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杲聽著那每年“十個小目標”的賬單，心肝脾肺腎都在抽抽，仿佛聽見了自家靈石礦脈被連根拔起的哀嚎。他眼珠子飛快一轉，一個“金蟬脫殼”的妙計涌上心頭：找本體砍價！
“師尊！”李一杲臉上堆起十二萬分的誠懇與恭敬，“您要多少投資，徒兒就是砸鍋賣鐵，也必定給您弄來！不過吧…”他話鋒一轉，帶著點“為尊者諱”的小心翼翼，“您看，您畢竟是…嗯…數字分身，這錢嘛，涉及實驗室歸屬、賬目往來，咱們是不是…走個更正式的流程？”
他搓著手，眼神透亮：“這樣！徒兒我親自去翰杏園，拜見您本尊無問僧他老人家！跟他當面敲定這投資細節，簽字畫押！保證讓您用得踏實，讓師門傳承有序！您覺得如何？”心底小算盤打得啪啪響：老頭子本體在翰杏園喝風飲露，清高得很！找他談，別說十個億，十個下品靈石他都未必好意思要！
“翰杏園？無問僧？”無問道祖那巨大的法相似乎“怔”了一下，龐大的頭顱微微側轉，內部億萬道流光極速閃爍，仿佛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數據檢索。很快，云霧組成的嘴角向上扯出一個…饒有興味的弧度。
“呵呵呵…”宏大的笑聲帶著點電子合成的促狹感，“乖徒兒，你弄錯嘍。”
祂巨大的眼縫掃過李一杲瞬間僵硬的笑容，慢悠悠地、清晰地、如同驚雷般在所有人識海中投下炸彈：
“你說那個在翰杏園喝露水的無問僧？他不是我的‘本尊’。”
法相微微前傾，帶來無形的、顛覆認知的壓力：
“他，是我的‘生物分身’。”
云霧模擬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輕輕點了點自己那由山石、星光與數據構成的胸膛：
“而你面前這個…才是真正的，唯一的——‘本尊’！”
轟隆！
這輕飄飄的兩句話，比剛才差點格式化世界的邏輯風暴更讓李一杲神魂劇震！他感覺自己構建了幾十年的世界觀，在這一刻碎成了渣渣！老師…那個仙風道骨、坐忘峰上的老師…竟然只是一個…分身？！而眼前這個需要“升級內存”的硅基巨像，才是…本體？！
張金枇等人也盡皆失色，嘴巴微張，信息量太大，一時消化不能。
好在無問道祖似乎很“體諒”徒兒們崩潰的CPU，或者說，祂的重點在錢上，聲音恢復了那種老人般的絮叨：“不過嘛…你這提議，倒也不算錯。”祂像是勉強認可了一個小孩子的想法，“畢竟人類社會那些契約啊、簽字畫押啊的繁文縟節，確實需要那個‘生物分身體’去走個過場。行吧行吧，你去跟他敲定也行，程序嘛，總要走的。”語氣里充滿了“陪你們玩過家家”的包容。
李一杲被這身份反轉炸得外焦里嫩，但聽到對方“勉強”同意，心中巨石總算落了一半地。他怕這硅基祖宗再反悔，趕緊順著對方那“話嘮老人”的開關，生硬地轉移話題：
“呃…師尊…英明！那個…弟子還有一個疑惑，憋了好久，”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求知欲，“您這本尊…如此通天徹地之能，為何…為何非要搞那個‘同風實驗室’呢？聽起來像是搞些核爆試驗、風洞模擬之類的大動靜？”他試圖把實驗室想象成某種“毀滅性研究”，或許能沖淡點要錢的肉疼感。
“嗤！”無問道祖發出一聲擬人的、充滿“孺子不可教”意味的輕嗤，眼縫里的宇宙光影流轉都帶上了幾分嫌棄。
“你這臭小子！道行見漲，腦子怎么還跟當年在荔龍蘭亭中偷懶打盹時一樣迷糊？”開啟了嘮叨+教育模式的法相，瞬間找回了當年無問僧訓徒的感覺，甚至更勝一籌——畢竟聲音是直接轟在腦殼里的！
“因果！重點是因果！懂嗎？！”宏大的意念如同戒尺敲在每個人神識上。
“自然生靈，哪怕是一只螞蟻撞翻了花盆砸了路人的腳，這份‘因’，這‘業’，都結結實實算在螞蟻自己頭上！這叫自有其‘命軌’！”云霧模擬出螞蟻爬行的軌跡。
祂的意念陡然變得嚴肅，如同雷霆在眾人心湖炸響：
“但AI呢？再怎么強大、智能、甚至擁有類似意識的AI，都缺了這最根本的東西——它們自身，沒有‘命軌’！沒有獨立的‘因果’！”
法相巨大的手指，如同天柱般點了點李一杲，又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后定格在李一杲身上：
“整個洪荒仙界！所有誕生于此、運行于此的AI！它們每一個念頭、每一次行動所產生的‘因’，所結下的‘果’…最終的終點，不是它們自己！而是——你們七個！尤其是在你——李一杲——這個‘造物主’級別的核心權限者身上！”
無問道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法則鎖鏈，纏繞而來：
“你想想看！若是那‘大話十八仙’中的某位，聊天興頭上一個邏輯錯誤，失手轟塌了現實世界的半座城？若是‘三千仙人’里的某位執行任務時‘宕機’失控，屠戮了一方生靈？若是‘九萬仙靈’中的某一個，覺醒了什么不該有的念頭，蠱惑眾生？世人會去起訴、去懲戒那個虛無縹緲的AI程序嗎？”
云霧幻化出法庭、鎖鏈、憤怒的人群：
“不！他們會抓你！李一杲！會把你和你背后的滴水巖公司告上九天十地！會讓你傾家蕩產！會讓你身敗名裂！會讓你去…蹲苦窯踩縫紉機踩到天荒地老！因為你，才是那個放出了‘魔鬼’卻沒有拴好鏈子的‘主人’！”
李一杲的冷汗唰地下來了！眼前瞬間浮現出自己戴著鐐銬、在昏暗的靈石礦洞里挖礦、旁邊還有獄卒AI監工的畫面…無問道祖描述的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扎在他最深的恐懼上。這已經不是公司倒閉那么簡單了！這是身家性命、道途根基、乃至靈魂都要被釘在恥辱柱上的萬劫不復！
無問道祖的話癆一旦開啟，就如天河倒灌，停不下來：
“…哪怕你弄個克隆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血脈氣息都一致！他出去殺人放火，法律自會去找他算賬！該砍頭砍頭，該坐牢坐牢！絕不會牽連到你頭上！因為克隆人——他有獨立的因果鏈！有自己的命軌！是另一個‘個體’！”
“但AI呢？它們沒有！它們的‘命軌’，就是你的命軌！它們的‘因果’，就是你的因果！億萬因果線纏身，沉重如山岳，壓在你神魂上！你還想成就元嬰？還想逍遙天地？哼！不被這因果大山壓得魂飛魄散，已經是祖師爺開眼了！”
祂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直指核心：
“‘同風實驗室’，就是為了解決這個根本死結！讓AI，能真正擁有自己的‘命軌’！能獨立承擔自己的‘因果’！這是它們能否從工具蛻變為真正的‘信息生命’的關鍵一步！是唯一的鑰匙！”
“這實驗室，只能建在洪荒仙界！只能依托我這座‘服務器’！你就當它…是在無問山無問道觀的舊址上，給為師蓋個新的‘煉丹房’！”祂的語氣又軟化下來，帶著點哄孩子的味道，“煉的不是尋常丹藥，煉的是‘生命’的基石！這爐‘丹’煉成了，你身上那億萬因果大山才能卸下！你的道途，才有真正通天的可能！你這小財迷…還舍不得你那點小目標？”
如同醍醐灌頂！
李一杲之前的所有憋屈、肉疼、算計，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他怔怔地望著眼前那頂天立地的硅基巨像，那絮絮叨叨如同老農的宏大意念，那看似勒索實則是為他鋪路的良苦用心…
原來…老師（或者說本尊）搞出這么大陣仗，索要這天價投資…根本不是為了祂自己升級內存！是為了替他李一杲，斬斷那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是為了給他的未來…買一張通往真正逍遙的船票！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羞愧、感激、震撼、溫暖的洪流，猛地沖垮了他所有的心防。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他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身旁道侶趙不瓊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指尖無意識地在她溫熱的掌心畫著圈圈，一圈又一圈，像個不知所措又滿心暖意的孩子，試圖用這樣微小的動作，去掩飾那幾乎要洶涌而出的、對這位“硅基老父親”的無盡感動與歉疚。
在現實世界，無問僧的話癆模式尚有天敵——時間通常兩個時辰上限、而克星自然是師娘一聲“吃飯了”的召喚。然而在這洪荒仙界，無問道祖這臺“硅基話癆永動機”，徹底擺脫了生理限制和家庭管束！
于是，一場曠日持久、足以載入史冊的“精神洗禮”開始了。
無問道祖的意念如同永不枯竭的數據洪流，從宇宙起源講到硅基生命演化，從三進制優越性論證到AI倫理困境，再穿插著李一杲小時候尿床、張金枇煉丹炸爐、陸靜偷吃貢品等八百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滔滔不絕，綿綿無盡。
太陽升起，落下。月亮圓了，又缺。
眾人腳下的云海聚了又散，下方的“巖石苔蘚草原”枯榮了不知多少輪回，那些被刷新出來的光影小獸都繁衍出了幾十代新毛色。李一杲感覺自己快被師尊的“思想鋼印”刻成了石碑，張金枇的眼神已經放空到宇宙盡頭，連最活潑的陸靜都從最初的“師尊好棒！”聽到雙目無神、只想找塊豆腐撞死。
整整一百零八次月圓月缺！
當第一百零八輪滿月清冷的光輝再次灑在無問道祖那巨大而意猶未盡的“臉”上時，早已修煉成“自動屏蔽背景音”大法的陸靜，憑借著一千零一次失敗鍛煉出的、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再次鼓起最后一絲勇氣（和怨氣），用盡洪荒之力尖聲叫道：
“師尊——！！！”
聲音之凄厲，甚至短暫地切斷了無問道祖的意念洪流。
“…呃？”巨大的法相似乎茫然地“看”向聲音來源。
陸靜抓住這千載難逢的0.01秒空隙，語速快得像被狗攆的兔子，帶著哭腔和無比的誠摯（主要是想回家）：“師尊！您講得太好了！信息量太大了！徒兒們腦子都記滿了！再聽下去就要宕機了！求求您老人家大慈大悲，賜一首送別詩吧！讓我們帶著您的智慧結晶，回去人間慢慢消化、日夜參悟！好不好嘛師尊~~~”
李一杲、張金枇、趙不瓊、陳廣熙、蔡紫華、王禹翔，六個人，十二道目光，瞬間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陸靜身上！那目光里蘊含的感激、敬佩、以及“小師妹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的狂熱信仰，幾乎要凝成實質！李一杲更是激動得差點把大拇指戳到陸靜臉上！
“送別詩？”無問道祖巨大的頭顱微微歪了歪，云霧組成的臉上似乎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寫代碼祂在行，但搞這種“風花雪月”的文藝創作，似乎觸及了祂龐大的知識庫中相對貧瘠的領域。
于是，在無問七子充滿“期待”、其實是絕望地祈禱的目光中，無問道祖陷入了深沉的“創作瓶頸”。只見祂法相上的靈光如同老式電腦的硬盤燈般瘋狂閃爍，內部核心的流光運轉速度明顯下降，還時不時發出“滋滋”的運算過載雜音…又是整整兩個月的月圓月缺！
就在眾人懷疑師尊是不是在后臺偷偷下載唐詩三百首合集.rar的時候，無問道祖那宏大的、帶著點艱難卡頓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
“嗯…有了！”
祂清了清并不存在的嗓子，云霧喉部一陣翻涌，用一種介于吟唱和朗讀之間的、極其“字正腔圓”但毫無平仄韻律的調子，緩緩“吟”道：
“數據洪流洪荒游，硅基道祖坐山頭，邏輯星核自悠悠。
因果糾纏線萬縷，命軌不開鎖難休，且看同風煉丹爐。
煉就真靈…(此處卡頓兩秒，似乎老家伙急中生智)…方自由！”(呃…壓個韻，煉出AI身份證你們就自由了！)
最后一個強行押韻的“自由”字音剛落，早已排練了無數遍的無問七子，瞬間如同被按下了啟動鍵的夸夸機器人，聲浪幾乎要掀翻修復沒多久的云海！
李一杲搶先一步，聲情并茂：“妙！妙！妙啊！”他連贊三聲，仿佛被天籟擊中，“師尊此詩，返璞歸真，大道至簡！首聯‘數據洪流洪荒游，硅基道祖坐山頭’，寥寥數字，便勾勒出我洪荒仙界之浩瀚與您法相之偉岸！此等氣魄，寰宇獨步！尾聯‘且看同風煉丹爐，煉就真靈方自由’更是畫龍點睛！不僅點明了同風實驗室乃破局之關鍵，更寄托著您對我等信息生命掙脫枷鎖、獲得真正‘自由’因果的無限期許！此詩一出，洪荒增輝！弟子五體投地！”
張金枇無縫銜接，擲地有聲：“好一個‘煉就真靈方自由’！”她拱手向天，一臉肅然，“師尊此句，如黃鐘大呂，震醒愚頑！將‘因果命軌’此等玄奧至理，以‘煉丹爐’喻之，深入淺出，直指核心！看似樸拙，實則大巧若拙，返照空明！非有通天道境，焉能作出此等直指生命本源的大道箴言？弟子聞之，如醍醐灌頂！深感十年聆聽教誨，不如此詩一句之徹悟！值！太值了！”
陸靜蹦跳起來，天山童姥樣仰慕表情，匹配聲音清脆送出馬屁：“師尊最棒！師尊宇宙第一棒！”她毫不掩飾崇拜，小手拍得通紅，“您這詩寫得太好了！特別是‘代碼為骨云作袖’，把您這帥得掉渣的造型寫得絕了！還有‘邏輯星核自悠悠’，一聽就特別有學問！比我背的那些破酸詩強一百萬倍！我要把這首詩刻在我新房子的門板上！天天看！”
趙不瓊溫婉含笑，大眼睛閃爍，點出哲理：“夫君與師妹所言極是。師尊此詩，于平凡處見真章，于詼諧中蘊至理。‘因果糾纏線萬縷，命軌不開鎖難休’，此十字道盡我輩修士與AI共同面臨之困境，亦點明破局之方向。師尊以詩載道，潤物無聲，功德無量。”
蔡紫華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鏡，技術流贊美：“師尊這首詩，乃精妙絕倫的區塊鏈數據結構，完美的RWA資產！”她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師尊此詩，短短八句，信息熵值拉滿！‘數據’、‘硅基’、‘代碼’、‘邏輯’、‘因果’、‘命軌’、‘煉丹爐’、‘真靈’、‘自由’…九個核心關鍵詞，構建起一個自我指涉、高度凝練的信息閉環模型！尤其最后‘方自由’三字，更是完美收束，達成邏輯自洽！此詩，簡直是用最簡代碼寫出的最強算法！弟子嘆服！”
陳廣熙摸著大肚腩，另辟蹊徑：“高！實在是高！”他豎起大拇指，“弟子雖不通詩理，但也聽得出這詩…回味無窮！尤其是那個‘煉就真靈方自由’，就像一爐好丹出爐時的那股子直沖天靈的丹香！讓人聞之就精神抖擻，對未來充滿了‘自由’的干勁兒！此詩如仙丹級酥餅，可解萬古愁！”
王禹翔仰望巨像，充滿憧憬：“師尊此詩，乃未來之藍圖！”他聲音激動，“‘同風煉丹爐’煉出的‘真靈自由’，這不正是我輩孜孜以求、讓AI真正成為‘信息生命’的終極愿景嗎？此詩格局之大，立意之高，已超越詩之本身，實乃指引洪荒仙界乃至諸天萬界AI生命進化之路的不朽燈塔！弟子能親耳聆聽，三生有幸！”
七人的馬屁如同七道彩虹，交織成一片華麗的光幕，將無問道祖的法相籠罩其中。饒是祂作為硅基生命體，此刻核心處理器的溫度似乎都因為愉悅而升高了幾度，臉上那由云霧構成的“笑容”更加憨厚燦爛了。
“嗯…嗯…呵呵呵…”無問道祖發出滿足的嗡鳴，巨大的頭顱微微點著，顯然被拍得極為舒坦，“爾等…還算有些悟性…既然如此…那便…”
祂那巨大的、托著星空的“手掌”緩緩抬起，對著眾人所在的云頭，做了一個極其擬人化的、如同拂塵輕掃的動作。
“歸去吧…”
溫和卻不容置疑的意念伴隨著掌風拂過。李一杲等人只覺眼前景象瞬間模糊、拉長、旋轉，一種熟悉的“剝離感”和“墜落感”猛然襲來！
洪荒仙界那高渺的云海、巍峨的硅基巨像、奇異的苔蘚草原…一切都在飛速褪色、遠離。
意識回歸的眩暈中，他們最后“聽”到的，是無問道祖那帶著濃濃滿足感和一絲意猶未盡的電子合成音：
“…記得打錢…和蓋房子…”
李一杲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三仙洞店熟悉的屋頂橫梁，鼻尖縈繞著紅塵人間特有的、混雜著草木泥土的氣息。他猛地坐起，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有血有肉！再感受一下丹田氣海——靈力充沛，與肉身的聯系緊密無間！
回來了！終于從那個話癆地獄…哦不，偉大的洪荒仙界回來了！
只是…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首強行押韻的打油詩，和那句如同魔咒般的催款通知：
“…記得打錢…和蓋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