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托拉小心翼翼地卷好大小姐的肖像,和最后一份待簽署的條約副本一起,第三次塞給那只仿佛專門來催命的緊急渡鴉。
這一次,就連緊急渡鴉的紅瞳似乎都帶上了一絲“有完沒完啊”的情緒。
米蘭登則幾乎是帶著一股破罐破摔的麻木,又一次掏出了三枚冰冷的魔法硬幣。
這已經是第15枚了。
這么個消耗,讓家底豐厚的米蘭登也有些扛不住了。
但一想到只差最后一步中的一小步了,米蘭登就只能咬牙繼續。
隨著渡鴉消失,托爾托拉強行振作精神,臉上又擠出那種不合時宜的歡愉:“子爵大人!這次肯定沒問題了!肯定肯定肯定沒問題了!”
米蘭登也覺得這次應該沒問題了。
畢竟,羅維在回信中只提了一個要求,而且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要求,至于糧食進貢、領土割讓、稅收繳納等核心問題,羅維那個廢物蠢貨一概沒有反對。
那么,只要這幅美化的根本看不出一點本人影子的肖像畫送到羅維的手里,那簽署條約就是絕對沒問題了。
這么大的便宜,傻子才會放棄!
“康拉德大人,”米蘭登信心十足的命令道:“準備和平晚宴吧。”
康拉德一邊在內心暗暗詛咒著,一邊乖乖的去準備又一次的和晚宴。
這一次晚宴,談不上奢華,但也還保持了豐富的水準。
只是,在座的各位,都已經沒有半點食欲了。
從畫像被郵寄走之后,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卻始終沒有回音。
羅維本該順利簽署的回信如同石沉大海,再無蹤影。
托爾托拉不停地擦汗,連他最喜歡吃的鯛魚肉都沒心思吃了。
“托爾托拉”
米蘭登平靜的語氣下,隱藏著雷霆風暴,“你不是說,這次絕對沒有問題了嗎現在,我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托爾托拉汗如雨下,“噢,尊敬的米蘭登子爵大人......這個嘛,這個......可能,大概,也許......羅維喜歡胖胖的女孩子要不重畫一幅”
主軍帳里的幾位學士眼睛里都長出刀子來了,恨不得用眼神捅死托爾托拉。
“哼!”
米蘭登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杯東倒西歪,紅色的酒液浸染桌布,灑了一地。
托爾托拉知道光靠舌頭已經沒有用了,于是連忙哀求道:“子爵大人,這里面一定又有什么誤會了!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寫信過去問問緣由!”
米蘭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怎么也壓制不住內心的焦躁。
他的心態,完全被搞亂了。
他很想把桌子掀掉,然后直接宣布,跟羅維對戰到底,絕不和談。
可是......和談的好處實在太大了。
而且,核心利益都還在,就只差一步之遙中的一小步中的一小小步!
再說了,15枚魔法硬幣都用了,如果不繼續的話,豈不是都賠了 米蘭登把剛剛吸進來的氣,又吐了出來。
“行,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米蘭登又甩出三枚魔法硬幣。
托爾托拉哆哆嗦嗦的拿起魔法硬幣,再次召喚緊急渡鴉。
這次的緊急信件也非常簡單直白:“尊敬的羅維大人,請速速在條約上簽字,寄回!否則麻煩就大了!”
緊急渡鴉哇哇哇的消失于扭曲漩渦之中。
然后......石沉大海。
“子爵大人!再給我次機會!再給我次機會!
都已經18枚了......
但只差一小小步中的一小小小步了!
米蘭登咬了咬牙,又甩出三枚魔法硬幣。
緊急渡鴉哇哇哇的消失于扭曲漩渦之中。
然后......石沉大海。
“再給我次機會!再給我次機會!”
都已經21枚了………
但只差一小小步中的一小小小步了!
到了這個時候,米蘭登絕不相信,也絕不承認自己被騙!
“給我繼續問!我就不相信,羅維那小子不怕!”
“是是是!”
于是,緊急渡鴉接二連三的從托爾托拉手中飛走。
當魔法時鐘指向午夜十二點的時候,米蘭登攢了好幾代家底的魔法硬幣都已經用光了。
米蘭登足足對羅維下達了十二道催促問詢!
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羅維......”
米蘭登的心態徹底炸了,滿眼血紅的吼道:
“你們果然聯合起來戲弄我!來人!給我把托爾托拉綁了!”
“是!”
侍衛們沖進了軍帳,不由分說的將肥碩的托爾托拉摁在地上捆綁。
托爾托拉連忙掙扎求饒,“冤枉啊!子爵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是真心幫您談和的!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
米蘭登憤怒的吼道:“羅維就是在耍我!一次,兩次,三次,我就不說什么了!可十次!十二次!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他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等著看我的笑話!他根本就是想跟我開戰!”
“不!羅維絕對不想,我敢用我的生命起誓!”
托爾托拉幾乎在尖叫,為了保命和“和平”,他再次拋出了那個荒誕不經卻又“極具說服力”的理由:“子爵大人!您忘了羅維那個不體面的習慣了嗎!除了早睡......他,他還有晚睡啊!”
“晚睡!”米蘭登被這詞弄得一愣,動作都頓住了。
這個詞明明很好理解,但自從“早睡”那個解釋出現后,晚睡這個詞也就變得復雜了。
“對對對!晚睡!”
托爾托拉用力點頭,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顧名思義,就是......晚上睡覺!羅維身邊帶著那個漂亮女騎士,叫什么夏麗茲!大家都是過來人,女騎士嘛,大家都懂的。
“算起來,現在這個時間,恰好應該是他和女騎士睡覺的時間,所以緊急渡鴉的信件就沒送達到他的手里。”
米蘭登憤怒的質問:“他能忙活一整夜!”
托爾托拉舉手發誓,“是的!我親眼,不,我親耳所聞!不僅是我,每一個在金盞花鎮府邸附近住過的人都知道!噢!菲爾斯神甫可以給我作證!羅維,真的是一夜不停!”
許久沒有開口的菲爾斯清了清嗓子,“......是的,這一點,我可以用圣光的名義作證。”
來之前,菲爾斯打死都沒想到,自己要用圣光來證明羅維的這項實力。
他的話音未落,旁邊的艾琳男爵夫人就急不可耐的“噢”了一聲,眼神中充滿了饑渴。
米蘭登恨的牙根癢癢。
所恨的不僅是羅維敢不回他的緊急問詢,更是因為羅維的這長達一整夜的實力,實在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不羨慕的。
托爾托拉稍稍松了口氣,“子爵大人請再多等等,按照羅維的習慣,明天早上,不,明天中午,對,明天中午,他一定會回復的!和平,就差一小小步中的一小小小步了!”
米蘭登用力的搓揉著自己的臉。
還沒正式開戰,他就已經被搞得心態崩潰了。
昨天獻祭儀式的精神重壓驚懼,今天一整天的期待、狂喜、暴怒、屈辱、等待,再加上一天兩夜幾乎沒有合眼的極度疲憊混合著無法宣泄的怒火,如同千斤巨石徹底壓垮了他的神經。
他看著托爾托拉那張唾沫橫飛,表情異常“真摯”的油膩胖臉,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荒誕感席卷了他,令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那顆原本被戰場權謀、家族榮耀和暮光圖景填滿的心臟,此刻只余下一個念頭:累了,趕緊毀滅吧。
米蘭登揮了揮手,“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把托爾托拉綁在我領主旗的旗桿上,等明天中午收到回信再說。”
托爾托拉連忙大叫:“子爵大人!您不能這樣啊!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的利益!而且,我紅翡伯爵的人!我姓瑞德斯通!您不能這樣對待紅翡伯爵的稅務官!菲爾斯神甫,快幫我說句話啊!”
菲爾斯神甫第一個鉆出了主軍帳,沒了蹤影。
也好在菲爾斯神甫一直都沒怎么說話,再加上菲爾斯終究是教會的人,所以米蘭登只把怒火集中在了托爾托拉的身上。
米蘭登冷冷的瞪著托爾托拉,“如果明天中午還收不到簽好字的月亮湖條約,那你可就不止是被綁在旗桿上這么簡單了!我要是你,現在就該祈禱羅維早點完事了!”
“不!子爵大人!子爵大人”
兩名侍衛不由分說的將捆綁好的肥托爾托拉拖了出去,綁在了領主旗桿上。
“子爵大人………子爵大人………”
在托爾托拉的求饒聲中,米蘭登面無表情的回到了自己的軍帳中。
第二天,也就是羅維出征的第四日。
河谷聯軍大營的糧食進一步短缺,排隊領粥的披甲兵之間發生口角和武斗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整個營地都處在一種壓抑、戾氣、饑餓的氛圍中。
即便這樣,每一個披甲兵仍舊非常自信。
他們百分之一萬的確信,他們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打敗羅維,而打敗羅維之后,他們就是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要錢財有錢財,要女人有女人。
這種自信,就是一直支撐著他們繼續忍受饑餓煎熬的軍心。
臨近中午,米蘭登走出軍帳,帶著鮑里斯男爵等人來到領主旗的旗桿旁。
此時,伯爵的稅務官托爾托拉被粗糙的麻繩以極其羞辱的姿勢綁在旗桿上,繩索深深勒進他圓潤的臂膀和肥碩的腰腹。
經過一整夜刺骨寒風的無情抽打,他此刻的模樣慘不忍睹,完全不成人樣。
他那昂貴的禮服被露水浸透后又被凍硬,結滿了白霜,皺巴巴地貼在身上。
油膩的頭發散亂地粘結在青紫發脹的臉上,那雙曾堆滿諂媚的眼睛此刻布滿了渾濁的血絲和深重的痛苦。
看到米蘭登到來,托爾托拉那凍得發白干裂的嘴唇哆嗦了起來,喉嚨因為整夜的徒勞叫嚷和恐懼的倒吸冷氣而徹底沙啞,只能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
米蘭登不是很心硬之人,更何況對方是伯爵的人,但是,一想到自己被愚弄了十二次,米蘭登心里就只有怨毒的恨意!
“托爾托拉………中午已到,羅維的回信還沒有來!那你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米蘭登一抬手,“來人,拿皮鞭來!”
托爾托拉連忙殺豬般的大叫起來,“別!別!米蘭登大人!我可是貴族啊!羅維一定會回信的!你再等等!再等等啊!”
話音剛落 “哇!哇!哇!”
緊急渡鴉從空間扭曲的波動中飛出。
“原神在上!”托爾托拉激動的快要了,“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什么來著!羅維的回信來了!來了!”
米蘭登微微皺眉,放下了手中的皮鞭。
雖然他已經被耍了12次,但這并不妨礙他重新燃起“一小小小步中的一小小小小小步”的希望。
“米蘭登大人………”托爾托拉口干舌燥的說:“麻煩您.....到付一下。”
米蘭登深吸了一口氣,掏了掏兜。
沒了。
幾代人攢下來的魔法硬幣,全都用光了。
米蘭登強忍著沒有發作,轉頭朝鮑里斯,達文西、艾琳三位男爵說:“你們,每人掏一個魔法硬幣出來。”
“是。”
三位男爵都不太情愿的各掏出一枚魔法硬幣來。
“拿去!”米蘭登帶著怨氣,將三枚魔法硬幣惡狠狠地砸向渡鴉!
硬幣的光芒被渡鴉冷漠的紅瞳吞噬。
下一秒,一張薄薄的羊皮紙卷被渡鴉如同丟棄垃圾般拋了下來,準確地落向米蘭登腳下。
渡鴉完成任務,沒有一絲留戀,立刻遁入虛空消失無蹤。
旗桿上的托爾托拉的面色一緊。
雖然還沒看到回信的內容,但這薄薄的羊皮紙,肯定不是簽好字的《月亮湖條約》。
米蘭登皺著眉頭彎腰撿起來,緩緩的展開。
只見上面寫著:
“致我最好、最可靠的朋友托爾托拉:
萬分感激你為和平所做的不懈努力,你的辛勞我全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但是,斯坦姆大小姐太漂亮了,我覺得我配不上她。
因此,經過極其艱難又無比慎重的考慮,我只能懷著無比遺憾的心情,正式告知:
我正式拒絕《月亮湖條約》。
再次感謝你,我永遠的好友托爾托拉,你為我所做的傾力奔走,尤其是省郵費方面,將永遠銘刻我心!
你永遠真摯的朋友,羅維瓦倫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