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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人若不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羅天

  玉泉仙市。

  蒼霄樓。

  不多時,先是薛婉兒面帶喜色,萬福一禮后,便帶著幾個女侍當先離去。

  旋即,陳珩同彭慶便也離了門戶。

  在幾個小廝引路之下,兩人出了蒼霄樓,又登上一座飛舟,行了數里后,就在一座蒼翠青山下按落云頭。

  放眼觀去,不少宮觀樓閣皆建于山中,錯落有致,不時可見遁光自其間沖飛而起,直入云霄深處。

  而山勢高峻,木石陰翳,兩條玉瀑自崖頭泄下,如玉龍雙舞。

  其云蒸霞蔚之景。

  倒也是這仙市中的一絕…

  待行到一座有翠竹掩映,奇花布景的三進三出院落前,彭慶也小心翼翼停了腳步。

  他將手中開啟禁制的六角符牌遞給陳珩,賠笑道:

  “尊客,那寶會還有兩月開場,屆時在下自會將尊客領去場地中,叨擾之處,還請見諒。”

  “有勞了。”

  陳珩打了個道稽。

  彭慶見狀連連回禮,也不多留,忙身一折,便架起一陣清風離了原地,飛向天中不見。

  見他身形不見,陳珩朝手中的六角符牌輸入一道真炁。

  爾后輕輕一揮,霎時禁制撤下,再不見有什么阻滯。

  入內一察,這座蒼霄樓特意贈他棲身的小院倒也素雅,并無太多俗物點綴,是個可以安心參玄的場所。

  在走動一轉,見院內并無什么暗中手段。

  陳珩也回了房中,門戶閉上之后,符牌一揮,又將禁制齊開,隔絕了內外。

  做完這番舉動,他才尋了個蒲團坐下,緩將玄闕芝拿出,心潮不免微有些起伏。

  方才在那蒼霄樓中倒是不便細細賞玩。

  此時再一觀,這株水屬的玄闕芝倒是生得奇異。

  其芝片極是厚重,約莫巴掌寬大,黑沉非常,而紋理也隱隱約約,是勾勒出一方森嚴宮闕的模樣,有玄水縈繞其間,潮聲隱隱。

  “沒想到紫明流珠、云梁石膏這兩味外藥還尚未得手,竟是先換得了五行之精這等重寶…”

  陳珩注目片刻,將玄闕芝又重新封存進玉匣中,搖頭一笑。

  據薛婉兒所言。

  如今市面上的云梁石膏幾乎盡在柔玄府手中,少有遺漏。

  而紫明流珠因有延生續命功用,蒼霄樓內雖有不少存貨,卻也是要留待二個月后的寶會,才肯放出。

  其意也無非是讓諸修來競價爭奪,以期賣出個好價錢。

  至于最后的先天五行之精。

  陳珩雖以一枚土屬的黃龍膽換得了水屬的玄闕芝。

  但因那個仙市老執掌手中,也僅有兩方玄闕芝,勉強是多出了一方。

  其余四行,連他自己都還未完全湊齊。

  陳珩剩下的那枚黃龍膽,自是也無用武之地,只能收入袖囊,以待天時。

  雖薛婉兒在告辭前,言說她會盡力搜尋其他五行之精的訊息,必不負所托。

  但陳珩也心知。

  這不過是表面的客氣言語罷了。

  連那玉泉仙市的那名老執掌在東海扎根多年,背后又有龍族做東主,想為子嗣湊全五行之精都尚不可得。

  他一介外客,自更不必多提。

  如今一思。

  他當初能從洞天地宮中得到奇靈子留下的三枚黃龍膽,倒著實是撞了潑天大運…

  “五行之精同云梁石膏之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苦思也并無益…唯看兩月后的蒼霄樓寶會,蒼霄樓究竟會放出多少紫明流珠來。”

  陳珩心中暗道,閉目斂神,將精神收拾一番后,便取出一枚黃池丹服下。

  如今距離那寶會開啟時辰還足有兩月。

  趁此功夫,又剛好得了黃池丹。

  倒是可以將道行更進一步,徹底化去元靈中的濁質,成就紫府三重境!

  黃池丹一吞入腹,便有一股熟悉的熱力緩緩開散,要融于筋骨血液中。

  陳珩也不敢怠慢,忙將玄功運起,將藥力攝定,往紫府煉去。

  化去濁質這一步對尋常修道人來說是兇險非常,步步都需行得謹慎,而他早在一真法界中演練了無數回,對此早已是駕輕就熟。

  如此,便是五十日光陰轉瞬即逝。

  這一日。

  房中的陳珩忽得睜開雙目,微微一笑,爾后雙手搭在膝上,就從囟門中飄出了一股迷離煙氣,似寒星簇雪,渺渺升空,上瞻不見其首,下睇不見其尾,溟濛非常,如混沌不分。

  而在那迷離煙氣中。

  正有一個小人在盤膝而坐,其身形介于虛實之間,若有若無。

  小人的眼耳口鼻,皆與陳珩一般無二,尋不出什么差異來。

  小人在煙氣中施施然起身,隨意活動了一轉手腳,爾后以手觸面,不禁一笑。

  在未曾修成紫府三重,化去元靈中的濁質時候。

  縱將元靈脫離出肉身軀殼,卻也是不見如此清晰分明的形象,乃是被一團瀅光所籠,只能是在瀅光中勉強顯現出五官來。

  而今濁質全消,陳珩只覺好似是在冥冥中脫去了一層厚重枷鎖,心體光明,連呼吸之間,也是輕快了幾分。

  與此同時。

  在修成了紫府三重,“換魂消魄”境界后。

  陳珩又感應了一番身內變化,尤是腹下炁海在一浮一沉間,澎湃如汪洋,比先前又凝練不少,勢大非常。

  他長笑了一聲,口中灑然吟道:

  “一言半句便通玄,何需丹書千萬篇,人若不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羅天!”

  這句發出后,隆隆在四壁之間回響,余音不絕。

  小人也抬手虛虛一捉,將煙氣抓回身畔,旋即繞空轉了一轉,便又從囟門轉回,落于紫府之中。

  在元靈重歸紫府后。

  蒲團之上,陳珩的肉身微微一動,眸中多出了一絲神采。

  他運指掐訣,默默一感應,也知道這番境界突破倒是迅速,才僅過了五十日功夫。

  還足有十日光景。

  才到那寶會開啟的時辰。

  于是便也繼續盤坐蒲團,將氣息調理,道行開始穩固一番。

  直待得十日過后,那院外有呼喊聲響起時,陳珩才將玄功按下,拿起六角符牌,從蒲團上起身。

  從禁制中走出,抬眼視去。

  彭慶正在不遠處躬身侍立,云中懸停有一架飛舟,外形甚是華美。

  “這寶會場所,也在蒼霄樓中?”

  陳珩瞥了他一眼,道。

  “并不在蒼霄樓,而是在西處的蓮池山上。”

  彭慶連忙應道:“寶會三月一啟,前來的客人不少,山上寬闊,也頗雅致,倒是正巧做個招待迎客之所!尊客若是現在有暇,不如隨小可上舟船罷?”

  陳珩微微頷首,自無不可。

  其實說來,這蒼霄樓的寶會,倒也是并非人人都可參與。

  客人需得在蒼霄樓耗去一定錢財,又得樓中兩位管事的作保,才可得上一枚魚符,作為參與寶會的憑籍。

  陳珩雖在蒼霄樓購置了三十枚黃池丹,倒是達到了錢財的門檻,不過因黃池丹被做了蒼霄樓做了人情,直接贈予,倒是分文未花。

  此番能得上一枚魚符,卻也是因薛婉兒在幕后出力…

  而兩人在登上飛舟后,沿途所見。

  也有不少修士或駕遁光,或是乘鶴馭鸞,與他們所行之處,倒是同一個方向。

  在這其中,尤是以幾個穿黑色道袍,戴一陽巾的修士,最是霸道。

  這些人踩著云鯨在天中橫沖亂撞,宛若幾道奔流一般,帶起罡風磅礴,逼得旁人只能給他們讓道,遠遠避至一旁,大多敢怒不敢言。

  “這是柔玄府的修士,在東海這地界,柔玄府也算是一霸了,輕易招惹不得。”

  見陳珩眸光在那幾個黑衣修士身上停了一停。

  彭慶倒也識趣,將聲音壓低,道:

  “那幾個皆是紈绔子弟,家中父兄在柔玄府中手握重權…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因此緣故,縱他們修為低了些,倒也少有人去觸他們霉頭,只忍一忍便罷了。

  不過那個…”

  彭慶這時示意陳珩看去。

  在東處不遠。

  卻也有一個穿黑色道袍,戴一陽巾的修士。

  此人倒是形貌奇異,生有四眉,額角正中生有一顆豎瞳,艷光灼灼。

  和幾個柔玄府的同門不同,此人也不乘坐什么云鯨,只踩著一道輕煙,氣機內斂,行事極為低調。

  若不注意,仿是隨時會將之忽視而過。

  “柔玄府這一代的翹楚,章羽玄?”

  陳珩一笑,道。

  “尊客竟也聽過章高功的姓名?”

  彭慶訝然道,語聲中隱有欣喜之意。

  歲旦評上,每一榜僅有三十六個名次。

  而能夠上榜者,也多為八派六宗之人。

  除此之外。

  才是輪到十二世族的子弟。

  至于這個章羽玄,既非八派六宗弟子,也不是世族出身,卻能在紫府榜上據得二十六的位置。

  雖非上位,但好歹也是擠進了榜內。

  似如彭慶這等東海之人,在海外修士面前提起章羽玄時。

  不管平素間是否嫉恨,也難免與有榮焉…

  “柔玄府本就是東海大派,底蘊深厚,如今又出了章高功這等人物…只怕將來,就更勢不可當了。”

  彭慶艷羨的瞥了章羽玄一眼,不禁感慨。

  爾后他似想到什么,又微諷道:

  “不過柔玄府這等大派,近日卻同云瑯小圣鬧出了不少風波來,也是好笑,聽說…”

  而話還未說完。

  彭慶便猛得住了嘴,似是總算醒悟到還有柔玄府的修士就在周遭。

  若被他們聽得幾句,事情便麻煩了…

  他對著陳珩訕笑一聲后,便也老老實實站去船頭,不再多言。

  很快,飛舟便自云頭落下,停在了一座山頭。

  視野之內,見山頭東南西北四角各立有一座九層高塔樓,摩云參天,以金玉為磚瓦,極是華美模樣。

  而被四座塔樓所簇擁居中的山巔之處,卻并不見有什么草木土石。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汪波光嶙峋的大湖。

  數千清正圓潤的荷花錯落于湖中,隨風緩緩搖曳。

  正是謂之:

  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登上東邊塔樓,進入三層處的一間幽靜廂房后。

  憑欄望去,見澄碧一泓,在群山之間,接云觸霧,上與天并,實是縱目成勝,美不勝收。

  而這間廂房也是軒敞雅潔。

  不過在座椅不遠,卻是布有一面大玉盤,寶光湛然,極為顯眼,叫人難以忽視。

  “尊客有所不知,樓中的這寶會與別處不同,并不需出言競價…”

  玉盤左右兩角,各是有一尊貔貅像,栩栩如生。

  見陳珩目光停在玉盤上,也不等他出言相詢,彭慶便主動開口。

  而待得他細細將這寶會的規矩講解過一遍后。

  陳珩也是贊嘆一聲,略有了些興趣…

  這湖中的千數荷花和眾廂房中的玉盤一一對應,并非凡物,乃是相配的符器。

  待得寶會開場時,女侍將交易的種種珍器放出后,諸修若是有看中的,也不必開口競價,只需將符錢投入到身前的玉盤即可。

  投入的符錢愈多。

  對應廂房玉盤的那朵荷花也是愈盛,迸有光焰灼灼。

  直待得出價最高,場中諸修難有可比擬者。

  珍物也自會被攝進荷花內,爾后挪移到對應的房中玉盤之上…

  陳珩雖自入道以來,還是第一次參與仙家寶會,但也覺得此法頗有些新奇。

  他隨意拿出幾枚符錢,灑在玉盤上。

  果不其然,在碧湖之中,霎時就有一朵蓮花輕輕搖了一搖,爾后噴薄出氤氳彩光來。

  顏色鮮艷,久久不散…

  “尊客還請稍待一二,這寶會即將開場,在下便不多叨擾,若有吩咐,在下便在門外。”

  這時,彭慶也是識趣,躬身道了句,便退出了廂房。

  陳珩稍稍一點頭,便來到案幾前坐下。

  而在此期間,也是不時有五顏六色的遁光飛落,進入四方塔樓之中。

  呼朋喚友聲音此起彼伏,甚是熙攘熱鬧。

  不多時,隨著一聲清越悠揚的鐘磬聲音響起,在蒼霄樓的管事出來說了幾句場面話后,這寶會也是正式開場。

  一個女侍款款步出,她才剛將一方錦盒小心翼翼放于湖面,便有一頭丈許長短的龍須鯉從湖底靈動鉆出,將錦盒穩穩負在了背上。

  隨著龍須鯉緩緩繞湖一轉。

  四方塔樓的客人也皆是看清了錦盒中的物什。

  心下驚疑,一時嘩聲四起。

  “才僅開場,便是如此的重器?”

  陳珩眸光微動,心下暗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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