同陳珩單獨對上,卻也并非什么離奇之事…

  “若是顧漪今日在此,怎容這小子在前逞威風!可惜她身份畢竟不同,老夫也無權制束她的行動…”

  陶瑱眸中有一絲惋惜之色,心道。

  而在皺眉過后。

  因見陳珩僅一人當空,便壓得怙照陣營的千軍萬馬,無一人膽敢出陣,噤若寒蟬。

  己方銳意被挫。

  著實大損風頭…

  陶瑱目光只能看向旋螺金殿的一座偏殿,嘴唇微微翕動,傳音過去幾句。

  而待得話畢時候。

  偏殿內的兩名老者對視一眼,面上皆有一抹無奈之色。

  “大兄…這可怎生是好?”

  綠袍老者看向對面的老道人,眉頭深深皺起,似有些不滿。

  只是不待他接著開口。

  老道人便面無表情一揚手,打斷道:

  “唐都死得這般凄慘,可如今那個顧漪卻偏又不在。

  放眼怙照弟子,有誰敢出陣戰那個陳珩?便是執意上前,也不過枉送了性命罷!

  可若是讓區區一個洞玄煉師,便壓去了怙照大宗的風頭,傳揚出去,非僅是陶真人要被非議,我等更是面上無光了!”

  “縱是要斗,又何必要讓我們蛇龍山出馬?分形觀、五陰宮,還有那個陶瑱帶來的神鴉壇、布霧宗。

  在這些道脈里,就尋不到金丹真人了?”

  綠袍老者冷笑一聲,不屑傳音一句,道:

  “這分明是那個陶瑱老鬼對我蛇龍山抱有成見,故意要為難!”

  綠袍老者名為汪義。

  老道人則喚作汪齊。

  兩人正為一母同胞的兄弟,皆是蛇龍山的長老。

  而不提分形觀、五陰宮。

  還有后續陶瑱特意帶來的神鴉壇、布霧宗這兩方大道脈。

  只單是為了蛇龍山,為了應對今番的隅陽國爭執。

  他們便足是出動了包括汪義、汪齊在內的五位金丹真人,幾乎是山門的大半人手了,不可謂不盡力。

  而唐都生生被鎮殺一事,已是惹得汪義心頭萬分不悅,扼腕痛惜,悔不該讓唐都來湊這個熱鬧。

  可如今陶瑱卻偏又命汪齊出陣,去斗那個陳珩。

  這前后之事盤算一遍,著實是令汪義心頭憤然,忍不住要發怒。

  只疑心陶瑱是有意針對,要故意為難他們蛇龍山!

  “唐都之死,乃是他運道差了,怨不得旁人。

  至于陶真人命我出陣,乃是我的一樁法器,應可克制那個陳珩一二,勿要多想。”

  老道人汪齊聞言一笑,搖了搖頭,暗地傳音一句:

  “不過今日之事,總是難堪,如今黃師兄他們留守后方,還不知唐都身死。

  我恐他知曉此事后,會暴躁發狂,我弟屆時應勸阻他行事,勿要讓他太過冒進。”

  汪義聞言一怔,隱隱聽出了汪齊話中交代后事的意思,不禁訝然。

  “陳珩此人乃是玉宸大比的魁首,不可以常理揣度,而他的手下敗將和立子,當年便能以洞玄之身逆斬金丹。

  今日這一戰,只怕難纏了…”

  汪齊嘆息一聲,也不再多言什么。

  他只將袖袍一擺,便駕墨綠云氣一道,飛出了旋螺金殿,來到了陣前。

  “居然是讓金丹真人出馬,來同陳師弟斗法?怙照宗處,看來是技窮矣!”

  對面的玉景飛宮。

  見來者竟是汪齊這位蛇龍山真人。

  王森不禁拍手一笑,對上首的于世通言道:

  “于師兄,不如讓小弟出陣,斬此厚顏無恥老賊罷!

  陳師弟如今終究只是洞玄二重,對上金丹中人,一旦出個紕漏,那便難免不美了。”

  于世通神色自若,搖搖頭,道:

  “區區一個道脈真人罷了,以陳師弟手段,料理他,卻還不算什么難事。

  且在殿中安坐,靜觀陳師弟破敵罷。”

  而就在汪齊駕云出陣時候。

  玉宸陣營處。

  便有低語議論聲四起,諸修臉上大多帶有一抹諷意。

  不過汪齊畢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胸中自有城府。

  迎著諸般目光,他神情卻也無什么動容,言笑自若,對陳珩拱了拱手,道:

  “陳煉師僅這般年歲,便能有如此的道行、手段,著實是令老朽心頭艷羨不已,不過老朽畢竟癡長你幾歲,法力也要更勝伱幾籌。”

  汪齊左手負在身后,右手緩緩一捋長須,淡聲道:

  “陳煉師不妨現下退去,便還可保有名頭,又不失威風,如何?”

  陳珩聞言一笑,淡淡道:

  “陳某修道至今,卻還未曾憑自己手段殺過仙道的真人,至于今日,看來是可彌上一憾了。”

  “放肆!你這小輩好生狂妄!”

  汪齊兩眉聳動,面皮也是漲得通紅。

  正待旁人以為此老會說出什么駁斥的言語來。

  他卻袖袍一動,負在身后的左手猛甩出來一把星砂,朝陳珩面門擲去!

  同時厲喝一聲,音浪滾滾,如劫水滔天,縱橫激蕩,將沿路的幾座小山頭都是削了個粉碎!

  陳珩心中早有提防,自不會被這暗招襲中。

  只心念一動,便身劍合一,化劍虹一道,閃避了過去,令星砂和那滾滾音浪都是落到空處。

  同時大袖一揮,便放出一卷凄艷紅水,朝前洶涌壓去,要將汪齊卷入水浪當中。

  “果真是玉宸高足,似這等微末小技,還是欺瞞不了。”

  汪齊心下暗道一聲。

  而見紅水浩浩壓來,漫天遮日,威勢極盛。

  他也不敢小視,又是將法力運起,接連暴喝兩聲,震得上空發出驚天大響!

  竟是生生將漫天紅水都生生吼散,化作無數晶瑩水滴懸于天幕!

  這是蛇龍觀的一門音攻神通。

  除了直接毀人肉身之外,還更有暗害神魂的功效。

  以往對上尋常洞玄煉師時候。

  汪齊只需發聲一喝,那洞玄修士立時便有要頭痛如萬千針扎,栽倒在地,任由汪齊宰割。

  不過今日對上陳珩,汪齊已是將此法前后施了足足三次,卻都未見什么成效。

  這令他在訝異之余。

  同時心中也是愈發小心…

  而很快。

  只是數息功夫。

  被汪齊先前吼散的紅水又做飛石箭矢之態,以成百上千之數,撕開大氣,飚射而至!

  汪齊心下無奈,他知曉這陰蝕紅水專能污人法寶、肉身,也不好用法器硬接。

  只能在暗自防備飛劍的同時,又從袖中摸出幾捧星砂,對這襲來的紅水正面打去。

  一時之間。

  長空當中只聞一片炸鳴聲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而在紅煙火光內,陳珩與汪齊兩人的身形閃滅無定,忽東忽西,正不斷追逐。

  直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再這般斗下去,反是被這小輩在牽著鼻子走了…”

  此時汪齊護身的法衣驟然騰出一圈魔焰,于間不容發之際,堪堪將驟然殺來的劍氣抵住。

  可饒是如此,汪齊胸腹之處還是被斬出了一道鋒銳傷口,流血不止。

  隱約可見里內正跳動中的臟腑。

  汪齊眉頭一皺,魔功一運,渾身骨骼咔嚓發響,身量如先前唐都一般暴漲,同樣變化作一頭似龍似蛇,噴吐云氣的龐然魔怪。

  這等模樣一出。

  他胸腹間的深深劍創瞬時便彌合了不少。

  同時汪齊深呼口氣,將腹下金丹發狠運起,每一片鱗甲都在放光。

  旋即便有無數蛇龍虛影自他身內爆射而出,烏泱泱一片,粗略看去,竟是有近萬之數,蔽日遮天,帶起無窮的惡濁陰風!

  令得方圓十數里內,都是昏暗無光,難以看清眼前三寸地界!

  陳珩見狀臉上露出一絲哂笑之色,抬指向前點去,同樣將先天大日神光全力催起,放射出炎炎威光。

  任憑那些蛇龍虛影如何撞來,都要化作焦炭飛灰,無法建功。

  且他又單手捏印,在汪齊駭然的目光中,數道紫清神雷便隔著百丈長空劈面而至。

  滌蕩穢濁,清明天地!

  以無可阻攔之勢。

  須臾便將汪齊的身形狠狠吞沒!

  在正統仙道的法統之中,道術之上,才方是神通,且洞玄煉師的真炁,又顯然要輸于金丹真人的法力。

  若無意外的話。

  以洞玄逆伐金丹,著實是一件絕難做成之事。

  不過對于大派間的天才俊彥之士來講,此事倒也并非沒有先例。

  譬如和立子殺王述,便是近在眼前的一個實例。

  而此時,在塵囂微散后。

  只見汪齊的魔軀已是殘破不堪,鱗甲破損大半,血肉模糊。

  只勉強還吊有一口氣,卻也再爭斗不了多久。

  “大兄?!”

  汪義瞳孔猛縮,驚呼一聲,也顧不得什么體面了,忙化光沖出,直朝陳珩而去。

  顯然要以攻勢相迫,逼得陳珩收手,給汪齊留下喘息之機。

  他這一動。

  自是惹得玉宸陣營嘩聲四起。

  有數人欲出手將其攔住,卻見陳珩已是提先掐動法決,轟出了數座山岳,阻在了汪義的去處。

  而就在汪義飛身而起。

  陳珩也隨之捏印打出同時。

  汪齊臉上雖是一訝,但卻忽露出一絲莫名笑意,旋即遠處密云中,便忽有一條大蛇從中滾出,顯出身形。

  大蛇叼著一枚拳頭大小的寶鏡,只一晃,鏡面便射出一道琉璃彩光。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只撲陳珩面門而去!

  此鏡名為移神鏡。

  乃是蛇龍山的一樁中品法器。

  一旦被寶鏡所射光華打中,不論是如何的玄功了得,元靈都要暫且被移入鏡中,無法主宰軀殼。

  如此一來。

  自然便可輕松決出生死!

  不過此寶雖好,卻也有一樁弊處。

  那便是最多只能在三十丈內顯威。

  一旦超出三十丈范疇,便是無用,也定不住敵手元靈分毫了。

  自同陳珩斗法時候,汪齊便一直以神念暗暗叩定了此鏡,欲尋得一個動用之機。

  奈何陳珩劍遁神出鬼沒,著實是令他抓不住什么機會,只能暗暗心焦。

  而他先前之所以不計法力損耗,放出那無窮的蛇龍虛影。

  就是欲趁著混亂之機,好將移神鏡塞進入了其中一頭蛇龍腹中,以此瞞過陳珩耳目,近身到他周身三十丈內。

  如今這一施為總算做成。

  令得汪齊直有如飲甘露之感,心體皆舒!

  雖然汪義的突然插手令得汪齊略覺意外,但也不損什么。

  此時眾目睽睽之下。

  只見琉璃彩光須臾便洞穿長空。

  不過出乎汪齊的意料,彩光并未讓陳珩身軀僵住。

  而是“噗呲”一聲,便將其打了個粉碎!

  “是假身?!”

  汪齊瞳孔圓瞪,腦中瞬閃過這個念頭。

  但也未有功夫容他多想,光影微微晃動,眼角余光只隱約瞥得一道赤芒閃過。

  下一瞬。

  便有一具無頭殘尸跌落云頭,鮮血如雨潑灑,澆紅了下方的山崗!

  “大兄?!”

  自汪齊催起移神鏡,再到陳珩以假身閃避,一劍斬了他的六陽魁首。

  這諸般動作,不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著實人猝不及防。

  而這時。

  汪義才將那阻路的山岳依次打爛,便見汪齊已是沒了氣息,連元靈都一并被斬滅。

  他不由怒發沖冠,猛喝一聲,將盤龍大戟模樣的法器祭起,爆出重重絢光,輝耀天中。

  悍然劈開大氣,朝陳珩脖頸狠狠斬落!

  “勿急,馬上便送爾等團聚。”

  陳珩一抬手,同樣也放出法器來,五炁乾坤圈放出滾滾煙云,穩將盤龍大戟斬出的悍芒接下。

  同時月輪鏡也射出一團森然寒芒,朝汪義兜頭打去。

  劍芒神光互相往來,旋轉游動,彩光陣陣騰起。

  怒聲連連,久久不絕于聲。

  而在斗了近百合后。

  所有的動響卻忽然沉寂。

  唯見發髻散亂的汪義倉皇駕一道黑煙,其面上再無什么狂怒,唯剩有一抹深深驚悸,正以不顧一切的姿態,朝旋螺金殿處絕望逃去。

  但他未遁出里許。

  就有一道劍光輕松自后方追趕而至。

  在發力劈開了汪義的護身法力,震得汪義大口咳血,面色慘白后。

  劍光便自他身軀旋了幾旋,又倏爾消失不見,回了遠遠云頭上。

  此時汪義動作戛然而止。

  他回首向后看去,似欲說些什么。

  但卻身子突然一僵,旋即當空裂作了數十塊,凄慘墜下塵頭,同樣也無了氣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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