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如太古魔骸堆砌而成的白骨山門之后,并非是眾人想象中的陰森鬼域,反而是一片異樣的盛景。
面對太清仙宗的群仙到訪,碧水天君與蝕骨陰尊這兩位萬象森羅殿的大乘道君,竟然以極高規格的禮儀相迎。
只見山門之內,一條由凝練九幽陰煞之氣鋪就的“幽冥玉階”直通主殿。
玉階兩旁聳立著形態各異的巨大骸骨法相,有猙獰骨龍盤繞,有百臂骨魔拄地,在它們的眼眶中跳躍著幽藍色的魂火,散發出沉寂而磅礴的威壓。
無數身著灰黑、慘白骨飾的萬象森羅殿真傳、記名、內門弟子肅立兩側,皆是面色蒼白而目光陰熾。
陸城一襲道袍磊落,步履從容,踏在幽冥玉階之上,足下似有清光微漾,將那試圖侵染上來的陰煞之氣無聲排開。
這些經過提煉的陰煞之氣大多數情況下是無害的,甚至對修煉陰系道法的修士大有好處。
但正教大派的修士,自然不會貪萬象森羅殿這點陰氣。
更何況某人心懷殺意,此時更不會貪圖這點陰氣,為之后的斗法留下“內爆”的隱患。
在陸城身后,蕭玉虹、蕭玉雪、薛玉真等妻妾,以及三十六位氣息或凌厲或深雄的真傳弟子,宛如一片璀璨群星,驟然投入這濃重的幽冥畫卷之中。
也是因為陸城隨身帶著如此之眾的妻妾弟子,讓對面萬象森羅殿的高層修士更感心安。
“陸掌教法駕光臨,蓬蓽生輝!未能遠迎,萬望真人海涵!”碧水天君聲音溫潤,卻自然帶著一股深邃冰冷。
他面容清癯,身著墨藍法袍,極具風儀,周身似有無形水汽氤氳,仿佛一片隨時能傾覆寰宇的幽冥之海。
這位大乘道君功行高遠,是當年僅次于幽魂閻羅的萬象森羅殿高功修士。
現在更是此宗第一修士,據說以他的法力已可以自虛無莫測的幽冥黃泉之中攝來那至陰至寒至毒至邪的黃泉真水,再以凡間靈水調和稀釋,用以煉體行功極是厲害,得益無窮!
當年地仙界古魔之亂,此人都避居隱修沒有出面,只因此人的功力早已在數千年前就修煉到大乘后期,根本不理凡塵亂象。
站立在其身側的蝕骨陰尊則截然不同,身形枯槁如萬年枯尸,披著灰白骸骨編織的斗篷,眼眶深陷,唯有兩團慘白磷火跳動,氣息陰鷙詭譎,令人望之心中生寒!
“碧水道友、陰尊道友二位太過客氣了。久聞萬象森羅殿鎮守九座幽冥地眼,護持此方天地安寧,乃無上功德,陸某亦心向往之,今日特攜門人弟子前來拜會,叨擾之處,還請見諒。”陸城含笑言道,語氣平和,話語中提及的“鎮壓幽冥無上功德”,是萬象森羅殿這個宗門最大的功績。
卻讓對面碧水天君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只是轉瞬便被壓下。
雙方賓主入得那以萬載寒鐵,幽冥玄石鑄造的森羅大殿,各自落座。
森羅大殿殿內穹頂高懸無數骨燈,幽幽魂火搖曳,將森白的光線投下,映得殿中諸人臉色詭異。
殿中還有陰風寒氣縈繞,凍徹血脈。
“哈哈哈,相比太清仙境,我等這萬象森羅處于九地之下,難免冰冷凄苦,卻是讓各位同道受罪了。”
碧水天君見陸城身后,那女修云靈兒暗中運轉法力逼退陰氣襲身不由這樣笑道。
雙方寒暄數語,無非是些場面上的客套,碧水天君與蝕骨陰尊見陸城攜眷帶徒,姿態亦是極為放松,心中那份警惕也稍稍放松了幾分,只當是尋常的宗門交流。
過程中兩人談及西極大禪寺渡化萬妙鬼母一事,陸城也立場鮮明的站在萬象森羅殿這邊。
言道:“舍道入佛,棄宗棄家,此等行事,難入正修眼內。”
聽得此言,碧水天君與蝕骨陰尊相視而笑。
既為交流,那兩宗弟子間的切磋論道自是題中應有之義。
并且在陸城、明闕,碧水、蝕骨這些人面前,低境修士無論論道還是斗劍都是大有益處的,尋常之時宗門師長哪個不顧著自己修行,哪有時間這般看顧門下弟子?
“只是雙方論道法劍術,若沒有彩頭卻也無趣,這樣吧我這里有幾件法寶丹藥,誰若能勝我門下弟子,自可取去。”
陸城似乎興致頗高,道袍一揮,只見有旗、劍、長幡、如意、尺、剪等物飛出,氣息皆是不凡,寶光盈盈甚至是八九階的寶物。
“真人當真身家豐厚,此行看來是不打算空手而歸啊。”
碧水天君打趣了一句,同樣也是道袍一揮,祭出數樣法寶丹藥,除了數量稍少靈光也不遜色于陸城的寶物。
原本兩宗論道交流,是全憑雙方弟子自愿的,但現在尋常弟子卻是不敢冒頭,不然輸上幾場,難保自家祖師不會因為肉疼而秋后算賬。
當然,這也是一場小賭,若是勝了為自家祖師掙到臉面好處,自是得益無窮。
“誰先下場?”
陸城回身這般問道,接著一位身著黑白道袍、眉宇間隱現鋒芒的真傳弟子越眾而出,正是陸城的真傳弟子石生道人。
他朝著萬象森羅殿方向眾修持訣一禮道:“太清門下石生,請萬象宗各位師兄指教。”
今時今日,石生也已然晉升元神九層,距離突破不過半步之遙。
碧水天君一眼便看出此人法力深湛、劍氣精純,略一思考后,回首喚道:“鬼磷子,你去與你石師弟切磋一番。”
萬象森羅殿眾修當中應聲走出一位氣息陰冷、手持一桿長幡的青年,乃是蝕骨陰尊座下真傳“鬼磷子”周逸云。
兩人也不多言,便在殿中臨時劃出的場地內斗在一處。
石生劍光如匹練,精修《雌雄龍虎煉魔劍經》專走陽剛剛猛路數,因此劍光裂空斷岳,大開大闔;
周逸云手中骨幡搖動,磷火漫天,鬼嘯連連,化作無數猙獰骨爪、青磷火龍撲擊。
一時之間,殿內劍氣縱橫,陰風怒號。
碧水天君雖然親自點將,但他畢竟不能叫出返虛修士與石生比試斗劍,叫出的也是元神九層修士。
只是這周逸云消耗宗門資源突破失敗過一次,神識法力因此隱隱高于尋常元神九層。
然而,石生在陸城的親自調教,從凡間飛升到地仙界,修道根基扎實無比,斗劍經驗更是無比豐富。
雙方斗劍百招之后,石生劍心通明,任憑眼前鬼影重重,磷火蝕骨,劍光始終凝練如一。
百招過后,他窺得對方一個破綻,一聲清叱:“破!”
所御使的劍光倏然暴漲,化作一道撕裂幽暗的驚虹,精準無比地斬斷了白骨幡的主桿。
劍過幡毀,鬼磷子周逸云悶哼一聲,踉蹌后退,面色慘白。
“承讓。”石生收劍而立,氣定神閑。
首戰失利,萬象森羅殿弟子尚且還能按捺得住。
碧水天君也是微笑著賜予石生道人一件玉佩,此玉佩戴在身上有百邪不侵之效,可辟一切毒物邪祟,且在修煉時有清心寧神的奇效,是件珍貴的修道之寶。
緊接,第二位、第三位萬象殿真傳弟子下場,迎戰太清宗其他真傳。
萬霜兒的冰魄寒光訣凍結虛空,凍結對手的陰煞神通;張招娣的道法引動絲絲縷縷星辰之力,破邪鎮魔;更有弟子施展精妙符陣,困鎖幽冥…太清弟子各展所長,五六場下來竟無一敗績。
一場場斗法下來,太清宗一方贏得諸多彩頭,或是珍稀陰屬性靈材,或是記載秘術的玉簡。
每勝一場,萬象森羅殿弟子臉上的陰霾便重一分,殿內的氣氛也愈發凝重壓抑。
論道環節。
苗楚云立于森羅大殿中央,一身道袍無風自動,面對蝕骨陰尊座下一名氣息遠比自己更為幽邃深厚的弟子冥懷子。
朗聲言道:“適才道友所論,終究不過鬼道術法之皮毛。吾欲與道友論者,乃鬼修之大道、成道之歧途。”
“哦?愿聞太清高修詳述鬼道高論!”冥懷子修煉鬼道數千年,自是不服。
苗楚云目光澄澈,緩緩開口:
“鬼道分屬道門別脈,其存在之理,在于代行天道,執掌陰司輪回權柄,梳理陰陽,維系秩序。此職司雖常伴陰森死寂,聽之不雅,然天地運轉,陰陽相濟,此職不可或缺,故而萬古以來鬼道一脈存焉。”
這一句是肯定鬼道之必須與必然,為道論中的欲取先予。聽得冥懷子也是連連點頭。
“然則,鬼氣為何物?終究為世之陰面,乃世間陰濁之氣,難免集貧賤、悲哀、衰敗、災禍、恥辱、慘毒、霉臭、傷痛、病死十八黑于一身!除非命格極為特異或身具極大氣數,否則人鬼殊途,人終究要盡可能避免長期與鬼類同途。”
“按理而言,鬼修代天行權,司掌輪回,本應近水樓臺,比之尋常修士更易感悟生死玄機,窺得一絲仙緣。此理看似通順,實則謬矣!”
“蓋因鬼修之道,無論其最初因由如何,一旦踏上此途,便如身陷污淖泥潭。其日常修行、吐納搬運,無時無刻不在汲取、煉化、容納這世間陰濁之氣。此氣侵染道基,蝕骨銷魂,潛移默化中扭曲心性,蒙蔽靈臺清明!”
“此非危言聳聽。人鬼終究殊途!天道賦予生靈陽和之氣,本意是令其奮發向上,感悟天地生機勃勃。長期浸淫于陰脈鬼氣之中,便是逆反天道人倫。故,人修當持身以正,如非必要,當遠離陰穢,避免與鬼類長久同途,以免沾染不祥,道基被污。此乃修行界之共識,亦是先賢以無數血淚換來的教訓。”
冥懷子冷哼一聲,周身死氣翻涌熾烈上前一步怒斥道:
“荒謬!我鬼道修士,正是以大毅力、大智慧,于至陰至穢中開辟生路,煉死為生,化陰為陽!待得陰極陽生,自可逆轉乾坤,登臨仙道!豈是你口中那般不堪?”
苗楚云不為所動,道論語氣愈發沉凝:
“道友此言,只道出了理想之巔,卻回避了腳下之路的萬般兇險與荊棘。煉死為生,談何容易?化陰為陽,幾近于逆天改命!萬千鬼修,能達此境者,百萬之中無一人耳!絕大多數鬼修,實則比正常修士攀登仙路更為艱難十倍!其修行之途,劫難重重,心魔叢生,故古語有云:‘萬劫陰靈難入圣’!此非貶低,乃是道盡其間險阻與天道設限之嚴苛!”
苗楚云言說至此時目光如電,直視冥懷子雙眼深處:“道友觀自身,氣息雖強,然鬼氣深重,已近本源。那十八種晦暗沉淪之氣,可曾真正滌蕩?靈臺方寸之間,可還保有一塵不染的純粹道心?抑或…已漸被陰戾、偏執、貪婪所侵蝕而不自知?此非道途,實乃絕壁深淵!代行陰司法度,本是功德之舉,然沉溺于鬼氣之中,自身亦已成‘鬼’,又如何能秉公持正,不偏不倚?此乃鬼道修行者最大的悖論與悲哀!”
苗楚云的話語如同晨鐘暮鼓,字字敲打在殿內所有鬼修心頭。冥懷子臉色數變,體內死氣劇烈波動,隱隱有失控之兆,顯然內心被觸及痛處。
“你…!”冥懷子氣息紊亂,竟一時語塞。
哪想苗楚云最后還是不肯放過他,肅然言道:
“鬼道非不可存,然持鬼道者,需懷大慈悲、大毅力、大智慧,時刻警惕自身,滌蕩陰穢,持守本心,方不負代天行權之責。若自身已墮為陰邪之鬼,卻妄談執掌輪回,豈非天大笑話?此等‘鬼道’,非道門別脈,實乃邪魔外道,當誅!”
此言一出,宛如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巨石,激起的不僅是漣漪,更是滔天巨浪的預兆。
那冥懷子本就已氣息紊亂,此時此刻被步步緊逼竟然驟然吐出一口血來。把他想說的所有反駁之語,盡數逼奪回去。
碧水天君端坐上首,面上溫潤笑意未減,但眼底已是冰寒一片。
蝕骨陰尊枯槁的手指在骨座上輕輕敲擊,發出噠、噠的輕響,如同催命的鼓點。
太清弟子連戰連勝強勢至此,無異于當眾打了萬象森羅殿兩位道君的臉面。
“哈哈,苗小友道論高妙,是這不成器的弟子敗了。這件碧蝗刀便賜予小友,以資獎賞。”
“陸真人,太清門下當真人才濟濟,相比之下,我宗后輩當真遠遠不如啊。”
無論如何,以碧水天君的修為地位都不會與苗楚云計較,他點出半空中最后一件法寶光華,那翠綠色的寶光便飛落到苗楚云的面前,同時對陸城這般笑言道。
萬象森羅殿此時已然棄子認負,那接下來自然也就沒有繼續比下去的意義了。
就在因為碧水天君后退一步,場中氣氛漸趨緩和之際,陸城道人忽而微微一笑,聲音清朗,打破沉寂:
“貴宗弟子厚積薄發,道法精深,別具一格,令我太清門人獲益匪淺。陸某觀之,亦覺有些技癢。久聞碧水道友一身黃泉真功已臻化境,陰尊道友的《蝕骨化神大法》更是威震天下。不知二位道友,可愿屈尊下場,指點陸某一二?”
此言一出,滿殿眾修皆驚。
讓一派掌教、大乘境界的陸城真人,下場與萬象森羅殿的大乘道君切磋?
這,已非尋常弟子論道可比。
碧水天君聞言眼中精光一閃,立即婉拒:“陸掌教說笑了。掌教修為通天,乃地仙界翹楚,我等二人豈敢言‘指點’?何況掌教遠來是客,若有閃失,豈非顯得我宗待客不周?”
陸城笑容不變,繼續說道:“碧水道友多慮了。同道切磋,點到即止,何來閃失?況且…”他話音微頓,右手虛虛一抬:
一股難以言喻的深邃、浩瀚、仿佛溝通了虛無莫測的幽冥黃泉的力量瞬間彌漫整個森羅大殿。
剎那間,殿內所有魂燈劇烈搖曳,光芒黯淡,墻壁上懸掛的骸骨法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連碧水天君周身流轉的法力都仿佛凝固內縮了一瞬。
只見陸城掌心之上,一桿尺許長的黑色小旗靜靜懸浮。
旗面非布非帛,似由最純粹的幽冥本源凝聚而成,無數玄奧深邃的符文在旗面上流淌、生滅,隱隱有萬鬼慟哭、群魔朝拜的虛影幻象浮現,僅僅是其自然散發的氣息,便讓在場所有萬象森羅殿修士神魂悸動,法力運轉都為之遲滯。
十階偽仙器,幽冥旗!
此寶一出,碧水天君與蝕骨陰尊的目光瞬間凝固,貪婪、震撼、忌憚,種種復雜情緒在他們眼中瘋狂交織。
十階偽仙器不說,并且是極為適合萬象森羅殿法脈的幽冥旗,此寶一現世,碧水天君雖然心性沉穩,心中也一瞬閃過開啟護山大陣,將這太清宗所有人都困入其中的打算。
“陸某以此旗為注!”陸城的聲音平靜,卻如重錘敲在碧水天君與蝕骨陰尊的心頭。
“若是陸某技不如人,此旗便贈予貴宗。若陸某僥幸勝得一招半式…聽聞貴宗有極為珍貴的‘九轉幽冥還魂丹’,乃療傷續命之無上圣品,不知可否割愛?”
九轉幽冥還魂丹。那是萬象森羅殿耗費無數珍材、歷經萬年才可能煉成一枚的鎮宗神丹,據說可以使死者復活,凡人延壽千年,是地仙界接近仙丹的寶物。
碧水天君聞言瞳孔驟然擴張,這個陸城道人以十階偽仙器為餌,所求竟是此丹。
但是,此丹價值雖也極為巨大,但與十階偽仙器相比,尤其還是與萬象森羅殿功法屬性如此契合的幽冥旗相比,卻還是不如。
“陸真人剛剛說,向我師兄弟二人請教?”
“不錯,萬象森羅殿六大法脈,每一條都是通天大道,不輸于我太清七大真傳,若是只能請教其一,未免使人抱憾而歸。”
陸城此舉,在碧水天君看來,已是赤裸裸的輕視與挑釁。
他堂堂大乘后期修士,比對方多修煉萬載歲月,乃是執掌一方鬼道巨擘,更有師弟蝕骨陰尊在側,二對一,對方竟然還敢拿出偽仙器做賭?
這已不是切磋,而是當面抽打面皮了。
這若是都不敢于應戰,他碧水天君從此如何立足于天下?
“好!好一位陸真人!本君便也看看,真人的劍術法力,是否真的已然通玄入化天下無敵!”碧水天君怒極反笑,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刮過萬載玄冰一般。
言罷,這位天君不再多言,他稍有一抬手,放出一枚青色玉印,那玉印迎風而漲不斷的吸收碧水天君的法力,化成了一座方圓幾十丈的大印,而后被碧水天君向前一推,仿佛一座小山一般朝著陸城鎮壓下來。
這件九階中品法寶上,此時不僅僅是匯聚著一名大乘后期修士的法力,并且還是匯聚碧水天君萬載苦修的法體之力。
法體雙修修士,多喜用這類玉印、山峰類法寶,因為不僅可以盡數發揮自身法力之能,更可盡體魄之功!
因此這玉印一砸,剛猛驚人快逾閃電,所過之處空間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正是其法體雙修的霸道體現!
陸城神色淡然,周身不見法力狂涌,唯有劍意凌霄。
面對這足以裂地碎星的一擊,他并指如劍,向前輕輕一點。指尖并無光芒,卻有一道無形無質、卻凌厲到極致的劍氣瞬間凝聚、迸發!
劍氣破空,無聲無息,卻精準無比地刺在骨爪最核心的力道節點上。
那爆發驚人足以撕裂九階法寶的陰煞鬼力與沛然巨力,竟似撞上了一片虛無的劍之深淵,被無聲無息地消弭、瓦解。
碧水天君只覺身前一空一輕,仿佛全力一擊打在空處,身形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滯。
“好精妙的五行劍意!顛倒挪移變化無窮!”碧水天君心頭一凜,盛怒之下亦不敢再有絲毫小覷。
他雙手一錯,運訣而發,立時四周空間無數慘白的骨刺虛影憑空生成,如同暴雨梨花,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射向陸城,每一根骨刺都纏繞著蝕骨銷魂的碧磷鬼火,更蘊含著擾亂神魂的凄厲鬼嘯。
這是以極強橫法力,瞬間于極強橫法身之內匯聚凝成,存在雖短,但法芒威力本身幾乎不遜色于九階法寶,乃是法體雙修修士才能施展出的可怕法門。
同時,碧水天君張口一噴,一道渾濁的碧綠水柱后發先至,這“碧落黃泉煞”乃是他以法力從幽冥黃泉之中攝來至陰至寒至毒至邪的黃泉真水,再以凡間毒水調和稀釋而成,污穢法寶、腐蝕真元,歹毒無比!
陸城身形不動如山,右手五指虛張,向前一拂。霎時之間,五道顏色各異、卻又渾然天成的劍光自其指尖流轉而出,赤紅如火、蒼青如木、玄黑如水、白金如刃、明黃如岳!
正是,五行飛劍所化劍氣。此時此刻配合陸城的五行仙光神通,挪移一切法寶、法術的攻擊,只要不超過其承載上限,自可轉移、挪移使之自攻自破,自化虛無。
五行劍氣并不離體,只在陸城身前三尺之地交織輪轉,瞬間構筑起一片生生不息、圓融如意的五行光氣。
五行光氣向外擴展,與四面八方每一根蒼白骨刺撞擊一處,光芒驟亮,而后蒼白骨刺偏移攢刺,居然盡數射向萬象森羅殿眾多弟子方向。
萬象森羅殿眾多弟子尚且未及反應,那些攻擊便被蝕骨陰尊祭出盾牌法寶接擋化解,若是在這種時刻,本門弟子死傷一地,那當真是臉面丟盡。
同時陸城也凝法力為氣柱,與碧落黃泉煞相向一吐,雄渾氣柱居然使得碧落黃泉煞推散開來,絲毫未落到他的身上。
五行光氣向內一收,使陸城驟然化為一道五色虹芒向殿外激射而去。正是九階遁術,五行天遁步。
一念步踏,身形如水中倒影般扭曲變幻,視禁制若無物,瞬間便能遠遁至千里、萬里之外!
更可顛倒陰陽,挪移虛空方位,令敵人莫辨東西。其神妙之處,堪稱世間變幻保命遁法之頂尖!
“天君,你我二人便去外面斗法吧,這萬象森羅殿數萬載基業,毀傷可惜。”
“哼!”碧水天君見此,眼中厲色更盛。
整個人驟然化作一道碧色長虹,緊逐而去。
殿中,無論是太清宗的長老弟子,還是萬象森羅殿長老弟子,自然皆是趕緊遁光殿外,雖然很多執事弟子此時此刻還是懵的,但大乘修士交手驚天之戰,若是能學到半招一式,未來甚至可以仗此橫行天下!
與此同時,萬象森羅殿最核心、最隱秘的禁地深處,那鎮壓著九座幽冥地眼、由無數怨魂厲魄與萬載陰煞構筑而成的萬魂森羅鎮獄大陣核心陣眼:萬魂殿。
這里,是真正的九幽絕獄。濃郁到化不開的漆黑怨氣形成粘稠的云霧,翻滾咆哮。
億萬點幽綠的魂燈密密麻麻地鑲嵌在不知何種材料鑄成的殿壁上,如同無數惡鬼的眼睛,貪婪地注視著闖入者。
大殿中央,一座由無數痛苦扭曲的魂魄面孔堆砌而成的巨大石質祭壇正在緩緩旋轉,散發出令人絕望的陰森與不祥。
祭壇下方,是九個深不見底、不斷噴涌著精純幽冥之氣的巨大漩渦,正是九座幽冥地眼的核心節點。
此地陰氣之重,怨念之深,足以瞬間將化神修士的神魂污染、同化。
然而此刻,四道散發著強大氣息的身影,正無聲無息地穿透了重重精密的防御禁制,出現在這萬魂殿的核心區域。
為首者,正是太清宗太上長老玄真道君。他面容清古,手持一柄金光灼灼、梭形法寶:九階至寶金曦神梭。神梭尖端一點金芒吞吐不定,散發出洞穿虛空、破滅萬法的鋒銳之氣。
在其身側,是同樣來自太清宗的玄清道君,面色冷峻,手中持著一根非金非木、通體飛轉著玄奧鎮魔符文的鎖鏈:玄陰御魔鎮尸索。
索鏈之上烏光流轉,隱隱有龍吟虎嘯之聲,對陰邪鬼物有著天然的壓制力。
他們二人對于這兩件法寶的祭煉都有些不足,因此持在手中以便應變之時可以更加快捷。
與玄真與玄清同行的另外兩人,則是來自西極大禪寺的強援。
妙音居士如今身著素雅月白僧衣,手持一串溫潤佛珠,周身散發著純凈柔和的佛光,與這邪異之地格格不入,卻又如定海神針般穩固。
在她身側,是一位身形魁梧如山、面容威嚴如金剛的老僧,般若明王。這位明王赤裸著古銅色的精壯上身,肌肉虬結如龍,手持一柄沉重無比、銘刻著降魔真言的巨大金剛杵,杵身散發著鎮壓諸邪的磅礴佛威。
只不過,玄真道君之前曾與般若明王見過,那原本是一位身形枯槁面容悲苦的老僧,如今卻是現在這般模樣,大異從前。
習劍者必修靈目之術,玄真雖然并未當面施展靈目神通,但只是幾眼掃視,也隱隱在般若明王如今的身軀之上,觀視出金鐵光色:
這位明王居然是肉身已毀,如今以元神之力附身于一具八九階的傀儡之身。
不過,般若在佛門當中本就有“智慧”之意,在道家而言便是更加側重三寶當中神的修行,以般若明王的手段,只要他元神不散,哪怕驅使一具八九階的傀儡之身,仍舊可以發揮出驚人神通,倒并不可因此小看。
“阿彌陀佛!”般若明王低宣佛號,聲如洪鐘,在這鬼氣森森的殿堂內竟激起一圈肉眼可見的金色佛光漣漪,將周圍粘稠的怨氣逼退數丈。
“此地怨孽深重,業障滔天。陸掌教已在正面牽制,吾等速速按計行事,破除陣眼,解救這億萬沉淪冤魂。”
“正是。”玄真道君目光銳利如電,鎖定那巨大祭壇的核心樞紐,一顆由無數魂魄精華強行糅合、壓縮而成的漆黑晶體“萬魂源核”。
“金曦破界,神梭引路,去!”他手中金曦神梭應訣脫手飛出,化作一道撕裂幽冥的璀璨金虹,帶著無堅不摧的鋒銳與破禁之力,直射祭壇中心的萬魂源核。
一旁玄清道君同時出手,玄陰御魔鎮尸索如靈蛇般甩出,烏光大盛,索鏈迎風便長,化作一條咆哮的黑色魔龍,纏繞向祭壇下方一個劇烈噴涌著幽冥之氣的漩渦地眼,意圖暫時封堵其能量供應。
“唵嘛呢叭咪吽!”妙音居士雙手合十,檀口輕啟,六字大明咒化作實質般的金色梵文,如同洪流般涌向祭壇,所過之處,無數痛苦哀嚎的魂魄面孔竟露出片刻的安寧之色,祭壇的旋轉也為之一滯。
般若明王則怒目圓睜,手中金剛杵爆發出萬丈佛光:“金剛伏魔,鎮。”他高舉寶杵,如同托山岳,磅礴浩瀚的佛力凝聚于杵尖,對準祭壇底座,狠狠砸落。這一杵,勢大力沉,蘊含佛門無上降魔偉力,欲要撼動這萬魂邪陣的根基。
四道來自道佛兩家的頂尖攻擊,同時降臨萬魂殿核心。目標直指萬魂源核與幽冥地眼節點。
轟隆隆!!!
整座萬魂殿,不,是整個萬象森羅殿所在的幽冥地下山脈,都在這四股恐怖力量的沖擊下,劇烈地震動起來。
萬魂殿內,億萬魂燈瘋狂搖曳明滅,無數魂魄發出尖銳的悲鳴,堅固無比的祭壇表面,竟在金曦神梭的鋒芒下,裂開了一道細微卻觸目驚心的裂痕。而那被玄陰索纏繞的地眼漩渦,噴涌之勢也猛地一窒。
“何方鼠輩,敢犯我宗門禁地?!”一聲蘊含暴怒到極點的厲嘯,如同九幽鬼神的咆哮,猛地從祭壇深處炸響。
正是原本坐鎮于此地的萬骸道人已然發現不對,從閉關之地飛遁趕來。正常來講,若是沒有妙音居士這個比他還要熟悉此地的內應,四人是絕難越過重重防線直入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