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強行用邏輯說服自己之后,鐵烏龜心中大定。
那份蠻橫的自信再次充斥胸膛!
他眼中兇光一閃,不再廢話,手中那柄沉重的烏黑方天畫戟猛地一個橫掃千軍,半月形的凌厲罡風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如同無形的巨鐮,朝著張云帆和魏思菱攔腰斬去!
首當其沖的張云帆臉色驟變!他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撲面而來,幾乎要將他掀飛。
他不敢有絲毫保留,體內微薄的煉氣期靈力,瘋狂注入手中那柄古樸的大寶劍,口中低喝,拼盡全力向前格擋!
叮——!
一聲清脆卻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炸響!罡風狠狠撞在劍身之上。
張云帆只覺雙臂如同被萬斤巨錘砸中,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
恐怖巨力順著劍柄涌入體內,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他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雙腳離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飛出去,雙腳在濕滑的巖石地面上犁出兩道深深的痕跡,足足滑退了七八丈遠,才背靠著一棵虬結的古樹,勉強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
喉頭一甜,強行將涌上的腥氣壓下,雙手麻木顫抖得幾乎失去了知覺,手中的大寶劍差點脫手墜落。
與張云帆的狼狽不堪形成鮮明對比,站在他身側的魏思菱卻是連衣袂都未曾多飄動一下。
那足以將煉氣期修士重創,甚至腰斬的凌厲罡風,吹拂到她面前時,竟如同春日里最柔和的微風,僅僅輕柔地撩起了她一片素雅的衣角,隨即消弭于無形。
她甚至沒有運轉護體靈力,純粹是境界差距帶來的絕對壓制!
“這怎么可能?”鐵烏龜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里凸出來,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魏思菱。
握著方天畫戟的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
剛才那記橫掃,他雖然未盡全力,但也絕非一個煉氣期的螻蟻能輕易擋下而不死的。
更可怕的是,眼前這女人…她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態!自己的攻擊對她而言,簡直就像是孩童揮舞的樹枝,連讓她動一動腳步的資格都沒有!
僅僅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試探性攻擊,鐵烏龜心中那點自欺欺人的僥幸就被徹底碾碎。
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他瞬間清醒。
這個女人,絕非依靠什么隱藏氣息的法寶。
而是她本身的實力,的確強得可怕。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攫住了鐵烏龜的心臟。
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已經沒有余力分析,為什么魏思菱這種強者,會成為張云帆的奴仆。
他沒有任何猶豫,甚至連一句場面話都顧不上撂下,猛地轉身就跑。
那身厚重的,形似龜殼的板甲非但沒有成為累贅,反而在他全力爆發下,浮現出一道道玄奧的符文。
他腳下的巖石轟然炸裂,整個人化作一道模糊的烏光,以與他體型完全不相符的恐怖速度亡命飛逃!
速度之快,張云帆只覺得眼前一花,鐵烏龜那龐大的身軀就已經在幾十丈開外,而殘影還在原地未散。
之前張云帆被魏思菱追殺時的逃命速度,與眼前這鐵疙瘩一比,簡直慢得如同蝸牛爬行!
“哼!”一聲清脆冰冷,如同玉珠落盤的冷哼,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這聲音明明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神魂的寒意,讓正在亡命奔逃的鐵烏龜身形都微不可察地一滯。
張云帆心頭更是一跳,莫名覺得這聲冷哼里,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對他之前滑頭逃跑的不滿。
那聲不屑的冷哼,還沒有結束。
魏思菱的身影已然動了。
她并未發出什么驚天動地的氣勢,蓮步輕移,姿態甚至帶著幾分慵懶的優雅。
然而,速度卻快得超出了常理。
明明看起來像是在閑庭信步,可空間在她腳下仿佛被壓縮了一般。
前一瞬還在原地,下一瞬,她的身影已經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亡命飛逃的鐵烏龜身后。
那鐵烏龜爆發出的,足以讓張云帆絕望的恐怖速度,在魏思菱面前,竟如同凝固在了琥珀中的蚊蟲,慢得可笑。
她輕而易舉地追上了這個背負著沉重龜殼的獵物!
沒有驚天動地的招式,沒有炫目的靈力光華。
魏思菱只是伸出了一只白皙如玉,纖巧秀美的手掌,動作輕描淡寫,仿佛只是要去拂去對方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
手掌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韻律,不帶絲毫煙火氣,輕飄飄地印在了鐵烏龜那厚重,布滿符文的板甲后心位置。
鐵烏龜那雄壯的身影,在魏思菱那只纖纖玉手印上他厚重板甲后心的剎那,仿佛被無形的法則之手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他保持著全力奔逃的姿勢,整個人卻如同中了頂級的定身咒,詭異地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慣常的流速。
張云帆只覺得四周死寂一片,只有風吹過巖石縫隙發出的嗚咽,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是過了一瞬,還是漫長如幾個時辰?那凝固在半空的身影,成了天地間惟一靜止的焦點。
下一刻,沒有任何預兆的爆響,也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
鐵烏龜那身精心打造,布滿防御符文的厚重板甲,連同其包裹下的血肉之軀,如同經歷了千萬年風化的脆弱沙雕,無聲無息地開始崩解。
細密的裂紋瞬間爬滿了他的全身,緊接著,整個人連同那柄沉重的方天畫戟,化作無數極其細微,閃爍著金屬光澤和血肉暗紅的沙礫!
這些沙礫并非垂直落下,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打著旋兒,緩緩地向上飄散。
如同被點燃的紙錢灰燼,又似一場無聲的,充滿死亡美感的金屬與血肉的風暴。
它們在空中盤旋,映照著崖底斑駁的光影,最終無聲無息地消融在微涼的秋風里,沒有留下絲毫曾經存在的痕跡。
幾乎就在鐵烏龜徹底消散的同一瞬間,他原本懸停位置的后方,空氣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撕開。
一道漆黑,邊緣閃爍著不穩定銀白色電芒的空間裂隙,憑空出現。
裂隙內部,是光怪陸離色彩混亂的虛空亂流。
僅僅存在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這道可怕的裂隙便在空間法則的自愈力量下,迅速彌合消失。
啪嗒。
一個精巧的,用上等絲綢縫制的香囊,從裂隙消失的位置掉落在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香囊上,一朵栩栩如生,用金線和彩絲繡成的牡丹花,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雍容華貴,嬌艷欲滴,與這肅殺的場景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直到此時,張云帆才感覺喉頭一陣干澀發緊,他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那吞咽的動作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每一次目睹魏思菱出手,都像是一柄冰冷的錘子,重重敲擊在張云帆的心防之上。
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令人絕望的差距,一股由衷的,冰冷的慶幸感從心底升起。
幸虧有神識海中那位神秘莫測的前輩出手相助,強行締結了主仆契約。
否則,就憑他與魏思菱之間那如同天塹鴻溝般的實力差距,就算有一百個一千個她,也不過是對方彈指間便可抹去的塵埃!
“怎么,怕了嗎?”鄭毅那帶著戲謔的聲音,突兀地在張云帆的腦海深處響起:“是不是在擔心,自己哪一天睡夢中,也會像這只鐵王八一樣,被這女人無聲無息地摘了腦袋,化成一捧飛灰?”
張云帆臉上浮現出一抹復雜難言的苦笑,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前輩,您就別再試探我了。”
他的意念在識海中回應,帶著一絲疲憊和洞悉一切的冷靜:“我知道,她這是在向我展示實力,是一場精心準備的表演。否則以她的實力,殺個人而已,根本就不用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來。”
“一方面,是在告訴我她的價值。只要我不動殺心,留著她,她能為我帶來的便利和好處,將遠超我的想象。”
“另一方面是震懾,她在警告我,別有任何不該有的妄想,比如試圖用契約逼迫她做超出底線的事,或是覬覦她的秘密。”
“她讓我看清楚,如果我想對她不利,哪怕有契約在身,她至少也有辦法跟我同歸于盡。”
鄭毅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意念中帶著幾分贊許:“呵…你小子這個年紀的男人,能在面對女人的時候如此冷靜,還真是不一般。”
“記住她今天這一手,記住這個女人無論對你笑得多么甜,姿態放得多么低,她的一舉一動都帶著目的,如同編織蛛網的毒蛛。將來有一天,你可別被什么情誼或是假象蒙蔽了雙眼,做出些讓自己追悔莫及的蠢事。”
“不過,”鄭毅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篤定,“你也不必太過杯弓蛇影。”
“朕主仆契約,可沒你們想象得那么簡單。她的實力確實碾壓你,但只要契約烙印還在。她就絕不可能做出,任何直接危害你性命的行為。這是規則層面的絕對禁制。”
鄭毅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慫恿的意味,“收起你那點不必要的憐憫和顧慮,盡情地利用她吧。”
“把她當成一把最鋒利的刀,一面最堅固的盾。榨干她所有的價值,直到…你不再需要她,或者,你有能力真正掌控她為止。”
張云帆在識海中回應鄭毅:“前輩說得是,晚輩一定謹記!”
這承諾聽起來更像是無奈之下的敷衍。
鄭毅那縷寄居的神識何等敏銳,立刻捕捉到了那份言不由衷。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怎么?覺得利用這么一個千嬌百媚,對你溫言軟語的美人兒,于心不忍了?覺得有負罪感?小子,修真界的白骨,可有一半是壘在不忍心這三個字上的!”
張云帆的目光投向遠處被風卷起的塵沙,眼神卻異常清明堅定,緩緩搖頭:“并非因為她是女子…”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尋找更準確的表達:“只是這種將他人意志強行扭曲,如同提線木偶般掌控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上面還殘留著某種無形的枷鎖痕跡:“讓晚輩覺得,有些不太舒服罷了。這與她的容貌,性別無關,關乎的是人本身。”
他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壓下心頭那點異樣,轉為一種略帶自嘲的語氣:“不過前輩請放心,晚輩并非迂腐之人。在這弱肉強食的秘境之中,此種做法本身并無不妥,是生存之道。只”
他微微閉了閉眼:“只是我自己心里這道坎,暫時還邁不過去。”
這坦誠的剖析,反而比任何誓言都顯得真實。
兩人在神識空間中的意念交流迅疾如電,外界不過一瞬。
當張云帆重新聚焦視線時,魏思菱已蓮步輕移,回到了他的面前。
她素手纖纖,托著那個從空間裂隙中掉落的牡丹香囊,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恭敬。
陽光穿過稀疏的樹冠,在她鴉羽般的鬢發上跳躍,卻照不進她深潭般的眼底。
“主人,”
魏思菱的聲音依舊甜潤,如同浸了蜜。
雙手將香囊奉上:“奴婢查驗過了,此香囊并非凡物,乃是一件頗為精妙的養魂靈器。”
她指尖輕輕拂過香囊上,那朵栩栩如生的金線牡丹,解釋道:“佩戴此囊修煉時,其內蘊藏的“凝魂香”會自然散發,能溫養修士神魂,滌除雜念,雖每次增益微乎其微,但日積月累之下,對穩固道心,提升修煉進境大有裨益。”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張云帆身上:“不僅煉氣期適用,即便主人日后突破至筑基,甚至是更高境界,在尋獲更佳靈器之前,此物亦能持續助益。”
張云帆依言接過香囊。入手是上等絲綢特有的柔滑微涼,帶著一絲奇異的,若有若無的引力。
他下意識地將香囊湊近鼻端,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氣瞬間鉆入鼻腔。
它既非閨閣女兒常用的脂粉甜膩,也非佛寺禪堂彌漫的厚重檀香。
那是一種,仿佛初春第一場細雨過后,深山幽谷中飽含生機的濕潤泥土,帶著露珠的青草嫩葉,以及被雨水洗刷干凈的巖石共同散發出的,最原始純凈的自然氣息。
這股清氣直透天靈,方才目睹殺戮的緊繃心弦,都松弛了幾分,神識之海中翻騰的雜念,一同被撫平了些許。
僅僅一嗅,便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